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jié)
周密大口咬下烤rou,嚼著笑道:“勞煩東家了?!?/br> “不勞煩不勞煩?!?/br> 盛言楚含笑擺手,只要不聽這兩人杵在那像兩根竄天木棍一樣尬聊就成,此刻讓他做什么他都會屁顛屁顛的去做。 柳持安一屁股歪倒坐下,沖盛言楚喊:“楚哥兒,我也要。” “給你。”周密順手將他沒喝得舉給柳持安,還雙手端著,禮貌十分到位。 柳持安楞了下,趕忙起身伸出雙手接住。 喝牦牛奶的盞子很小,柳持安一雙大手卻捧得很謹(jǐn)慎,就好似周密遞過來的盞子里面放置的是瓊漿玉液一般。 一口咕咚干凈后,柳持安像個(gè)小孩子一樣倒放杯子展示給周密看。 末了,添了一句讓盛言楚起雞皮疙瘩的恭維話語。 難為柳持安裝出一副沒喝過牦牛奶的樣子,饜足地舔舔嘴唇,一本正經(jīng)道:“我在西北喝了幾十年的牦牛奶,不知為何,就屬周兄端給我的這盞牦牛奶最好喝,周兄莫非學(xué)過西北的點(diǎn)茶?” “略懂一二?!敝苊芎懿缓竦赖膽?yīng)下了。 正拿著茶筅快速攪拌綠茶粉的盛言楚:“……” 這兩人長得的一對眼睛都是擺設(shè)嗎?從頭到尾不是只有他拿著茶筅點(diǎn)茶嗎? 周密又順手將盛言楚放置一旁的另外一盞殷切地拿給柳持安。 “柳兄既喜歡,不若再飲一杯?” 柳持安還真接了,態(tài)度好的令人發(fā)指。 “周兄您是京城如雷貫耳的大掌柜,點(diǎn)茶這等小事想來有侍婢在側(cè)幫著做,怎么?周兄還親自下手?” 不是,你瞎了嗎?動手的是他??! 盛言楚忿忿地瞪著柳持安,手下的力度不減,使勁地?cái)嚵藥紫虏璺酆?,盞里的茶沫都快被他打成茶膏。 周密笑得如沐春風(fēng),答非所問道:“哪里哪里,我哪有柳兄說得那般厲害,不過是閑著無聊替東家看著鋪?zhàn)恿T了,也沒什么大作為,就…就管著盛家天南海北幾間小作坊的總賬罷了。” 盛言楚嘶了口冷氣,好家伙,在周密眼里,盛家墨石鋪?zhàn)舆@么渺小嗎? 還沒等柳持安挑刺,周密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句:“周某在算盤上行走半輩子,能得東家信任管著盛家鋪?zhàn)拥馁~,周某為此感激不盡,閑下來時(shí),周密還要去老夫人的鍋?zhàn)愉伖涔??!?/br> 柳持安來勁了:“周兄還管春娘鋪?zhàn)拥馁~?不累嗎?不是我嘮叨,賬是理不清的,周兄軋賬萬萬使不得,小心日后算糊涂了賬?!?/br> “柳兄訓(xùn)得是?!?/br> 周密一副受教的樣子:“不過柳兄誤會了,我去老夫人的鋪?zhàn)邮浅S械氖?,但并不管那邊的賬?!?/br> 柳持安皮笑rou不笑:“既不管賬,周兄何故經(jīng)常往春娘那邊跑,聽說周兄是鰥夫,孤男寡女的,總呆在一起像什么話?!?/br> 這次周密沒笑呵呵地應(yīng)聲,柳持安現(xiàn)出了爪牙,周密豈能不回之一擊。 “柳兄此言差矣,我去老夫人那,其實(shí)是得了東家的首肯?!?/br> 柳持安犀利的眼神唰得一下刺向盛言楚。 盛言楚無辜地點(diǎn)頭:“巴叔看我干什么?我剛不是說了,周掌柜是南哥兒的師父啊,南哥兒在替我娘打理鍋?zhàn)愉仭吭聟R總賬,周掌柜都會往我娘那跑一趟,有問題嗎?” “沒,好得很?!?