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見幾個警察從?另一個電梯口出來?。

    繁舟卯足了勁，飛快沖到幾人?身邊。

    為首的女警看?到突然竄出來?的繁舟，先?是一怔，接著問：“你有什么事嗎？”

    此時的繁舟才上初一，個子還沒來?得及竄高?，又長了張俏臉，格外?招人?喜歡。只見他舉起自己的筆記本，上面寫著：【叔叔阿姨，請問我的同學受傷嚴重嗎？】

    繁舟怕這些人?不愿意告訴他真相，試探性地在?問句里加上了“受傷”的字眼，表露出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方見青的部分情況。

    隨后趕來?的李銳補充道：“我們是方見青的同班同學，看?她好幾天都沒來?上課了，有點擔心?！?/br>
    幾個警察給互相遞了眼神，接著女警笑瞇瞇地說?：“她沒有受什么傷，只是被嚇到了，在?醫(yī)院靜養(yǎng)一段時間后就?能回到學校上課，你們不用太擔心。”

    “沒有受什么傷”這幾個字暫時讓繁舟安了心，他低頭窸窸窣窣地寫。

    李銳大概能猜到他要問什么，忙道：“叔叔阿姨，我的同學現(xiàn)在?在?哪個醫(yī)院？”

    女警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出了答案：“第三人?民醫(yī)院?！?/br>
    她說?完話，又不放心地補充：“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你們趕緊回家吧，不然家長會擔心的。你們?nèi)绻タ?她的話還是明天再去?！?/br>
    李銳撓撓頭：“好的好的，我們馬上就?走了?！?/br>
    他們走后，有個年輕的男警低聲?說?：“小姑娘的兩?個同學比她mama有情有義多了?！?/br>
    “小聲?點兒，別被其他人?聽見了?！绷硗?一個年長的男警說?。

    “我已經(jīng)夠小聲?了?！眲偛耪f?話的人?不滿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做了缺德事還不讓人?議論一下嗎？就?算是和前夫的孩子那也是親骨——”

    走在?最前面的女警清了下嗓子：“行了，閑的你，趕緊回局里寫你的報告。”

    這下總算是掐滅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

    那天下午，繁舟沒來?得及去醫(yī)院看?方見青。

    因?為繁有廷催著他回去吃飯，為了不讓他擔心，繁舟只好另尋時間去醫(yī)院。

    吃過晚飯，繁舟回到臥室里做作業(yè)。書本攤開，他卻一直心神不寧。

    正心事重重地看?著練習冊，門突然被人?推開。

    繁舟被驚得抖了一下。

    “嚇到你了嗎？”繁有廷也沒料到會把他嚇成這樣。

    繁舟歪著頭看?他。

    “等會兒我要出門一趟，你一個人?好好呆在?家里，不要亂跑，也不要給陌生人?開門，知?道嗎？”繁有廷像以往出門那樣，不厭其煩地交代。

    繁舟眨了眨眼睛，在?本子上寫了個大大的“好”字朝他舉起來?。

    “真乖?！狈庇型⒚嗣念^，笑著夸贊道。

    繁舟默默地在?臥室里等著，聽到繁有廷打電話，穿鞋，最后是關(guān)門的聲?音。

    從?關(guān)門的那一刻起，他看?著自己的手機，默默記時間。

    過了十五分鐘，繁舟連忙背上已經(jīng)準備好的背包，穿好鞋就?出發(fā)。

    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五分鐘。

    之后，他打車到第三人?民醫(yī)院，順利地在?護士的引導下找到了方見青的病房。

    這間病房有點冷清，里面只有三個病人?。

    方見青在?最里側(cè)靠窗戶的床位。

    她睡著了。

    繁舟輕手輕腳地走近，走到床邊。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方見青。

    她只在?醫(yī)院里呆了四天，臉卻小了一圈。

    繁舟在?醫(yī)院附近買了一支百合花，他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床頭，心里有些忐忑。

    目光所及之處，方見青的額頭高?高?地腫起，雖然已經(jīng)用藥處理過，但還是有點恐怖?？?以想象，幾天前的嚴重程度肯定十分驚人?。

    手指甲有劈裂的痕跡，像是狠狠地抓撓過什么東西，手腕處用繃帶包扎著，看?來?也是受了傷。

    繁舟本來?就?是心軟的人?，看?到這一幕，差點就?落下淚來?。但顧及病房里還有其他人?，不敢表現(xiàn)得太明顯，只能吸了吸鼻子，把目光移向掛著的吊瓶。

    恰好吊瓶里的藥水快要沒了，繁舟慌忙地摁了下床頭的鈴把護士叫來?。

    護士拿著藥水進屋，看?了他一眼：“你是她的同學？還是親戚？“

    繁舟說?不出話來?，只能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擺擺手。

    “啊。”護士露出略帶歉意的表情，她把藥水換上后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多陪陪她吧，她已經(jīng)連著昏迷幾天了。她家里人?都不怎么來?看?她，怪可?憐的?！?/br>
    繁舟詫異：昏迷了好幾天？

