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檔：“沒怎么。”

    我：“呃……我們不會被那孩子的父母告吧？”

    搭檔不屑地哼了一聲，看樣子他并不想說下去，這讓我很詫異。最初我還以為他會洋洋得意地跟我說明自己為什么這么做。

    “好吧……當你想說的時候……”我嘆了口氣，繼續(xù)開車。

    快開到賓館的時候，搭檔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這家伙，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

    晚飯的時候，搭檔才完全恢復(fù)到平時的表情：散漫、鎮(zhèn)定，就仿佛下午那事兒不是他干的。

    我：“聽你們下午的對話，似乎不是什么靈異事件?！?/br>
    “當然不是?！贝顧n邊說邊慢條斯理地用餐叉把盤子里的面條卷成一小團。

    我：“你是什么時候確定不是靈異事件的？昨天跟他父母聊的時候？”

    搭檔：“在你跟我說到這事兒的時候?！?/br>
    我：“你始終沒告訴我為什么你認為這不是靈異事件？”

    他把卷在叉子上的面條蘸勻醬汁，然后抬起頭：“那時候我還沒見到他本人，所以沒法確定?！?/br>
    我停了一會兒，說出自己擔心了一下午的事情：“他父母會起訴我們嗎？”

    搭檔：“他不會對他爸媽說這件事兒的?！?/br>
    我：“你怎么能確定？”

    搭檔：“他太像我了。如果是我，我就不會說的。”

    我總算松了口氣：“那他是什么情況？”

    搭檔：“也許你會覺得我這么說像是有點兒在拐著彎兒自夸……實際上他很聰明，這點從他所讀的那些書就能看出來。”

    我：“都是什么書？當時衣柜里太暗，我沒看清?！?/br>
    “都是些遠遠超過他閱讀年齡的書。”說著，他輕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把那卷面條送進嘴里。

    我：“對了，還有，你不覺得掐他脖子這事兒……有點兒過分嗎？”

    搭檔沒吭聲，點了點頭。

    我：“作為你的搭檔，從職業(yè)角度我要提醒你，最好不要再有這種事兒了，雖然你沒傷到他，但是你嚇到他了?！?/br>
    搭檔表情認真地抬起頭：“你認為我會再做第二次？”

    我：“嗯，你的那個樣子我從來沒見過……呃……像是個在街頭混的?！?/br>
    他咧開嘴壞笑了一下：“好吧，我不會再有那種行為了?！?/br>
    我：“咱們再說回來吧，到底他是怎么個情況？”

    搭檔：“我還不知道原因?！?/br>
    我：“那就略過原因。”

    搭檔把手肘支在桌面上，嘴里叼著叉子尖兒，看上去像是在措辭，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嗯……讓我想想啊……看上去他是受了什么打擊¨wén, rén, shu, wu¨，那個打擊對他來說傷害很深，所以他故意用這個方式裝一出鬧鬼的惡作劇來換取他想要的。就像他今天說的那樣，假裝被我們搞定這件事兒，好讓咱倆滾蛋，他繼續(xù)保持現(xiàn)狀?！?/br>
    我：“什么現(xiàn)狀？”

    搭檔：“就是不用去他所討厭的學(xué)校，不用面對那些對他來說白癡的同學(xué)，自己在家看自己喜歡看的，只需要偶爾自言自語，裝神弄鬼?！?/br>
    我：“你是說他不想上學(xué)了嗎？”

    搭檔：“正是這樣?！?/br>
    我：“所以編造了這個故事，并且維持了3年？”

    搭檔：“沒錯兒。”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覺得這比鬼故事更離奇?！?/br>
    搭檔：“一點兒都不，從昨天說起吧。昨天他父母說過，他小時候?qū)W習(xí)成績非常好，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天才。上了中學(xué)之后，開始一段時間還好，但是慢慢地，他似乎對上學(xué)和功課失去了興趣，學(xué)習(xí)成績也直線下跌。為此，他父母頭疼得不行，甚至還請了家庭教師輔導(dǎo)。結(jié)果，那些家庭老師都被他轟走了。然后不到半年，他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br>
    我：“對，大致上是這么說的?！?/br>
    搭檔：“有件事情他們說錯了?！?/br>
    我：“哪個？”

    搭檔：“他不是對學(xué)習(xí)失去了興趣，而是對優(yōu)異成績所帶來的成就感失去了興趣?！?/br>
    我：“你的意思是他能做到很優(yōu)秀，但是他對此感到膩了？”

    搭檔叼著叉子點點頭。

    我：“我還得問，為什么？”

