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莊北寧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快樂，而是平靜。

    她笑話自己真是越活越膽小。以前敢單槍匹馬住在賴斯的閣樓里，現(xiàn)在，竟然連與賴斯見面都不敢。究其原因，還是莊北寧太珍惜現(xiàn)在的生活了。這一路走來，朋友是會隨時離開的，伙伴是會隨時消失的，莊北寧對此早就習(xí)以為常。她忍不住想，是不是習(xí)慣失去就是她的宿命。

    或許吧，至親至愛的離世并非一場結(jié)束即停的暴雨，而是在余生歲月中始終存在的漫長潮濕。

    莊北寧發(fā)著呆，想著賴斯的出現(xiàn)可能給自己的生活帶來的毀滅性傷害，不由地想念起了去世的父母。

    父母離世后，莊北寧便知道，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雙可以托住她的那雙手。她感覺自己在無盡的下墜中，感覺到氧氣逐漸變得稀薄。如果說父母離開的那場變故，到底給莊北寧帶來了什么不可磨滅的創(chuàng)傷，那便是她再也無法把情感完整地交付給其他人。因此，不管莊北寧如何夜不能寐，她都始終沒有向韓藺透露半分內(nèi)心的掙扎。

    韓藺沒有義務(wù)承擔她的煩惱，莊北寧真這么想。她甚至慶幸韓藺忙于《重塑巴黎》的游戲項目，一連幾日都住在 cifa 游戲工作室，對她的憂心忡忡一無所知。

    莊北寧甚至想，還好沒有和韓藺在一起。不然，真不知道自己會給韓藺帶來怎樣的麻煩。

    與苦難一次又一次地交手的經(jīng)驗，讓莊北寧相信自己總是有拿回生活主動權(quán)的能力。

    她還記得剛來到巴黎時，正值秋天。雨水打在人身上，冷得直打哆嗦。落地的機場旁邊正在建設(shè)，仿佛一個巨大的荒蕪工地。莊北寧打著傘哆哆嗦嗦地等待著公車，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那時候，莊北寧不知道未來等待著她的會是什么。

    從此刻回頭看，她忽然發(fā)現(xiàn)，可能成就并不一定是考了多少分，掙了多少錢，她所經(jīng)歷的那些痛苦，克服的所有困難，都是她的成就。

    幾番思忖之后，莊北寧做出了一個決定——與其活在不確定性里，擔憂著賴斯某日出現(xiàn)打亂她的生活狀態(tài)，倒不如她直接找上門去。

    怕什么呢？值得害怕的事情太多了，賴斯要是想要傷害她，只要她在巴黎，始終都無法躲過。

    因此，次日下班時間一到，莊北寧拎著包就離開了 cifa 游戲工作室?？墒牵畔聵?，身后就有人喊她的名字。

    “bertha，有你的信件。”

    莊北寧回過頭，是 richard。他近來加班也多，整個人的狀態(tài)顯得有些疲憊。

    法國一項最新調(diào)查顯示，四分之三的法國人對他們的工作感到厭倦，這個比例在一年內(nèi)上升了 5%。自新冠疫情暴發(fā)以來，法國人的士氣低落，在辦公室中尤其如此，對工作感到厭倦的員工比例一直在上升。

    聯(lián)想于此，在巴黎這片土地上兢兢業(yè)業(yè)的 richard 倒也值得莊北寧尊敬。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強硬反擊

    《巴黎圣母院》音樂劇事件之后，richard 沒有再自討沒趣。令莊北寧感激的是，richard 即使洞察到了韓藺與她的異樣，也沒有在 cifa 游戲工作室亂嚼舌根。他的進退得當，讓莊北寧得以省去諸多麻煩。

    “噢，謝謝?！鼻f北寧接過信件，隨手放進了包里。

    她正準備走，richard 連忙又問了一句：“正好今天我們都下班比較早，要不然一起走一走？基本的素材都收得差不多了，我明天得先飛回美國。等《重塑巴黎》游戲發(fā)布時，我再回來?！?/br>
    平心而論，richard 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他在他的工作能力上自有一番魅力。

