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昏迷??”林絹一聽立刻將自己手機也摁亮了,朝铘的臉上照了過去,及至看清楚他那雙眼里的空洞,不由倒抽了口氣,一臉凝重地問: “他到底怎么了……你們……你們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沒辦法很好地回答這個問題。 只能將自己在逃出黑子家后的遭遇,略去了铘從土里鉆出來的那部分,簡單地跟屋里所有人都說了一遍,末了補充道:“他會在這里我也非常意外,因為他最近一直都在外地工作,我都跟他好幾個月沒聯(lián)系了,這一點絹子也是知道的。” 幾個月來我一直都是以铘在外地辦事敷衍林絹的詢問,所以聽我這么說,她立刻點了點頭,然后費解道:“可是,這也太怪了不是么,怎么他會跑到這里來,難道他也是跑到這個鬼村來旅游的嗎?” 沒等我吭聲,謝驢子突然在黑暗里發(fā)出一聲冷笑:“演得倒還真像回事, “誰他媽在演戲!”一聽這話林絹當場就炸了,也不管是不是會引來危險,她回頭一把指著謝驢子高聲道:“你們拍視頻了不起?。炕ㄥX給姑奶奶看姑奶奶也懶得瞄一眼的東西!現(xiàn)在自找的死路就在眼跟前,我都沒計較你們差點砸破了我的頭,你還他媽有心思管我跟她是不是記者,留著等自己這條老命能活著爬出去再計較這些問題吧!行不行!” 她說話快得跟放機關槍,所以要阻止她根本就來不及,一堆話啪啪說完,謝驢子連個聲都出不了,所有人也都因此而一瞬沉默了下來,我怕謝驢子會受不了這口氣而爆發(fā),趕緊把林絹拉到角落里,隨后重新摁亮了手機,我看著他們的臉對他們正色道:“不管怎么樣,一起逃出這地方才是正事,你們能幫我么?” 話說完,那幾個人好一陣都沒有吭聲。 直到燈光自屏幕內熄滅,才聽汪進賢輕輕說了句:“幫?小姑娘,不是我說什么,你的這位表兄弟看上去跟個植物人似的,叫我們怎么幫?!?/br> 話音落,譚哲也道:“汪老師說得沒錯,寶珠,你看大家都已經累的累傷的傷。你再算算,我們已經多久沒吃過一點東西了,本來就體力透支了,現(xiàn)在再加上你這連路也走不了的表哥,這要一出門,你覺得我們還能從那些活尸跟前走過去么?” 他說得不無道理。 確實,若硬是帶著铘的話,別說是逃,就是放任隨便走,這外頭又是風又是雨的,我們這些人以眼下的狀況也根本舉步維艱。想明白這個,我心里悶得難受,卻也不知怎么辦,只能一屁股坐到铘的邊上,看著他,期望他能突然間眨一下眼睛,活著動一動。 可是沒有。 黑暗里他始終如一具雕像般靜躺著,靜得幾乎連呼吸和心跳都感覺不到,于是我朝林絹推了一把,把她重新推到那些人中間:“趁這會兒還安全,你們趕緊走吧。” “你說什么??”林絹瞪著我:“他們帶不了铘,我們怎么走??” “你跟他們一起走?!?/br> “那你呢??” “我想過了,我跟他待在這里,總比帶著他跟你們一起在外面跑要安全?!?/br> “可是這地方連門都沒有!真有要活尸闖進來,你往哪里躲……”林絹的話還沒說完,汪進賢上前一步搭住她肩膀,開口道:“她說得沒錯,她在這里待著比跟我們一起要安全,沒準我們找到了出路,那就能立刻報警進來救她?!?/br> “可這里是墳地啊……那些活死人的老巢啊……” “我們來之前她不是一直都很安全么?!弊T哲一句話,令林絹啞了口。半晌用力吸了兩口氣她還想說些什么,冷不防我身旁突然間悉索一陣響,隨即一道人影直挺挺從地上站起,一雙暗紫色的瞳孔在黑暗里泛出道磷火般的光澤。 “吵……” 在一屋人手電和手機的光一齊驚惶失措地朝他身上和臉上照去時,铘從他薄削的嘴唇里丟出這一個字。隨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仿佛沒有見到任何人一般自顧著朝地上蹲了下去,眉心微蹙,仿佛這狹窄的空間里只有他一個人,以及那片他所認為的嘈雜。 “铘?!”