    搭檔：“他的聰明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同齡人，他的思路、見解，以及看事情的成熟度甚至不亞于成年人。打個比方吧，現(xiàn)在的他更像是一個擁有少年身體和外表的老人。而且，他還會受到青春期體內(nèi)內(nèi)分泌的干擾?！?/br>
    我：“那……豈不是很可怕？”

    搭檔：“沒那么糟，也并非沒有破綻。”

    我：“例如？”

    搭檔：“他畢竟還是個孩子?！?/br>
    我：“但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們拿他有辦法嗎？”

    搭檔放下餐叉，舔了舔嘴唇：“當然有?！?/br>
    我：“什么？”

    搭檔望著我：“你忘了嗎？我說過的——這家伙和我小時候一個德行?！?/br>
    第二天下午去他家的時候，少年的父母并未有什么異樣的表情，這讓我如釋重負，他果然沒把搭檔的暴力行為告訴父母。

    少年還是悠閑地坐在地上，并立著一條腿，把胳膊搭在膝蓋上。在他身邊散放著幾本書，由于光線太暗，我看不清都是些什么書。

    搭檔靠著衣柜門坐下，我則坐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

    看上去少年并沒有因為昨天的事兒而懼怕搭檔，反而表現(xiàn)出對他很感興趣的樣子。這時，由于逐漸適應(yīng)了昏暗，我看清了他身邊那些書，其中有一本書的封面很眼熟，我認出那是《心理學(xué)導(dǎo)論》。

    等他父母出去后，依舊是少年先開的口：“昨天我不該那么說，很抱歉?！?/br>
    搭檔：“我也對昨天的事道歉，你還好吧？”

    少年：“這沒有什么，比他們打得輕多了。”

    搭檔：“他們打你？誰？”

    少年：“那些白癡同學(xué)?！?/br>
    搭檔：“為什么？”

    少年：“因為我不告訴他們考試答案，反正都是些無聊的原因?！?/br>
    搭檔：“你還手嗎？”

    少年：“想還手的時候還手，不想還手的時候就不還手?！?/br>
    搭檔：“你是怎么還手的？”

    少年：“打一群我打不過，所以我就揪住一個打。”

    搭檔笑了：“是把被揪住的那個人往死里打吧？”

    少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嗯……”

    這讓我略微有些擔心，我指少年的暴力傾向。

    搭檔：“這些你跟父母說過嗎？”

    少年：“從沒?！?/br>
    搭檔：“他們問過嗎？”

    少年：“問過，我說是體育活動那類造成的。”

    搭檔：“他們懷疑過嗎？”

    少年：“我沒有任何情緒，他們就不會懷疑?！?/br>
    搭檔：“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呢？”

    少年：“那樣只會讓他們干著急，也沒有好的方式處理，不如不說?！?/br>
    搭檔：“那你為什么告訴我？”

    少年：“呃……嗯……這個……我覺得，似乎你和原來來過的那些人不一樣?！?/br>
    搭檔：“因為昨天我對你做的？”

    少年想了想：“我也說不好，有可能是因為我見到的成年人都在我面前裝寬容大度吧？不過你不是，你不會因為我的年齡比你小就裝模作樣……大概是這樣。”

    我發(fā)現(xiàn)這個男孩的思維非常敏捷。

    “你為什么要看這個？”搭檔指了指地上那本《心理學(xué)導(dǎo)論》。

    少年：“去年買的，一直沒看。昨天你們走后，就找出來翻了翻?！?/br>
    搭檔：“你確定僅僅是翻了翻？”

    少年：“好吧，我是認真看的。”

    搭檔：“覺得有意思嗎？”

    少年：“還成吧……”他瞟了搭檔一眼，“呃……我是說，挺好看的……似乎我沒辦法騙你，對吧？”

    搭檔笑了：“你騙了那些在我們之前來的人？”

    少年：“嗯……差不多吧，一年半以前，我見過一個所謂的‘青少年心理專家’，我討厭他的口氣，所以編了好多謊話?？粗绔@至寶的樣子，我覺得很好玩兒。”

    搭檔：“從欺騙中找到樂趣?！?/br>
    少年：“這個分對誰了。雖然我知道你的目的，也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但是我覺得你比較有趣?！?/br>
    搭檔：“我的目的？”

    少年點點頭：“你打算讓我回去上學(xué)，讓我爸媽就此解脫，對吧？”

    搭檔：“不，你父母會為此付錢，我就來了?！?/br>
    少年笑了：“你喜歡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