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林絹看中的那個旅行團,是由幾個在某知名網(wǎng)站的旅行板塊上聊得很投緣的網(wǎng)友所自發(fā)組織的,那個板塊我常去,所以知道他們。 一共五男二女,包括一名具備著豐富自助游經(jīng)驗的老背包客,一名攝影師,以及那個論壇版塊的版主。因著那版主的關(guān)系,所以從他們發(fā)帖子談到這趟旅行開始,便十分引人矚目。在林絹轉(zhuǎn)發(fā)給我看的時候,那帖子已經(jīng)有了四五萬的點擊量,還有許許多多要求跟他們同行,參與這趟行程計劃的跟帖。 自然,那些人并沒能被增加入這個旅行團,這是很顯然的,作為一個純自助的旅行團隊,又是去一些比較冷門的地方,那么彼此間的信任和默契是必不可少的,所以絕不可能加入一些完全不了解情況的陌生人,縱然有些是很資深的驢友。 而林絹和我之所以能被他們接納進去,全因里面有個成員同林絹是熟識。 熟悉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所謂的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他同林絹交往了三四年,不是戀人又似戀人,也正是因了這層關(guān)系在,所以雖然整個團隊里只有林絹一個熟人,我還是比較放心地加入了進去,況且對于他們在論壇上所宣傳的那句‘邊走邊拍,實事記錄’,我亦是十分感興趣。 感覺那就像是在做記錄片。以前總看到別人做的,把旅行見聞和過程發(fā)在網(wǎng)上,通常只是些照片配上文字,像這樣正二八經(jīng)能被做成影片并播放出來似乎從沒見過,不知道效果會是種什么樣子,所以想來想去,覺著會非常有意思。 當時我就是這么天真地認為的。 直至后來才知道,他們這所謂的‘實事記錄’究竟是要記錄些什么東西,并且記錄的目的又是為了什么,而那已是后話了。彼時,只覺得會是個非常有意義的活動,并能在我心緒那樣混亂的時候,恰到好處地讓我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將我從一種近乎窒息一樣的狀態(tài)里解脫出來。 所以在跟林絹大致了解了他們的行程之后,我只同狐貍說了聲要去北方旅行,便如逃難般取了私房錢收拾了行李匆匆搬去了林絹家。然后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晌午,坐上了來接我們的那隊人自駕的房車,一路向北開始了這趟對我來說幾乎是史無前例的旅程。 旅程的最初是挺愜意的。 因著林絹那位朋友的關(guān)系,我們有輛很好的旅行工具,一輛悍馬房車。它有著很寬敞的廚衛(wèi)設(shè)備、一個廳、還有兩間獨立而寬敞的小臥室。于是我們可以在漫長的公路顛簸戰(zhàn)中一邊悠閑地喝著咖啡,一邊閑聊,甚至還可以舒服地在床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多么享受。 而之所以能有這么好的車,毋庸置疑,是因為團里某個成員很有錢。 那個叫譚哲的男人很有錢。 林絹的朋友通常都很有錢,不僅有錢而且英俊,這樣一種人自然什么都是不缺的,因此尋常的旅行不會感興趣,比較特別的才會讓他感興趣,比如這樣一種完全不受約束的自助游,且行程不明確,目的不明確。一切都是不明確的,有一點點危險性又有一點點刺激,所以才會顯得別有趣味。 “那你為什么不干脆去徒步羅布泊?!?/br> 我記得那時,在譚哲一邊開著車,一邊同林絹說著他這趟旅行目的的時候,那個總是安靜坐在一旁看著窗外景色的張晶突兀問了他這么一句。 他聽后立刻笑著道:“羅布泊?女人,玩刺激是一回事,搭著性命去玩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看我像個玩兒命的人么?” 