    怪不得看?起來?瘦了好多。

    都這樣了，她mama也不來?多看?看?她嗎？

    繁舟回憶起方見青mama在?門口撒的那個拙劣的謊言，以及那個叫“小珂”的口無遮攔，似乎能明白方見青隨時隨地都在?散發(fā)的不安感是從?哪里來?的了。

    等護士離開后，他在?病房里找了個凳子，坐在?方見青的床邊。

    她好安靜，安靜得讓繁舟有些心慌了，甚至還傻傻地探出手指試了下她的鼻息。

    一旁病床的老太太看?了繁舟的舉動，樂呵呵地笑他：“小朋友，人?家還活得好好的呢?！?/br>
    繁舟被笑得不好意思，將目光四處游移，最后落在?方見青的手背上。

    輸液的那只手，手背好像要腫一點。

    繁舟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摸了下她的手背，發(fā)現(xiàn)一片冰涼。

    是不是輸液輸太多了？

    繁舟不太確定地想。

    他小心地避開手背上的針管，捂熱方見青冰涼的手背。

    百合花斜斜地放在?床頭，像個小孩子歪著頭在?靜靜地打量這一幕。

    就?這樣，此次之后，悄悄在?傍晚溜到醫(yī)院來?看?方見青成為了繁舟的小秘密。

    護士說?多陪陪方見青，和她多說?話說?不定能讓她盡快醒來?。

    可?繁舟沒法?說?話。

    也可?以讓李銳來?陪著方見青說?話，但繁舟不愿意那樣。他有點自私，想一個人?陪著方見青，想親眼見到方見青醒來?。

    這個小小的病房里，裝載了他太多的心事和秘密。

    床頭的百合花，見證了他和方見青獨處的無數(shù)個瞬間。

    不能說?話，但繁舟還是想向她傳達信息。

    所以有時會在?方見青的手心上寫字。

    他第一次寫的是自己的名字：宋憶。

    是的，他最初的名字不是“繁舟”，而是宋憶。

    唐宋的“宋”，回憶的“憶”。

    后來?被有點信玄學的繁有廷收養(yǎng)，覺得這個憶字不好，不想讓繁舟陷入過往傷心的回憶，便給他把名字給改了。

    “憶”字剛寫完，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驚雷。

    繁舟被嚇了一跳。

    病床上的方見青突然握住他的手。

    繁舟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咚咚作響，有那么一瞬間，繁舟不敢抬眼看?她。

    緩了一會兒，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方見青并沒有醒來?。

    “媽……媽……”方見青發(fā)出悲傷的夢囈，眼淚從?臉頰上滑落下來?。

    她模模糊糊地說?著什么，但聲?音太小，繁舟根本聽不清楚，只能湊得更?近了些。

    只聽見她在?說?：“為什么……不……不救我……”

    繁舟根本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久都不愿意醒來?。

    可?單是聽了這句話，他的淚腺卻像是被針猛扎了一下，眼淚突然就?流了出來?。

    繁舟緊緊握住她的手，抵住自己的額頭。

    希望能讓陷入噩夢中，感到孤立無援的方見青感受到，還有人?陪在?她的身邊。

    *

    這樣過了五天，到了第六天，繁舟再次去到醫(yī)院時，發(fā)現(xiàn)病房里那個熟悉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只剩下床頭那個被他洗干凈的牛奶瓶，還有里面那支已經(jīng)干枯的百合。

    繁舟找到以前給方見青換藥水的護士詢問情況，得知?對方在?今早轉(zhuǎn)去了其他醫(yī)院。

    至于轉(zhuǎn)去了哪個醫(yī)院，護士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就?這么坐立難安地又過了幾天。

    方見青重新回到了學校。

    第一時間來?告訴他這個消息的人?是李銳。

    “不過，她變得和原來?有點不一樣了?！崩钿J撓著后腦勺，納悶地說?。

    等繁舟親眼看?到方見青時，他才知?道李銳說?的“不一樣”究竟是什么意思。

    方見青身上那種討好感完全消失不見，整個人?變得格外?冷淡，變化?最明顯的是她的眼神，原本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現(xiàn)在?看?不出一絲情緒。

    “她現(xiàn)在?都不和另外?那群女生在?一起玩了。”李銳小聲?嘀咕，“不過也好，我看?那些人?老是使喚方見青做這做那，也不是真的把她當朋友?！?/br>
    繁舟呆呆地看?著方見青的背影，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李銳在?一旁小聲?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和她說?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