    莊北寧想了想，同意了 richard 的提議。畢竟，得罪一個在傳媒界舉足輕重的人物，對自己總是沒有好處的。日后還要合作，倒不如彼此留個好印象。

    當日，巴黎聚集了萬名民眾，手中高舉“為了和平”的橫幅，呼吁法國退出北約和歐盟，停止向烏克蘭輸送武器。除巴黎外，反北約游行還在法國其他 30 地舉行。自烏克蘭危機爆發(fā)以來，法國就一直是烏克蘭的最大支持者之一。盡管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反復(fù)呼吁外交解決烏克蘭危機，但是法國政府仍持續(xù)在為烏克蘭提供多種武器，包括裝甲車和自行榴彈炮。

    為了避開示威的隊伍，莊北寧與 richard 沿著塞納河畔慢慢地走著。不知不覺間，他們走到了塞納河旁的古橋旁。cifa 游戲工作室真是位置極佳，隨便走走，四處都是風(fēng)景。

    傍晚時分，陽光透過云層漸漸柔和，金色的余暉灑在巴黎塞納河畔的古橋上。這座古老的橋梁見證了時間的流轉(zhuǎn)，佇立在這里數(shù)百年，仿佛是永恒的守望者。橋的兩側(cè)是華麗的拱門，雕刻精細，讓人不禁駐足欣賞。這座千年古橋承載著多少故事，傾聽著歲月的秘語。

    微風(fēng)輕拂，水面蕩漾，一艘小船在波光粼粼的塞納河中悠然前行。映入眼簾的，是橋下風(fēng)景如畫的倒影。古橋與流水相映成趣，互相襯托，營造出一幅浪漫唯美的畫卷。夕陽下的古橋，更顯得莊重而神秘，藍天、白云、江水、夕陽共同構(gòu)筑了一幅美麗的畫面，令人陶醉。

    游客和當?shù)鼐用窬奂跇蝾^，享受這美好的時光。一對情侶手牽手漫步在古橋之上，遙望著遠方，竊竊私語，似乎在訴說著永恒的愛情誓言。

    在巴黎，不論是當?shù)氐倪€是國外前來旅行的情侶，都喜歡到塞納河的各座橋梁扣上刻有兩人名字的“愛情鎖”，象征永恒堅固的愛情。這項始于 2008 年的“最浪漫的事”，短短 6 年間席卷塞納馬恩省河多條橋梁。據(jù)估計，巴黎市內(nèi)就有多達 70 萬把愛情鎖，如“藝術(shù)橋”兩側(cè)圍欄幾乎被不同大小和形狀的愛情鎖填滿，部分圍欄更因不堪負荷損毀，以木板暫時代替。另一條同樣“被鎖”的大主教橋，在谷歌地圖上更被稱為“愛情鎖橋”。

    據(jù)報道，愛情鎖的風(fēng)潮并非源自巴黎傳統(tǒng)，而是來自 2006 年費德里科?莫恰的一本小說《對不起，我愛你》的情節(jié)。小說中主角將帶有名字的鎖掛在羅馬米歐維奧橋，并把鑰匙扔進泰伯河以代表永恒之愛，隨后，這股風(fēng)潮最先在羅馬興起，繼而席卷整個歐洲，乃至世界。

    這件浪漫的事對于巴黎的一些古橋梁來說，卻顯然太過沉重，難以負擔。單是名為“藝術(shù)橋”上的愛情鎖，總重已達到 93 噸，相當于 20 頭大象，不免讓人擔心這座擁有兩百年歷史的古橋會面臨坍塌風(fēng)險。同時對于經(jīng)過“藝術(shù)橋”的觀光船來說，如果有愛情鎖或部分圍欄從橋上墜落，將造成嚴重危險。

    莊北寧用手撥動著橋上的愛情鎖，感嘆道：“難怪現(xiàn)在巴黎政府在推行愛情電子鎖，再這么鎖下去，估計所有的愛情都要???葬身水中?！?/br>
    “bertha，你真的不是一個浪漫的人?！眗ichard 回敬她。

    莊北寧聳聳肩：“或許吧?！?/br>
    “我很好奇，你為什么選擇韓藺，沒有選擇我？”richard 的藍眼睛望著莊北寧。他沒有告訴莊北寧，此番他要回美國，最重要的事情是與一位能對他工作有幫助的女性完成結(jié)婚手續(xù)。

    到了 richard 這個年紀，戀愛只是兩個相互不討厭的人抵抗孤獨的過程。只要能解決孤獨，人們其實不需要愛情。

    相親本來就是在挑選商品，結(jié)婚本身就是利益結(jié)合，只有有些人習(xí)慣從愛情里找現(xiàn)實，從現(xiàn)實里找愛情。

    不過，他必須承認，在與莊北寧相處的過程中，雖然存在與韓藺一爭高下的想法，但是，他的確對莊北寧有過 crush 的感受。

    英文中，crush 原本的意思是“壓碎”，化用為一種短暫的愛或心動。richard 回顧自身，分辨對莊北寧產(chǎn)生 crush 感受的原因，最后得出了一個令自己信服的言論——那是他經(jīng)世故之后，殘留的幾分對簡單的向往。