張晶沒有回答。 見狀林絹便回頭問她:“那你呢,你這趟旅行又是為了什么?!?/br> “我么,”她笑笑:“被別人倒多了心理垃圾,不發(fā)泄一下早晚自己也得有病了?!?/br> 張晶是個心理醫(yī)生,為了排遣自己的情緒經(jīng)常會做各種各樣的旅行,也曾徒步穿過羅布泊,就是因此而同現(xiàn)在這些人所相識,是個無論體質(zhì)還是心理素質(zhì)都頗為強悍的女人。我見過她在網(wǎng)上寫的帖子,很粗獷很不拘小節(jié),像個男人,還總是寫一些葷段子,比如她在旅行時同那些單身男伴間所發(fā)生的關(guān)系,她總是很隨意地就寫出來了,寫得讓人看了面紅耳赤,寫得讓人指責她是為了博人眼球而故意編造。 至于究竟是真是假,她從沒有說過,即便被人刷屏謾罵也沒有解釋過。她說那就是她發(fā)泄心情的一種方式,別人愛怎么想她,愛怎么信或者不信她,都跟她沒有關(guān)系。 因此在最初時,她的出現(xiàn)便吸引了謝驢子的注意。 謝驢子是那個網(wǎng)站最早的一批用戶之一。年紀也是我們這些人里最大的,怕有四十好幾了吧,長相倒看不出,最多三十出頭點的樣子,皮膚黝黑肌rou發(fā)達,因為一年里百分之七十的時間都用在旅行上,所以人稱謝驢子。 謝驢子靠寫點旅行見聞的段子給雜志社供稿為生,所以對文字有一種天生的敏銳,因此在見到張晶發(fā)在網(wǎng)上的帖子后不久就開始關(guān)注她,此后一發(fā)不可收拾,經(jīng)常性的給她拉拉人氣,或者同那些在帖子里搗亂的人罵罵架,有人因此而說他暗戀張晶,但被他一口否定,他說他這輩子是不可能愛上任何一個人的,雖然至少有兩次張晶在她的帖子里暗示了他們間已經(jīng)有了實質(zhì)性的床上關(guān)系,他也拒不承認。 關(guān)于這一點我一直沒想明白是為什么,我在翻看張晶帖子時總能見到他的名字,所以不讓人覺得他們間有點什么,似乎頗有點難度。但直到見了張晶本人,才好像有點明白了,張晶和她文字給人的感覺反差有點大,她文字粗獷而奔放,但自身卻是嚴肅而溫婉的,可能同她的職業(yè)無不關(guān)系,包括同周圍人說話的樣子,舉手投足間一副大夫的派頭,這種無形的距離感的確無法令謝驢子承認些什么。他甚至不怎么愿意同現(xiàn)實里的張晶多說幾句話。 所以你看,觀察人就是這樣有意思,一個人無數(shù)種面目,從各個角度折射出來,每一個角度都會令你發(fā)出完全不同的感慨。 而另幾人就簡單得多。 小邵特別開朗,可能因為工作環(huán)境的緣故。他是在影樓里給人做攝影的,攝像技術(shù)也相當高明,這一路的拍攝全由他來負責。 何北北和羅小喬,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在家里工作的一對小情侶,做視頻后期相當拿手,原是做一些電影惡搞段子出的名,最近聽說在給人做微電影。聽上去就很高級的技術(shù),蠻讓人佩服的,所以一路上我跟他們聊得比較多,因為私下里對他們佩服了很久了,他們一邊打牌一邊告訴我說,他們將為這次拍攝的全部視頻做剪輯和后期處理,這一點足以令我對這次的旅行拍攝抱有更大的期待。 同他倆一起打著牌,卻始終不聲不響著的男人,叫汪進賢。 我知道他不是旅游那個版塊的???。他是文學(xué)版塊里的一個名人,筆名三進公子,專寫懸疑恐怖類小說的,聽說出版了很多本書,不過我一本也沒看過。 如果你是個生活里充斥著妖怪和亡魂的人,想必你也同我一樣不會再去看那種書,因為看著那些胡編亂造的段子,你不會有任何感覺,就像針即便刺破了衣服也無法刺進你的皮膚。 但顯然何北北和羅小喬對他是極為崇拜,他們說他們將他所有的書都買全了,而加入這趟旅行的最初原因也是為了他。 為什么是為了他?