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此時(shí)，姬瑤體內(nèi)仙骨應(yīng)聲消散為齏粉，九霄神?域千載，自此煙消云散。

    煞氣蜂擁涌入體內(nèi)，血脈星辰漸次亮起，隨著大量煞氣入體，原本黯淡的第四十九枚血脈星辰也終于亮起起來?，至此，姬瑤體內(nèi)血脈星圖盡數(shù)被點(diǎn)亮。

    九幽觴的頭顱浮空，以其為中心，地面現(xiàn)出魔族咒印，而姬明殊正好被困在當(dāng)中。

    千載已過，九幽觴殘存的力量在九州河山氣運(yùn)的消磨下，已經(jīng)近乎被消磨殆盡，尤其是作為核心的頭顱。

    不過，這枚頭顱的力量，至少還夠做一件事。

    數(shù)道煞氣自咒印邊緣升起，將試圖退走的姬明殊攔下，在她面前?，那?顆頭顱睜開?了眼。

    魔族第九序列天賦，混沌。這是獨(dú)屬于九幽氏的血脈天賦，在九幽觴隕落千年后?，借頭顱殘留之力再現(xiàn)世間。

    只?是一眼，姬明殊的神?魂便開?始消湮，她口中發(fā)?出凄厲尖叫，靈力震蕩，卻無法?阻止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毀滅。

    姬瑤身后?寬大翅羽展開?，她神?情?如霜雪，似仙似魔。

    墨羽飄落，羽翼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姬瑤指尖穿透姬明殊心口下三寸，藏在她神?魂中的鴻蒙元息落在了姬瑤掌心。

    “不……”姬明殊開?口，眼底終于現(xiàn)出極致恐懼，沒有鴻蒙元息，她就……

    她抬起手，徒勞地想要抓住什么，身形卻已經(jīng)在瞬息破滅。

    上方?，在青色火焰中，浮屠劍上血污終于被寸寸燃盡。當(dāng)最后?一縷血色褪去，墨色劍身盛放出蘊(yùn)藉靈光，姬瑤抬起頭，只?見靈光所?過之處，血煞逐漸消湮。

    清亮劍鳴聲響起，天問原上所?有人族都抬起頭來?，只?見長劍劈斬而下，將要成?形的界門在劍光下四分五裂。

    浮屠劍光華曜曜，籠罩在九州大地的血霧都如影遇光，寸寸消弭。

    “不可能——”

    利刃自背后?刺穿公離嬰心口，瀕死之際，她望著天幕，口中仍舊道：“唯有神?族……方?有資格為十四州之主……”

    人族卑弱，血脈骯臟，唯有神?族，才有資格做這十四州的主人。

    她分明是人族，卻鄙棄自己的出身，將神?族當(dāng)做信仰，為此，她的女兒，她的夫君，大淵子民，都可以奉為犧牲。

    何其悲哀可笑。

    重臨九州的明明天光下，姬瑤的身體自空中墜落，黑羽飄零，她眼底映出自心火中重鑄的浮屠劍。

    劍身靈光熠熠，也是在這樣的靈光下，姬瑤的翅羽無火自燃。

    九幽觴的頭顱血rou枯萎，化為白?骨，進(jìn)而消散于天地之間。

    浮屠劍下，神?魔辟易。

    實(shí)?力已至飛升的姬瑤，也不該存留于十四州。

    九章臺上，素羽霓裳光華流轉(zhuǎn)，為姬瑤抵御下劍光灼身，只?是便以仙器之力，也難以完全消弭劍光。

    眼見姬瑤翅羽燃起，姚靜深逼出體內(nèi)最后?一點(diǎn)靈力，落在九章臺上，為她撐起障壁。

    但只?是一剎，障壁便在劍光下破碎開?來?，姚靜深的身形被震退開?來?，嘔出一口血。

    在他心中焦灼之時(shí)，有不同靈力自四面八方?而來?，為姬瑤遮擋下劍光灼燃。

    妙嘉，宿子歇，桓少白?，陳云起，蕭御，司徒銀朱，陳肆，許鏡，葉望秋，李玄惑……

    姬瑤曾經(jīng)識得的，不識得的人族，一同出手，為她撐起屏障。

    許多人沒有出手，但也未曾阻止。畢竟，她剛剛助人族化解了一場浩劫。

    姬瑤體內(nèi)靈力耗盡，她跌在九章臺上，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細(xì)雪自空中飛落。

    雪落入眼中，像是一滴淚。

    姬瑤看向姚靜深，喃喃道：“姚靜深，我不想做人了?！?/br>
    做人真痛苦啊。

    姚靜深看著她，如同父親看著自己的女兒：“那?就不做人，你做阿瑤就好。”

