第9節(jié)
她:“這是……這是我和我老公來過的地方……” 我:“你知道是哪里嗎?” 她:“諾……丁漢。” 我:“你是一個人嗎?” 她:“不,街上有……有人……” 我:“你老公在你身邊嗎?” 她:“不,只有我……” 我:“街上的人你都認識嗎?” 她的身體輕微地抽搐了一下:“他們……不是人類……” 我:“那你能看清他們是什么嗎?” 看起來她略微有些不安,但并不強烈:“不、不……他們不是人類……” 我耐心等待著。 她:“他們都是怪物……” 我:“什么樣的怪物?” 她:“一些……一些沒有頭……另一些……臉上只有一只很大的眼睛……” 我:“沒有別的五官嗎?” 她:“是的?!?/br> 我:“你在這條街上做什么?” 她:“我在……我在找什么……” 我:“找什么?” 她:“我忘了……我在找……我找不到……” 我想問她是不是在找自己的老公,但是張了張嘴又停住了,因為我不想有任何方向性誘導。 我:“你丟了東西嗎?” 她的表情顯得有些困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我在、我在、找什么……” 我:“街上那些人……怪物,并沒有注意到你嗎?” 她:“是……是的?!?/br> 我:“他們令你感到害怕嗎?” 她:“不,他們……不可怕,可怕的是……是那個看得到我的人?!?/br> 我:“那是個什么樣的……” 突然,她打斷我:“來了!” 我:“什么來了?” 她:“他來了!他看到我了!” 我:“誰看到你了?” 她:“那個怪物!他來了!他看到我了!” 我:“他在追你嗎?” 她的身體開始緊張了起來:“在追我……跟著我!” 我:“那個怪物只跟著你?” 她:“……是的……” 我:“他對你做了些什么嗎?” 她:“沒有……發(fā)現(xiàn)他后,我就開始逃跑……” 我:“為什么?” 她:“因為……他……只有半張臉……” 我:“你在逃跑嗎?” 她:“我在跑……我跑不動……我很慢……” 我不再問任何問題,而是等著她自己描述下去。與此同時,我還在觀察著她的身體反應,以免她情緒過度激烈而弄傷自己,或者自行中斷催眠并醒來。 她:“他越來越近……我跑不動了……這條路,這條路我認得!不能右轉、不能右轉,右轉是死路,我會被抓住的……左轉,左轉!天吶,他跟上來了,我要躲起來!我想躲起來!我躲在什么地方他都能看到我,他的臉!他的臉!半張臉!我好怕!” 我抬眼看著搭檔,發(fā)現(xiàn)他此時舉起一只手,但是并沒伸出手指,像是在等待著。 他在判斷時機。 她四肢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天吶!他的臉湊過來了!他就要抓住我了,救我,快來救我!我不想這樣!” 我覺得情況似乎不妙,看上去她隨時都能中斷催眠醒來。 她:“救命啊!他抓住我了!他抓住我了!”說著,她的雙手狂亂地在空中揮舞著,似乎在抵抗著一個我們看不到的生物。 搭檔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 我沖上去,盡力按住她的雙臂,盡可能用鎮(zhèn)定的聲音飛快地結束催眠:“聽我說!聽我的指令!當我數(shù)到‘3’的時候,你就會醒來,這只是一個夢!1!2!3!” 她睜開雙眼,但是依舊不停地揮動著手臂,聲嘶力竭地大喊著:“走開!走開!不要!放開我!” 有那么足足一分鐘,我和搭檔幾乎是不停地提醒著她:“放心,不是夢,你已經醒來了,你已經醒來了,停下,放松!” 終于,她聽進去了,愣愣地看了看我們兩個,然后整個身體松弛了下來。 我:“放心,已經沒事兒了,那只是夢?!闭f完,我抬頭示意搭檔可以松開她了。 中年女人喘息著慢慢放下雙手,呆呆地看著前方好一陣兒,然后無助地抬起頭:“我想喝水?!?