    “我沒有選擇韓藺，我選的一直都是我自己?！鼻f北寧偏轉(zhuǎn)過頭，看著 richard：“你知道嗎？就算有一天我與韓藺在一起了，我也絕不會附在他的光芒之上。我就是我。我的價值絕非是一個知名游戲設(shè)計師的女朋友。我喜歡韓藺，與他是否優(yōu)秀無關(guān)，可能，只是因為我總是會控制不住地想起他吧。richard，你知道的，人很難違背自己的心?！?/br>
    richard 想想，饒有意味地打了個響指：“ok，那么，祝你好運。bertha，我與韓藺的前上司有過聯(lián)絡(luò)。他說，韓藺不值得信任，他不夠拼，也不夠有狼性精神。這樣的人，其實不值得信任?！?/br>
    莊北寧聽到 richard 中傷韓藺，白眼一瞬間要翻到天上去。再也顧不得所謂體面，她毫不客氣地進行反擊。

    “richard，一個年輕人，有份正經(jīng)工作，按時上班不加班，給國家交個稅，業(yè)余時間正常娛樂消費，不吸毒不濫交不賭博不斗毆不聚眾鬧事，這在任何一個國家都算得上是好青年、社會中堅力量，然而在你口中，這叫做不夠拼，我覺得這樣不對?！?/br>
    “都什么年代了，一些企業(yè)還美其名曰‘狼性精神’。什么樣的狼，每天早上 9 點擠公交上班，晚上 9 點擠地鐵回家？什么樣的狼，在公司門口排隊打卡，狼臉識別？狼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草原上，格子間養(yǎng)不了狼。如果拼和狼性精神是福氣，那這份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莊北寧想，自己當年苦學(xué)英語，可能就是為了在吵架時能信手拈來。

    看著 richard 恐慌的神情，莊北寧想，她的英語確實還不錯。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時局動蕩

    如果不是剛結(jié)束了法國音樂節(jié)巡演，才回到巴黎的朱逸之發(fā)覺冰箱里的橙汁沒了，只怕莊北寧還沒找到理由來婉拒 richard 共進晚餐的邀請。

    richard 不是一個壞人，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多少講究些磁場。莊北寧想，自己潛意識里拒 richard 于千里之外的最關(guān)鍵原因便是他總是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說教意味。

    不知為何，不管說什么話題，richard 都有能力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去。

    那種不知道是因為刻薄而顯得狹隘，還是因為狹隘才顯得刻薄的奇怪的精英氣質(zhì)，讓莊北寧一度以為自己在聆聽一位不令人尊敬的“老者”分享人生故事。

    richard 說自己拍紀錄片有多艱辛，說在美國那個地方競爭有多激烈，說所謂的公平都不過是騙人的說辭，不然，明明是他付出汗水的紀錄片，怎么最后冠上了程瀾依的名字？

    richard 口若懸河地說著程瀾依的不堪，說他是如何使出妙計讓程瀾依相好的高層的妻子來電視臺找程瀾依麻煩，說他即將回到電視臺要享受怎樣的一番榮耀。莊北寧聽得頭腦發(fā)脹，在心里立下誓言，這輩子再也不因為心軟來聽這種男人高談闊論。

    聽著那些毫無營養(yǎng)，只是在彰顯個人根本不存在的“榮耀”的話，莊北寧感覺到這無異于是在慢性自殺。

    歐洲人也是人，巴黎人也沒什么特別的。他們也會隨地扔垃圾，也有小偷小摸的，工作的時候也會不得已內(nèi)卷，過節(jié)的時候也會手牽手去看煙花。

    同樣，莊北寧對美利堅人民也從不抱有特殊的期待。人吃五谷雜糧，有君子，也有普通人，無可指摘，但是，也不值得特別優(yōu)待。

    在出國之前，莊北寧看了許多國外的影片，故而對國外也保有著濾鏡般的幻想。可是，等她真的離開了祖國，見過了不如預(yù)期的真實，立刻堅決地認為外國的月亮并沒有更圓。