見狀我立刻爬起來抓住了他的肩膀,連著用力搖了三四下,試圖吸引到他那雙仍舊木訥的眼睛。但毫無用處,他依舊只顧著用手捂著自己的耳朵,目空一切。 我無法死心。 他已經醒了不是么,那他一定會繼續(xù)變得清醒,就跟他以前發(fā)生類似狀況時一樣。 帶著這樣的信念我再次用力搖了搖他的肩膀,卻不料被他反手一甩,將我一把甩在了地上。當我匆匆爬起來時,便見他面無表情地在屋子里走動著,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走去哪里,只是在那塊僅有的空間內繞著圈,一圈又一圈,無比僵硬又無比機械地走動著…… “他怎么了……”林絹顫著聲問我。 我哪里回答得出來,只用力咬著嘴唇以免自己情緒走向崩潰,就在這時突然間門上嘭的一陣響,那突兀而來的撞擊令門上的櫥柜一下子朝著汪進賢身上直倒了過去! “小心!”所幸譚哲反應快,一把將櫥柜重新頂回到門上,見狀謝驢子和小邵急忙也朝櫥柜上用力撲去,這當口門上再次嘭的陣巨響,隨即喀拉一聲爆裂,就見那口夾板非常厚實的櫥柜一下子從外至內豁出道巨大的口子,緊跟著就看到一只爬滿了皺紋的干癟手掌從那道豁口外伸了進來,一把抓到謝驢子身上,幾乎連著領口將他脖子一起撕碎。 他驚極一聲怪叫迅速后退,隨后拔腿就往里屋處跑,一邊跑一邊用他變了調的嗓門大吼一聲:“跑!快跑!” 譚哲他們立刻放棄了房門跳起身就跟著他一起往里屋處跑去,眼見就要將我和林絹丟下,我站起身大喊了一聲:“別亂!我能對付!” 這句話沒能令任何一人為之停頓。 眼見那只櫥柜和櫥柜后那塊門板轟的聲朝屋里倒塌了下來,我無可奈何地便要后退,卻不料抬頭匆匆一瞥間,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門外竟空落落的,什么東西也沒有。 正發(fā)著愣,突見謝驢子猛地又從里屋內沖了出來,面孔扭曲,扭曲到了兩眼都變得通紅的地步。 隨即他突然一把抓住機械地從他面前走過的铘,在我完全沒有意識過來他這是要做什么的時候,將無知無覺到連一點點抗拒都沒有的铘,猛地朝他身后推了過去。 我不由一聲尖叫。 因為就在铘踉蹌著往他身后走去時,我看到他身后那個通向里屋的小門內,除了急急逃出的汪進賢他們,還閃出了一道細長的影子。 搖搖晃晃,通體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酸臭和土腥。 那不是活尸又是什么…… 它一感覺到铘逆向的動作便立刻放棄了對汪進賢他們的追逐,張嘴朝铘撲了過去。 我當時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量和速度,就在那東西靠近铘的一瞬間,我一把抓住铘的胳膊將他猛朝后拽了過來,隨即狠狠咬開自己手指,在血從傷口內魚貫而出的霎那,用著自己最快的速度往铘的胸膛上急急寫下一行字: “唵,缽啰末鄰陀寧,娑婆訶?!?/br> 一邊寫,一邊念,就像我印象里曾見姥姥做過的那僅有的一次此類舉動。 我甚至已經忘記了她當時這么做究竟是為了什么,但奇怪的是這么多年來,我始終將當時她的那一舉一動以及念著這句話時的節(jié)奏和語調記得清清楚楚。 ‘唵,缽啰末鄰陀寧,娑婆訶。’ 地藏王菩薩滅定業(yè)真言,傳說能夠驅魔除妖退業(yè)障,令人逢兇化吉。 但如果不起任何作用的話,那么被滅定的,必然是我跟铘了。 所以最后一個字念出口的那一瞬間,我用自己從未有過的那種無比憎恨的目光,轉頭朝謝驢子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當口我看到他嘴角驀地抖了抖,也不知是怕了還是怎的。 隨后屋子里所有的光都消失了,仿佛那些手電和手機在同一時都斷了電,而屋子里的聲音也仿佛一瞬間都消失了,除了我粗重又帶著點絕望和憤怒的喘息聲,一點點聲音也沒有。 “吵……”這時我聽見铘的嘴里又慢慢說出了這一個字。 