/br> 柳持安松了口氣。 周密眉頭卻擰了起來,忽想起一事,周密扭頭對盛言楚道:“東家,我這rou有點(diǎn)冷——” 盛言楚自告奮勇地接過烤rou:“等著啊,我去幫你重新烤一下。” “走走走,趕緊走?!蹦闷鹬苊軟]吃完的烤rou時(shí),盛言楚不忘將聽八卦聽得起勁的阿虎扯走。 他不是傻子,周密肯定有話想單獨(dú)跟柳持安說。 讓他們說去吧,他實(shí)在不想在那待下去了,太滲人了。 盛言楚一走,幾乎是同一時(shí)間,柳持安臉上掛著的笑容倏而一下消失,周密不遑多讓。 瞥了眼蹲在火堆旁的盛言楚,周密漠然道:“早前就聽說老夫人遇到了一個(gè)負(fù)心薄幸的男人,原來就是你。” 柳持安箕踞而坐,傲視著對方:“你從哪聽來的混賬話,我從未做過對不起春娘的事,反倒是你,借著盤賬的由頭窺伺她,你可別說你對春娘無感!” 周密不語。 柳持安目光如刀,正一片片凌遲著周密,抬著下巴,柳持安自嘲一笑:“我與春娘有緣無分,但我敢說我對她有情,此事天地可證,你敢嗎?” “你連對楚哥兒坦誠的心都沒有,一口一個(gè)東家,還老夫人,哼,春娘和楚哥兒知道他們善待的周掌柜心懷鬼胎嗎?!” 周密眼神閃躲起來,他若跟柳持安在言語上針鋒相對,柳持安未必說得過他,但有一點(diǎn)柳持安戳到來了他的心肺上。 他不敢讓盛言楚知道他對他娘的心思,更不敢對那個(gè)熱情幫他牽紅線的女人表露。 不是沒勇氣,而是地位懸殊導(dǎo)致他越來越自卑。 東家才二十來歲就已經(jīng)上任從五品的太府寺少卿,而他覬覦的人也已經(jīng)是五品宜人,他一個(gè)小小的商人怎敢、怎敢唐突。 不過…… 他再怎么不濟(jì),也好過眼前這位。 勾著程春娘傷心了好幾回,卻遲遲不給人家一個(gè)答復(fù),好不容易等程春娘心湖靜了下來,這人又開始挑撥,這般不負(fù)責(zé),哪來的臉趾高氣揚(yáng)地說他的不是? 想到這,周密痛快一笑,起身走近柳持安。 “柳兄不想知道我在京城誰給我點(diǎn)過茶嗎?不怕告訴你,當(dāng)初老夫人初學(xué)點(diǎn)茶時(shí),做好的茶九成都進(jìn)了我的肚子!” 惹起柳持安滿腔的怒火后,周密全身而退,冷著臉下了山。 - “周掌柜呢?”盛言楚舉著兩串烤rou四下張望。 “走了?!绷职矝]好氣地答。 “走了?”盛言楚眼中浮起擔(dān)憂,招招手:“阿虎,你跟過去看看,別叫周掌柜路上出事?!?/br> 柳持安深吸氣:“楚哥兒你就這么關(guān)心他,莫不是想讓他當(dāng)你的——” 鼓起腮幫子,柳持安心煩氣亂地背過身去。 盛言楚楞了下,怔怔看著柳持安,反問道:“當(dāng)什么?” 不會是他想得那個(gè)吧?周密?不可能吧。 “還能是什么?” 柳持安神色木然,極為傷感地說:“如今我就是個(gè)外人,你娘想嫁給誰都可以,左右我說不上話…” 頓了頓,柳持安磨著牙齒道:“我與春娘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承認(rèn)是我自己作怪,春娘若跟別的男人好上,我只怨我自己沒抓住機(jī)會,但這人斷斷不能是剛才那個(gè)男人!” “為何不可?” 