我有點好奇地問他們。 不知怎的他們都住了口,然后互相望著,然后噗地笑了,好像藏著一個很有意思但卻又暫時不能說的秘密。之后羅小喬一邊笑一邊對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啦,寶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那時我完全不知道,這個秘密一旦揭曉會讓我如此震驚和后悔。 羅小喬現(xiàn)在后悔么? 她必然是后悔的,因為就在幾分鐘前她的何北北死了,在這場原本他們?nèi)绱似诖嶂灾穆眯械哪康牡乩锼懒?。而她可能最終連他的尸體也找不到。 而我們呢? 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最終結(jié)果會是怎樣的呢…… 我想問問那個極其擅長描寫這種恐怖氣氛,并總是一個接著一個寫著這些恐怖小說的結(jié)果的男人。但四周一片漆黑,我完全分不清楚站在我身周那些黑乎乎并發(fā)出模糊喘息聲的人影,他們究竟誰是誰。 而這樣一種狀況,不禁令我想到這趟行程的目的地到達的最后那天傍晚。 也是這么黑,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因為就在我們幾個愜意地一邊看著四周連綿起伏的山巒,一邊閑聊著的時候,突然周圍的窗全都被一塊黑玻璃給擋住了,駕駛室那里也是。 一瞬間整個車廂被籠罩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我驚得一跳,正要大聲問他們出了什么事,便聽黑暗里有人幽幽地道:“大約還有半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我們這趟旅行的目的地就要到了,我知道有些人還不知道我們究竟去的是哪里,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那是個極其有意思的地方。為了這趟行程我和老謝,還有阿哲準備了差不多半年,前前后后的打聽,籌備,策劃……所以請相信,這趟旅程一定會極為有趣,而我們的收獲,一定也會極為豐富……” “那目的地是什么地方?”辨認出說話的人是汪進賢,我不由出聲打斷了他的話音。 他聞言頓了頓,隨后我聽見羅小喬笑嘻嘻地道:“黃泉村,聽說過么寶珠?我們這一趟的目的地是去黃泉村?!?/br> 全文免費閱讀 178養(yǎng)尸地四 黃泉村。 我當然沒聽說過什么黃泉村,更不明白為什么會有村子給自己起那么晦氣的名字當村名。 但沒等我回答,黑暗里又有人笑了起來,聽聲音是何北北,他一邊笑一邊道:“肯定沒聽說過,那村子出事時她年紀應(yīng)該還小吧,這種事除了你們上年紀的,真沒太多人知道?!?/br> “什么黃泉村?什么出事??你們在說什么?”這時林絹突兀在我邊上開口,把我給嚇得一跳,不過她要問的正是我想問的,所以我朝她身邊靠近了點,想聽聽這些人會怎么回答。 “黃泉村倒也不是那個村的正經(jīng)名字,只是因為它當初出的事,所以后來被人叫做黃泉村,算起來也是個景點吧,只不過很少有人去?!焙伪北贝鸬?。 林絹再問:“它出過什么事?” “好像是場瘟疫,對么老謝?” 聽何北北問,謝驢子沒吭聲,倒是張晶在一旁輕輕說了句:“也不能說是瘟疫吧,反正死了很多人,有說是因為村里的土質(zhì)不干凈,所以那些人都中了毒?!?/br> “中毒?那我們?nèi)ツ抢镒鍪裁??”聽到這里我忍不住問。 “當然是為了拍攝?!焙伪北钡馈?/br> “拍攝?去拍那個村子?” “對。” “一座死過很多人的村子有什么好拍的,我們不是要拍旅游景點么?” 我問的話令他們似乎沉默了陣。 隨后我聽見有人吃吃地偷笑,但我不覺得自己問的話有什么好令他們發(fā)笑的。 