隨后嘭的聲悶響,伴著一股撲面而來的腥風,我透過黑暗隱約見到那具撲向我和铘的不化尸亦如被驟然斷電的機械般,死氣沉沉地跌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元宵節(jié)快樂~ vip章節(jié) 204養(yǎng)尸地三十 我沒想到這方法還真的會奏效。 但若是以為就此脫險,那可大錯特錯,因為那具活尸才剛剛倒地,我腳下的地突然猛地一松,一下子就裂了開來。緊跟著一只枯柴似的的手甩開浮土從我腳下直探而出,一把抓住我腳踝,險些把我拖進腳下那個突兀裂出的坑洞里去! 那見鬼的東西力氣真是大得驚人,所幸被邊上的林絹死死拽住,她和譚哲用了兩個人的力道才令我的腳從那東西的手指間掙脫了出來,然而沒等我站穩(wěn),铘卻突然推開我的手徑直朝屋子外走了出去,步子很快,一下子就把我林絹一起撞倒在地上。 我急得大叫,因為外頭濃重的雨霧里隱約可辨有數(shù)條干瘦僵硬的身體正朝這方向聚攏過來。但叫聲一出我立時發(fā)覺自己做了件蠢事,因為我剛被譚哲捂住嘴,只聽撲撲數(shù)聲悶響,這整個屋子的地面突然綻裂開數(shù)個坑洞。 離得最近那個一下子就把腿腳不利索的汪進賢吞下半個身體,見狀所有人全都往外沖了出去。 而這當口汪進賢甚至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呆看著原本就在他邊上的謝驢子一下子就跑得沒了蹤影,便下意識低頭朝腳下看著。 隨即啊的聲怪叫,一股黑血從他嘴里直噴了出來,因為他肋骨處被地下鉆出的那只干癟的手直接給穿透了。血淋淋的手指上沾著他身體里帶出的內臟,并且還在空氣里抓動著,卻并沒有因此而一下子要了他的命。但這比直接要了他的命更加糟糕,他痛得臉色煞白,使勁朝坑外伸出手,用乞求的目光看著離他最近的我。 “救命??!”他對著我大叫。 而就在此時,原本抓著我的那個活尸一下子從它所待的那個坑洞里鉆出半個身體,循著他掙扎的動靜和叫聲霍地回過頭,一口朝他肩膀上迅速咬去。 整個小屋霎時響徹了汪進賢的慘叫聲。 時至后來的后來,那叫聲一直都沒能在我腦子里淡忘過。 如此可怕而痛苦的聲音。 也不知是不是正因為此,當那兩個纏住他的活尸再次朝他身上抓咬過去的時候,我看到原本已經驚兔般逃出門外的謝驢子重新又返回了進來,臉色不知是恐懼還是憤怒,扭曲到猙獰,他大張著嘴喘著粗氣沖到汪進賢邊上。 我以為他是要把汪進賢出那兩只活尸中拖出來,但他只是將手里一大桶液體猛地一提,朝著汪進賢和那兩個僵尸所在的坑洞里倒了進去。 液體嘩啦聲潑出,我隨即聞到股刺激的柴油味。 “快跑!”耳邊響起譚哲的吼聲,隨即我身體被謝驢子回頭沖過來狠狠朝外一推,便踉蹌著不由自主跟著林絹和譚哲跌出了屋外。 這時謝驢子也已經沖到門口處,面色依舊猙獰,他渾身發(fā)抖費了半天勁摁燃了打火機。 原是想點燃嘴上的煙,但半天沒點著,眼見里頭那些活尸蠕動著掙扎著已經全都爬出坑洞往門口處爬來,他咬牙狠狠罵了聲娘,隨后一把將那只打火機用力朝它們丟了過去。 火星碰到柴油轟的下燃了起來。 那些活尸沒有任何痛覺,全身燃燒后依舊在屋子里爬動著,于是很順利地令火勢變得更猛烈,不消片刻整棟房子全都被吞沒在火海里,隱約能見到那些東西還在里頭爬著走著,又因為完全失去了視覺和聽覺的作用所以互相撞擊著…… 之后一切歸于平靜,除了熊熊烈焰在風雨里發(fā)出噼噼啪啪的燒灼聲,還有一大團一大團黑色的濃煙隨著風滾滾撲進頭頂那片暗沉的云層。 “cao……我cao……”一陣吱嘎聲響過后,那棟被燒得搖搖欲墜的房子垮倒在了地上,也許沒想這一切會結束得這么迅速,謝驢子一邊喃喃咕噥著,一邊搖搖晃晃跌坐到了地上。那瞬間可能所有人都已經忘記了我們身后仍有活尸在移動過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座燃燒著的廢墟上,羅小喬對著它放聲大哭,小邵的攝像機在逃離時丟在了火場,所以他看著它一個勁地發(fā)著呆。