    亞洲女孩為何在國外屢屢被輕視？一是因為確實外表相對更加嬌小，二則是良好的教養(yǎng)與儒家思想的熏陶讓她們養(yǎng)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處事風(fēng)格。時時刻刻表達風(fēng)度，分分秒秒注意分寸，才讓那些習(xí)慣表達自我有多優(yōu)秀、自信心爆棚的人得寸進尺。

    在巴黎高翻院的課堂上，最努力的人是亞洲人，最刻苦的也是亞洲人，而在課堂上大放厥詞說老師講的內(nèi)容他們根本聽不懂的，則是成績常常吊車尾的歐美人。

    努力這兩字看著都覺得累，是一個奴出兩份力。既然都已經(jīng)這么努力了，誰又愿意把能用來努力的時間用來聽 richard 指點江山呢？

    何況，只有最下流的男人，才說女人是非。

    莊北寧雖然不喜歡程瀾依，但是，也絕對不愿意聽 richard 將她貶得一文不值。未知全局，不予置評。再說了，哪怕知曉全局……奇怪，莊北寧為什么要了解程瀾依與 richard 的爭斗？難道她自己的事情還不夠忙嗎？

    “richard，我得回去了，祝你明天一路順風(fēng)。”掛斷朱逸之的及時雨電話，莊北寧拿出了足夠的職業(yè)素養(yǎng)，向 richard 告別。

    不等 richard 反應(yīng)，莊北寧趕忙拿著包離開了。手機軟件顯示，回家的地鐵今日竟然沒有停運，莊北寧仿佛如中彩票般，心情好了大半。

    要知道，這條地鐵路線已經(jīng)停了大半個月。莊北寧的同事為了通勤，買了一輛自行車，不到三天，就被拆得只剩下兩個車轱轆。為了避免財產(chǎn)損失，這大半個月，莊北寧都是靠著步行去工作。巴黎的治安又時好時壞，偏偏莊北寧又要防著突然爆發(fā)的武力打斗，為了安全，她走在路上連法語新聞都不敢聽，真恨不得向哪吒借兩個風(fēng)火輪，從而高效利用時間。

    歐洲整體的地鐵都是老式地鐵，由私人運營為主。與國內(nèi)一線城市里明亮干凈的地鐵相比，英法的地鐵常被稱為老鼠洞。巴黎地鐵更是頻發(fā)致命事故，近兩周內(nèi)，已有四人身亡。

    在巴黎十四區(qū)的地鐵 13 號線上，兩名醉酒的無家可歸者在追逐中跳下鐵軌，被進站列車撞到，盡管緊急服務(wù)部門作出了反應(yīng)，但兩人隨后被宣布死亡?，F(xiàn)場大約上百名乘客目睹這一慘劇，包括站臺上的 38 名德國學(xué)生及其老師。三天后，在巴黎地鐵 6 號線貝萊爾站，一名 46 歲女乘客出地鐵車廂時，外套被自動門卡住，當?shù)罔F重新啟動，其身體卷入列車下被碾死；同一日，在巴黎大區(qū)快鐵 b 線西岱大學(xué)站，一名 14 歲少女掉下鐵軌被來不及剎車的列車撞死，調(diào)查人員稱其可能在看手機時分心了。

    巴黎地鐵系統(tǒng)發(fā)生“嚴重人身事故”并不罕見，這可能有多種原因，包括自殺、推搡碰撞或意外掉下鐵軌等，但具體數(shù)量仍然難以量化，并沒有關(guān)于這一問題的官方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民間數(shù)據(jù)顯示，巴黎大區(qū)這類受害者每年約有 100 人，其中大多數(shù)是自殺。

    因此，為了自身安全著想，莊北寧素來都避免在站臺邊緣等車，也絕對不在站臺上推搡，以免被誤推入鐵軌中。

    尤其是在法國通貨膨脹率達到 5.9%，能源價格繼續(xù)飆升的情況下，民眾的情緒都畢竟低落，難保出現(xiàn)報復(fù)社會的舉動。莊北寧想，就連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夫人的布麗吉特家族擁有的巧克力店都遭遇了仇恨攻擊，她的侄孫慘遭毆打，可見時局有多么動蕩。

    一想到新聞?wù)掌?，巧克力店管理者的兒子遍體鱗傷的樣子——“兩邊肋骨骨折，太陽xue血腫，好幾根手指受傷，甚至還引發(fā)了腦震蕩，必須進行腦部掃描“，莊北寧就覺得犯怵。