盛言楚負(fù)手而立:“周掌柜早年喪妻,前兩年聽了我娘的勸,才開始尋摸婦人做續(xù)弦,他若對我娘有意,大可和我娘說,倘若我娘對周掌柜也心動,他們二人和府并做一家未嘗不可?” 說到這,盛言楚笑了。 “周掌柜人就在京城,離我家住得又近,他那新婚的兒子兒媳都在我家墨石鋪?zhàn)訋鸵r,我娘若跟他結(jié)為夫婦,我還能日日見到我娘,便是讓周家搬過來,以周家人的脾性,大抵也是愿意的。” “愿意個(gè)屁!” 柳持安忍不住爆出口,怒指著周密離去的方向。 “你倒將一切想得全乎,可周密呢?他壓根就不敢將他對你娘的心思挑明,和你都不肯表露三分,更何況是春娘!” 盛言楚笑著頂嘴:“巴叔今天替周掌柜說了,那這事我不就知道了嗎?” 柳持安:“……” 盛言楚促狹地續(xù)道:“周掌柜算是半個(gè)文人,心思細(xì)膩愛面子,我和他之間是主仆,他自是不敢將他對我娘動念頭的事說出來?!?/br> “你還替他說話?”柳持安整個(gè)人感覺都不妙了,喪喪開口:“是是是,他愛面子,喜歡一個(gè)人都不敢張口,還要你這個(gè)做兒子的回頭轉(zhuǎn)達(dá)給春娘?!?/br> “可以一試?!?/br> “你——” 柳持安氣結(jié),心頭各種滋味交織起來,他委實(shí)沒想到盛言楚會偏幫周密。 扯了扯嘴角,柳持安終是半個(gè)字都沒說,擲下盞子往歡鬧的人堆里扎。 “巴叔!” 盛言楚忽提聲喊住柳持安。 “還有事?”柳持安斂目低眉,嘴里一陣發(fā)苦。 盛言楚直視著柳持安,語調(diào)平緩地說:“我剛才那些話并非開玩笑。” “我知道。” “您不知道?!?/br> 盛言楚不假辭色的反駁:“但凡您知道,您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xiàn)在我娘面前。” “您說那您放下了,那為何當(dāng)初還要將我娘氣急扔出去的包袱放在我家院門口,真正釋然的人斷不會提出要去我家看兩個(gè)孩子,我若是您,知曉我娘在京城,那我此生都不踏入京城半步!” 柳持安如鯁在喉,語氣艱澀:“楚哥兒…” 盛言楚諷刺地笑了下:“您看,您還喊我楚哥兒,瞧瞧周掌柜,他就懂得和我拉遠(yuǎn)距離…” “您說周掌柜沒膽量面對感情,我看您才是糊涂人。在虞城時(shí),是我這個(gè)兒子做局讓您不要和我娘再有來往,您不該恨我干涉其中嗎?” “沒有,您不恨,您甚至待我比從前還要好。” 盛言楚嘖嘆:“我說陵州的海魚沒地銷,您忙前忙后替我張羅牽線,換做是旁人,根本就不會搭理我,您對我好,是真心實(shí)意的將我當(dāng)兒子看待?!?/br> “可您對感情如此肆無忌憚,是因?yàn)槟睦镆恢币詾槲夷锓悄豢?,對不對??/br> 柳持安聽到這些話宛若被抽干了力氣,嘴唇囁嚅了兩下,愣是發(fā)不出聲。 “您錯(cuò)了知道嗎?” 盛言楚看著猶自站在那發(fā)呆的柳持安,冷冷道:“我娘她不是沒人要,從陵州回來,求到盛家的媒婆數(shù)不盡,就連二公主都上了門?!?/br> 柳持安急道:“你應(yīng)了?” “沒有。” 沒等柳持安松下吊起的心,盛言楚立馬決然道:“看看,看看,您心又安了不是嗎?可您再次錯(cuò)了,我不是因?yàn)槟艙踔夷锏奶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