    真奇怪，教她做人的是他，如今讓她不必這樣做的，也是他。

    但對如今的姚靜深而言，人也好，魔也好，她都是阿瑤。

    她只?是阿瑤。

    人真奇怪，姬瑤的目光自周圍無數(shù)張臉上掠過，每張臉上的神?情?都不同，淪為戰(zhàn)場的天問原上，喜怒哀懼，在同一時(shí)刻現(xiàn)于眾人臉上。

    浮屠劍顫動，謝寒衣的虛影現(xiàn)在半空，盛放的劍光終于滯緩瞬息。

    隨著他抬手，陳云起手中染血的大夏龍雀忽地鳴嘯起來?，低頭的剎那?，只?見有煞氣自刀中涌出，化作龍雀，長唳一聲，振翅而起，落向九章臺。

    龍雀的翅翼卷起姬瑤，飛速向?qū)⒁⒌慕玳T而去。

    “阿瑤?！卞e(cuò)身而過之際，謝寒衣看向姬瑤，輕聲喚出她的名字，最后?，卻只?是道，“阿瑤，再見……”

    他終究還是沒告訴她，他有多喜歡她。

    天元四十七年春，謝寒衣出蓬萊。

    天元五十年冬，他于天問原上，身祭浮屠，從此畫地為牢，永沉渭水之下。

    謝寒衣的虛影驟然在空中破碎。

    界門將要泯滅，龍雀帶著姬瑤沖破漩渦，呼嘯的風(fēng)聲中，她伸出手，天光自指尖漏過，什么也沒能抓住。

    天問原的細(xì)雪中，諸多人族無言看著這一幕，最后?，躬身向姬瑤一禮。

    姬瑤離開?的第一個(gè)春天，軒轅氏扶稚童登天子位，為大淵第九位天子，改元元啟，為穩(wěn)定局面，大封九州。

    與浮屠劍共眠于渭水之下的謝寒衣，因此得封寒衣侯。

    那?一日天問原上發(fā)?生了很多事，但在人族史冊上也不過寥寥幾?行，有關(guān)謝寒衣和姬瑤的，更是不過只?言片語。

    世人后?來?只?記得，天元五十年那?個(gè)冬天，還是蓬萊道子的寒衣侯身祭浮屠，成?為十四州上永遠(yuǎn)的守劍人。

    同一日，那?位曾在十四州留下濃墨重彩的瑤山君，終歸于九幽之地。

    第一百九十九章

    深海之?中, 姬瑤沉沒在幽深水下，不見邊際的海水翻滾著，天?地間?只?聽得潮聲涌流。血月高掛在昏暗天?幕之?上, 草木枝干嶙峋, 赤土像是為鮮血染紅, 煞氣濃重得幾乎要化作實(shí)質(zhì)。

    阿瑤……

    姬瑤闔著雙目，似對外界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知覺。

    兩縷鴻蒙元息在她體內(nèi)肆虐, 為諸子心火洗煉過的經(jīng)脈不斷撕裂，又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愈合, 鮮血沒入海水，轉(zhuǎn)瞬便消湮無蹤。

    不知?過了多?久, 兩縷鴻蒙元息在她體內(nèi)交匯, 進(jìn)而交纏著融合, 姬瑤的身體散發(fā)出溫潤靈光，照亮了幽暗海底。

    星海之?中，四十九枚血脈星辰亮起，依照既定的軌跡靜默運(yùn)轉(zhuǎn), 直到融合后的鴻蒙元息以悍然之?勢撞入這片星海, 令所有血脈星辰瞬息脫離了原有的軌道。

    星辰碰撞, 爆發(fā)出磅礴力量，原本平靜的星海在這一刻陷入無邊混亂。

    在血脈星辰的碰撞中, 姬瑤的體表逐漸現(xiàn)出可怖裂痕, 即便以魔族的恢復(fù)速度, 也無法承受如此傷勢，她的身體隨時(shí)都在崩潰邊緣。

    生死邊緣, 姬瑤無意識地運(yùn)轉(zhuǎn)起功法，煞氣涌入體內(nèi), 鍍上一重暗金，轉(zhuǎn)化為靈力，奔涌向星海，修復(fù)著生出裂痕的星海。