從上海到這里,我們開車走了三天兩夜,跑那么遠的路我只是為了來散心和看他們拍攝記錄片,此時卻聽他們說要到一座曾經(jīng)死過很多人的村莊里進行拍攝,這讓我很不舒服。甚至有點兒憤怒,因為在來之前他們完全沒有提到過這件事,甚至在路上也完全沒有提過,直到臨近那個村還有半小時路才突然說起,這不是刻意隱瞞又是什么。 想到這里,我忽聽見汪進賢慢悠悠說了句:“我們要拍的當然是旅游景點?!?/br> “那種村子也算旅游景點?” 林絹插嘴問了句。 “不是早說過么,我們?nèi)サ牟⒉皇且话阋饬x上的景點。我們的宗旨是要走的就是一般人不太會去的地方,要看的就是一般人不太會去看的地方,比如,那座村子?!?/br> “它有什么可拍的地方么?” 我問。 “那是當然?!?/br> “例如?” “例如,”他似乎微微沉吟了下,隨后話鋒一轉(zhuǎn),突兀問道:“說起來,網(wǎng)上關(guān)于鬼的視頻很多,但你在那上面見過真的鬼影實錄么?” 我愣了愣。半晌才意識到他這是在問我,便答:“我從來不看那種東西?!?/br> “是么。因為害怕?” “我對那些不感興趣,也不信那種鬼神說,都是騙人的?!?/br> “呵,是么。我說老謝,咱好像找了個無神論者進來?!?/br> “那敢情好,有懷疑才能增加可看性。”謝驢子答。 我不由皺眉。正要繼續(xù)再問,身邊林絹突然抬高了話音,大聲道:“我說,你們有什么事能不能開了窗再講?你們談這些東西沒必要把車廂里搞得那么黑吧?!闭f著轉(zhuǎn)過身用力敲了敲身后駕駛室的隔斷:“阿哲!把窗開下!” “他不會開?!币姞钔暨M賢再次開口道。 “為什么?” “因為這段路上我們必須把窗這么密封著,為了安全?!?/br> “安全??” “是啊,之前繞過彎口的時候,您沒看到路邊的那塊牌子么?” “什么牌子?” “路標,指著我們現(xiàn)在走的這條路,叫做九曲道,全長六十五公里,處在兩座大山中間,是黃泉村通向外界的唯一一條路。” “這和把車窗都密封起來有什么關(guān)系?”我問。 “九曲道還有個名字叫焰口道,你說你不信鬼神說,那么放焰口這詞有沒有聽說過?” “聽倒是聽說過的?!?/br> “那就行了。據(jù)說,這條路是黃泉村死掉的那些人走焰口的地方,所以很容易碰到他們,尤其是傍晚時分?!闭f著壓低了點聲音,他再道:“而如果不小心被他們撞見,他們會拉你做替身,聽說以前出過事,有人開車走到這里總是會發(fā)生怪事,不是看到人影就是車里多出個人,所以后來得出個經(jīng)驗,就是必須把所有的車窗都給封死了?!?/br> 聽他說到這里,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的,我忽然聽見車外好像有人低低嗚咽般一陣風聲卷過。 顯然林絹也聽見了,她呼地坐起聲驚道:“那阿哲怎么辦?!” “他?他沒事,年輕男人陽氣旺,況且車頭還掛著**,不礙事。倒是你們這幾個女人,就不同,陰氣重,容易撞客?!?/br> “那你們都有病啊!既然這樣還要來??” “不是說了么,為了拍攝?!?/br> “什么地方不好拍偏要來這種地方拍??” 我這句話剛脫口問出,便聽見有人突地發(fā)出陣悶笑。 隨后羅小喬笑著叫了聲:“我去!憋不住了憋不住了!”隨后突然四周猛地一亮,不知是誰把手電筒打了開來,雪亮的光束正對著我的方向,照得我忙不迭用手將臉一把擋住。 與此同時聽見周圍那幾人跟著羅小喬發(fā)出無比開心的一陣哄笑,一邊笑一邊朝我對面的角落里看著,這當口我總算是適應(yīng)了眼前的光線,于是一眼見到那方向站著攝影師小邵,他正抗著他的攝像機在朝我和林絹拍攝,一邊拍一邊豎豎大拇指,由衷贊嘆道: “這表情不錯,這開頭絕對絕對不錯!夠真實,忒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