    自“黃馬甲”等運動以來，法國政治氛圍不斷惡化，暴力???事件層出不窮。馬克龍總統(tǒng)侄孫遭受暴力襲擊只是這一現(xiàn)象的冰山一角，在此之前法國一名市長就因在家中遭到縱火襲擊后宣布辭職，引起政界同僚的強烈抗議。

    再這么下去，也難怪有越來越多的人想要離開巴黎，去往另一座城市定居。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地鐵見聞

    雖然如今的巴黎存在諸多問題，但是，在《重塑巴黎》游戲項目結(jié)束前，莊北寧都不可能離開巴黎。

    有的工作需要責(zé)任感，而有的工作則賦予人使命感。

    朱逸之在電話里大叫著沒有橙汁就沒有靈感的聲音縈繞在莊北寧心頭，她加快了步伐，刷地鐵卡走進了地鐵站。

    地鐵站里人不算多，大多都站得離地鐵軌道遠遠的，以免發(fā)生意外。有難民靠著墻躺著，他們的孩子穿著破爛的衣服瞅準游客就往上撲，或被訓(xùn)斥罵著臟話離開，或收獲幾枚硬幣，再尋找下一位。

    等地鐵到來時，莊北寧注意到一對亞洲人面孔的衣著體面的夫婦，約莫五六十歲的樣子。丈夫剛從錢包里拿出了十歐元給面黃肌瘦的兒童，就迅速被一群蜂擁而上的孩子們圍住了。

    他們手足無措地安撫著孩子們，就快把錢包掏干凈，無奈圍上來的孩子越來越多。無數(shù)的臟兮兮的小手伸到他們的面前，丈夫把妻子護在身后，雖然溫度還很低，丈夫的額頭卻沁出了汗水。

    不偷不是意大利，不搶不是法蘭西。

    巴黎的最大問題，就是警察往往對這類行為不管不問。巴黎的警察數(shù)量有限，每年卻要接待近兩千萬游客。警察的人手本就不夠，尤其是面對著黑人群體，一旦采取懲處舉動，就容易被外界宣傳為種族和人權(quán)歧視，引起聚眾游行。法國的法律又比較寬容，只要不攜帶武器，都可以從寬處理。最糟糕的，便是對未成年人的寬容。因此，每次在地鐵里，莊北寧都會擺出一張撲克臉，用生人勿進的姿態(tài)保護自己。

    莊北寧看著那對驚慌失措的父母，他們與自己的父母有著相仿的年紀，想來是來巴黎旅行，卻因不夠了解當?shù)氐那闆r而為善良付出不愉快的代價。她想上前幫忙，可是，也清楚地知道在不遠處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這些孩子。一旦莊北寧出面阻止，等待著她的很有可能會是一場群毆。

    過了一會兒，孩子們把丈夫的錢包幾乎快掏空，這才放過他們。莊北寧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覺得自己像是犯罪團伙的同犯。因為，她非常篤定，在一片混亂中，妻子的錢包肯定已經(jīng)被偷了。

    莊北寧在心里嘆口氣，只能希望這對夫婦沒有把錢包和護照放在一起。

    不然，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了。

    令莊北寧沒有想到的是，這對夫婦已經(jīng)被地鐵站中的“有心人”視為了一塊肥rou。

    一位三十歲左右的法國男子走近這對夫婦，以 150 歐元（約 1140 元人民幣）的價格向這對夫婦兜售一張實際價值 1.9 歐元（約 14.44 元人民幣）的地鐵單程票，謊稱該票可以在巴黎大區(qū)使用六天。

    丈夫本來已經(jīng)婉拒了，沒想到這個男子開始賣慘，說自己家中困難，希望這對夫婦能夠予以幫助。妻子與丈夫?qū)σ曇谎郏饝?yīng)了男子的要求。

    莊北寧在心里驚呼，這簡直是逮著一對羊薅羊毛啊，羊都要被薅禿了。

    薅了這對羊之后，這群家伙是要打算休息半個月嗎？

    如果這個男子只是想要賺一筆地鐵票的錢，莊北寧很有可能就這么逼迫自己“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了。畢竟，偌大的巴黎，不平之事數(shù)不勝數(shù)。她曾經(jīng)混跡于賴斯等人當中，自然知道“多管閑事”的下場。

    莊北寧早就放棄要求自己做一個匡扶正義的人了。一想到這對夫妻的年紀與自己的父母相仿，莊北寧多少有些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