    恍惚間?，姬瑤似乎看到了吞天?氏與九幽氏的血脈星圖。

    星空下，數(shù)之?不盡的星辰流轉(zhuǎn)，按照特有的軌跡運(yùn)轉(zhuǎn)，交織出繁復(fù)紋路。

    借體內(nèi)奔涌的鴻蒙元息，姬瑤終于得以看清星圖軌跡，虛妄空間?中，她伸出了手。

    經(jīng)無數(shù)次碰撞，星辰迸發(fā)出絢爛光火，隨著時(shí)間?流逝，浩瀚星云中，第五十枚血脈星辰徐徐成形，在星海中逐漸形成新?的秩序。

    魔族第一序列天?賦吞噬，在姬瑤體內(nèi)突破了四十九枚血脈星辰的極限，若是此事為神魔所知?，不知?會?掀起何等洶涌風(fēng)浪。

    畢竟神魔力量天?授，實(shí)力強(qiáng)弱往往由?傳承的血脈決定，神族尚且有修行功法可依，即便先天?繼承的力量較弱，也有機(jī)會?經(jīng)苦修比肩強(qiáng)者。相比之?下，魔族本體強(qiáng)橫，并不長于術(shù)法，是以血脈天?賦就決定了魔族實(shí)力的上限。

    天?賦序列越高，血脈星圖也就越發(fā)廣闊，作為魔族第一序列天?賦，吞噬是九幽之?地低階魔族最常見的血脈天?賦之?一。

    只?需不斷吸收煞氣，便可將四十九枚血脈星辰盡數(shù)點(diǎn)亮，擁有比肩人族不朽之?上地仙境的實(shí)力，但?在魔族中，這些低階魔族許多?連靈智不曾開，只?能為高階魔族座下沖陣的小卒。

    而現(xiàn)在，姬瑤卻?顛覆了魔族一貫有之?的認(rèn)知?，在體內(nèi)生造出原本不存在的血脈星辰。

    從這一刻起，許多?事便注定了不同。

    漫無邊際的幽沉海面上，海水拍打礁石，姬瑤的身體起伏著，最后停留在海岸邊，只?下半身還浸在水中。

    翅羽已然收起，她闔著眼，面色蒼白得不見一絲生氣。

    煞氣彌漫，偶有長相猙獰的翼鳥振翅掠過高空，發(fā)出嘶啞而刺耳的嘯叫。

    這是魔族的故地，卻?是姬瑤的他鄉(xiāng)。

    天?邊血月悄然輪轉(zhuǎn)，海邊泛起了霧，迷蒙縹緲。

    身形隱隱有少女模樣的翼鳥落在了淵逝海畔，她面上生有羽麟，翅骨上覆著一重薄膜，隱隱透著血色。

    數(shù)丈外，她看著姬瑤，嗅著從她身上傳來的氣息，不由?舔了舔嘴角，流露出貪婪之?色。

    若是吞掉她，自己的實(shí)力一定能更進(jìn)一步。

    失去了意識的姬瑤在少女看來，簡直是主動送上門來的獵物。

    不過有一點(diǎn)卻?叫她覺得奇怪，姬瑤身上氣息分明只?是低階魔族，卻?完全收起本體化形。

    大多?數(shù)低階魔族，就如眼前少女，只?能將本體的特征隱藏起部分。

    依照從年?長魔族口中聽來的說法，低階魔族大都是做不到完全化形，總會?有一二?本體特征暴露。但?少女看來看去，卻?未曾在姬瑤身上發(fā)現(xiàn)屬于她本體的特征。

    她是怎么做到的？少女很是好奇，甚至想將姬瑤叫醒問?上一問?。

    為什么自己試了那?么多?次，連背后雙翅都收不起來？

    算了，等自己吞了她，力量一定會?再進(jìn)一步，說不定就能將翅膀收起來了。想到這里，少女不再猶豫，雙翅閃動，縱身向姬瑤前撲而去，大張開的嘴像是在臉上突然裂開了巨大罅隙，暴露出尖銳利齒，輕易便能將獵物撕碎。

    如果說方才她有幾分像人，那?現(xiàn)在便徹頭徹尾是頭魔物。

    在她利齒將要撕咬上脖頸時(shí)，姬瑤睜開了眼——那?雙眼一片漠然，只?見萬物歸于虛無的死寂。

    少女沒想到姬瑤會?突然醒來，眸中掠過驚色，不等她做出反應(yīng)，姬瑤抬起手，看似纖弱的五指扣住少女脖頸。

    少女閃動雙翅，但?任她如何掙扎也無法擺脫姬瑤桎梏。

    隨手將魔物扔了出去，姬瑤緩緩站起身，冷眼掃視四周，臉上看不出更多?情緒。

    少女在海邊翻滾了幾圈才止住去勢，她狼狽地爬起身來，這就想跑，但?姬瑤一眼看來，她就被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