只有林絹不知怎的忽地驚跳了一下,隨后扯住我衣角,示意我朝她手指的方向看。 我看到那方向一片長長如山丘般起伏的墳冢區(qū)靠西,有一團暗幽幽的光在微微晃動。 ‘光’來自一塊巨大的石碑,它極其突兀地矗在一堆荒冢和亂碑中間,顯得格外龐大和孤獨,又由于顏色蒼白,所以在夜色里看起來好像是在發(fā)光。我想那一定就是黑子所說的‘千殺鎮(zhèn)’了,不知怎的,在親眼看到它的一瞬我肩膀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隨后感覺林絹也抖了抖,過了會兒她壓著聲問我:“喂,你有沒有覺得它看上去比剛才高?” 我沒能明白她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也完全沒時間去弄明白。 因為那時我聽見了羅小喬的一聲驚叫。 隨即見她驚慌失措地就朝后退了兩步,直退到謝驢子邊上,卻立時發(fā)現(xiàn)除了身后那一片火海和墳地外她已無路可退。這時我循著她驚恐的目光,看到前方有幾具枯瘦的身影已經穿過周遭的霧氣,慢吞吞走到了離我們短短數(shù)十米開外的地方。 它們的腳步聲被烈火洶涌的聲音給吞沒了,所以直到距離我們幾乎已近在咫尺,才剛剛被羅小喬給發(fā)現(xiàn)。 這發(fā)現(xiàn)讓她一下子有些失措,在一陣無頭蒼蠅般的混亂后,突然朝我們用力一擺手,尖叫了聲‘快跑!’,便轉身往后面那片墳區(qū)內撒腿跑去。 “你傻了是不是!后面是墳場!誰知道地里還有沒有那些勞什子的玩意!”謝驢子見狀趕緊跳起聲朝她大喊。 但哪里還來得及。不僅是她,連小邵也跟著跑了過去,這讓謝驢子氣得跺了跺腳,正要對著他們的背影咒罵,突然在朝我身后方向瞥了一眼后,他兩眼驀地瞪大,隨后一聲不吭扭頭就跑,竟是追著那兩人消失的方向也跑進了屋后那片墳地。 他這行為讓我不由自主一個激靈。 不曉得他究竟在我身后看到了什么,能令他不顧危險跑向了他原本不愿意過去的地方,當時立即就扭頭朝身后看去,卻除了那幾具逐漸靠近的活尸外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這時林絹突然推了我一把,驚道:“你快看啊寶珠!铘這是要干什么??” 我一驚。忙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原本出屋后就不見了蹤影的铘,此時竟在朝西邊那片墳地上兀自聳立著的石碑處走著。而詭異的是那塊石碑看起來似乎比剛才見到時高了很多,正如之前林絹所問我的,‘有沒有覺得它看上去比剛才高?’ 我一瞬明白了她所指的意思。 它真的比我之前見到的要高了很多,倒不是它長高了多少,而是它腳下那片陡坡似的隆起的墳地,比之前明顯地拔高了。如果說之前是斜坡樣,那么此時已如山丘一般,但這墳地怎么會自己往上長高呢?? 一邊腦子里混亂地想著這些問題時,我突見铘的周圍顯現(xiàn)出無數(shù)道干枯的身影。 它們或是透過霧氣從雨幕中緩緩走出,或是從地下慢慢爬出,也不知是否因了铘走動時所發(fā)出的聲音,竟好似約好了一般,一齊循著他的方向跟了過去,甚至那幾個已離我這方向極近,近到譚哲已對我和林絹發(fā)出警告聲、試圖拖著我倆朝后退的活尸,也突然硬生生朝那方向一轉,隨后驀地往那邊走去。 見狀我不由一把甩開林絹的手迅速朝铘那邊奔了過去:“铘!小心啊铘!!” 狐貍一直說我笨。 我想他說得一點都沒錯。因為明知道無論我怎么叫铘都不會聽見,我還是忍不住要那樣做。仿佛心里頭總有那么一絲僥幸,或許他能突然間就從那種可怕的呆滯狀態(tài)里清醒過來,恢復成他那副不可一世的麒麟神獸模樣。 可是沒有。 完完全全令人絕望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