/br> 我點點頭。 送走她后,我回到催眠室,搭檔此時正光腳盤坐在剛才她坐過的地方,手指交叉在一起,歪著頭。 我逐個拉開所有窗簾后,給自己接了一杯水:“剛剛差點兒中斷?!?/br> 搭檔:“嗯。” 我:“捕捉到什么了嗎?” 從后面看去,搭檔歪著頭的樣子像是一個孩子,同時還在嘀咕著:“我正在想……” 我:“多數(shù)噩夢足以秒殺所有恐怖片的編劇和導演。” 搭檔似乎沒在聽我說:“嗯……沒有頭,只有一只很大的眼睛……半張臉……這代表著什么呢?” 我一聲不響地坐到催眠的位置,看了他一會兒:“要去書房嗎?” 搭檔回過神兒看了我一會兒:“不,就在這里。我們來整理一下全部線索吧?” 我點點頭。 搭檔:“首先應該是地點,對吧?我想,她那一系列可怕的夢把場景設定在英國諾丁漢,是有原因的?!?/br> 我:“嗯,也許當時在諾丁漢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br> 搭檔:“街上那些人的長相也無疑有著特定含義。無頭的是第一種,有頭卻只有一只大眼睛的是第二種,第三種就是追她的那個‘半面人’了?!?/br> 我:“剛剛沒太多機會問,我有點兒好奇,那個‘半面人’到底是只有上半張臉,下半張臉,還是只有左右半張臉?” 搭檔想了想:“我推測她所說的‘半張臉’,應該是指只有左或右半張臉?!?/br> 我:“理由?” 搭檔:“如果只有上半張臉,通常會形容為‘沒有嘴’,對吧?如果只有下半張臉,我們習慣用‘沒有眼睛’來形容,而不會說‘只有半張臉’?!?/br> 我:“嗯,應該是你說的那樣……但即使這個能推測出來,看上去我們依舊沒什么線索。因為重現(xiàn)她的夢后,她反復強調的只是人物,并沒解釋過場景,也沒提過還有其他什么元素。” 搭檔:“這個我也注意到了?!?/br> 我:“還有,她說自己在找什么,也是個重要的線索——雖然我們現(xiàn)在還不清楚找的是什么。是不是她曾經在諾丁漢丟過什么東西?” 搭檔:“這個要問她本人,但我覺得應該是更抽象的……” 我:“你是說她只是用‘找’來表達,而并非丟過東西?” 搭檔:“嗯,潛意識常用這種方式在夢里進行某種特定的表達?!?/br> 我:“還發(fā)現(xiàn)更多嗎?” 搭檔:“還有一個我認為很重要的,而且跟催眠與否無關。” 我:“催眠與否無關?呃……那是什么?” 搭檔:“似乎她有通訊設備依賴癥?” 我:“嗯,的確有?!?/br> 搭檔:“假如綜合來看的話……這個我也說不好,只是隱隱覺得有點兒什么不對勁兒?!?/br> 我:“會不會真的像她先生說的那樣,是來自工作的壓力?你不覺得她很忙嗎?她甚至不愿意在催眠期間關掉電話。” 搭檔:“嗯,這就是我覺得似乎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讓我想想……依賴通信……忙碌的工作……噩夢……噩夢沒什么奇怪的,但是經常都是同一類噩夢……所以,能確定那是某種壓力造成的……” 我:“嗯,原因不詳?shù)膲毫Α!?/br> 搭檔皺了皺眉:“也許……那其實……” 我:“什么?” 搭檔抬起頭:“我想……我知道了!” 我一聲不響地等待著。 搭檔皺著眉,看上去是在理清思路:“她表現(xiàn)出的壓力,其實是在轉移另一種壓力?!?/br> 我仔細想了一下這句話:“怎么解釋?” 搭檔松開盤著的腿,穿上鞋站起身:“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忙碌和壓力,并不是真實的?!?/br> 我:“嗯?不會吧?我們都看到她很忙啊,剛來一會兒就接了兩個電話,進門的時候還在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