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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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宮中盛放旨意專用的盒子,因?yàn)閿R得久了,這盒子上覆了不少灰塵,瞧上去灰蒙蒙的。我伸手接過,取出盒中靜趟的那枚絲帛卷軸,微舊的成色讓我覺得一陣莫名的窒息。 我打開那懿旨,一字字看下去,竟都是皇太后的親筆。怡然幽幽道:“jiejie不曾見過這道旨意對不對……皇太后下給jiejie的懿旨,又有誰敢攔下?jiejie還不信么?” 絲帛微微的涼意沁著我的手心,硬是激出了一層汗來。我默默將懿旨卷好,收回盒中,擱在桌上:“怡然,告訴我那天的事情,一字不落?!?/br> 作者有話要說:【特別注明】沒有查到關(guān)于在御書房存檔旨意的記載,只是為了劇情需要這么寫了……大家不要被阿簫誤導(dǎo)……這是個架空文……架空文 關(guān)于為什么著意提了一下那個裝旨意用的盒子?。?!因?yàn)榘⒑嵶騼簜€向基友詢問旨意存檔在哪里……我的意思是問地名!?。〗Y(jié)果她們是這樣回答我的?。?! 注意我說的確實(shí)是“地方”!?。∵@幫混蛋?。。∥易罱a字瘋狂了一點(diǎn)她們就打擊報復(fù)有木有?。?!今天果斷拉著她們戰(zhàn)一萬字!??!同時追幾篇文的讀者你們請好兒吧?。?! 正文123 永昭三年二月,賀蘭宏晅醒時天還未全亮,他坐起身,一陣輕微的頭疼。是昨晚喝多了酒,到現(xiàn)在酒勁還未退。身邊的女子仍睡得沉沉,沒察覺他起床的動靜,他在昏暗的燭光中凝視了這張熟悉的面容很久。 她側(cè)躺著,半邊面頰都埋在了枕頭里,長長的眼睫輕覆著,睡得安詳。他看著看著,忽然禁不住地起了笑意,自己也說不明白在笑什么,也許只是因?yàn)樗@個睡相實(shí)在可愛。 她的一只胳膊露在外面,壓著被子,那白皙無暇的顏色就像一塊水潤的白玉。賀蘭宏晅忍不住去搭上了她的手,她的手卻驀地一搐,眉頭也皺起來,嘴唇動了一動,說著什么。 是夢中囈語,聲音很小,他聽不清。便湊上去,這才差不多聽清了她的話:“陛下……奴婢要嫁人了……” 賀蘭宏晅覺得心頭仿若被什么東西狠然一擊,滯在那里,怔怔地望著面前熟睡的面容。 她恨他,她一定恨他,不然不會在睡夢中說出這樣的話。她連在夢中都能這么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存在,并且無時不刻不防備著……無時不刻不尋著機(jī)會向他道出那句話。 是,她要嫁人了,是他允諾的。 她是他的御前尚儀,他答應(yīng)給她尋個好夫家,最后卻只給了她昨晚的惡夢。 “陛下……”她緊鎖眉頭再一次開了口,賀蘭宏晅突然覺得自己沒有再去聽的勇氣,匆忙下榻,更衣盥洗。 “陛下……晏然她……”鄭褚小心翼翼地上前詢問他的意思,他回頭看了她一眼,丟給鄭褚一個不清不楚的答案:“回來再說?!?/br> 回來再說?這是留還是不留。一貫善于揣摩圣上心思的鄭褚心里犯了嘀咕,要她?那倒是冊封啊,散號宮嬪冊封又不費(fèi)什么事,留個口諭就得了;不要她?不會吧,這是多少年的情分,不要誰也不能不要她……再者說了,人家眼看著要嫁人了,陛下您把人家要了又不給名分,這干得什么事兒? 沒什么工夫多想,心里琢磨的話也不敢明說,鄭褚應(yīng)了聲“諾”,不再過問。 卯時上朝,賀蘭宏晅得去成舒殿前頭的廣盛殿。出了成舒殿的大門,他在蒼茫的晨霧中停了腳步,遙望著不遠(yuǎn)處的地方,一縷笑意清冷。鄭褚循著望過去,幾個宦官模樣的人正往這邊來,瞧著還是長樂宮的人。鄭褚大抵知道這幾人的來意,卻不知陛下要怎么應(yīng)付。 這是來宣旨的宦官,可該接旨那人……目下正在陛下榻上睡著呢。 幾人步履沉穩(wěn)地行來,在賀蘭宏晅前一拜:“陛下大安?!?/br> “免了。”他口氣淡淡地道,打量了那剛起身的幾個宦官中為首的一人兩眼,輕然一笑,“黃大人,這是來宣旨的?” 那宦官躬身道:“是,皇太后懿旨?!?/br> 賀蘭宏晅“哦”了一聲:“拿來給朕看看?!?/br> “這……”黃姓的宦官略一遲疑,即雙手將盒子奉上。賀蘭宏晅輕挑開蓋子,取出里面的絲帛卷軸打開,淡看了一遍,陷入沉吟。 見他這個神情,來宣旨的幾人摸不準(zhǔn)了。他們都知道在這事上陛下和皇太后意見不合,連爭了好多日,直到昨兒個才算敲定了,難不成又要變卦?可旨意都到殿門口了,斷沒有送回去的道理。 末了,賀蘭宏晅將那卷軸卷整齊了,擱回了盒里,然后直接從他手中取過了盒子,隨手就轉(zhuǎn)交了鄭褚:“收著。” “諾……”鄭褚道。 “陛下……”那幾個宦官有點(diǎn)慌了,“那是……” “是給晏然的旨,朕知道?!彼σ廨p巧,微頓又道,“不巧,朕昨晚喝多了,她現(xiàn)在是朕的人了,和親不妥?!?/br> “什么?!”那宦官驚詫之下脫口而出,甚至不顧禮數(shù)地抬起頭,且一時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施禮。好在他殘存的理智讓他將另一句話忍在了嘴邊:陛下您……您把她睡了? 那可是皇太后挑的要冊為和親公主的人,今兒個旨意就到了,陛下您昨晚把她要了?! “她現(xiàn)在是朕的人了。”賀蘭宏晅向他重復(fù)了這句話,然后儼然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伸手搭上他的肩,指著殿里壓低聲向他道,“大人您看啊……從這兒進(jìn)去是成舒殿前殿,再往里走是寢殿。她現(xiàn)在還睡著,朕覺得……讓她繼續(xù)睡為好。”接著,已經(jīng)驚傻了的宦官覺得兩道寒光直射向自己,寒光中一個略帶笑意地聲音問他,“你說呢?” 他哪兒敢說不行……唯唯諾諾地應(yīng)下,還沒來得及思考一下如何回去向皇太后解釋,賀蘭宏晅就又開了口:“回去告訴皇太后,朕上朝回來時若是找不到她,頭一個拿姜家問罪?!边@森森涼涼的冷意弄得幾個宦官都覺得自己被嚴(yán)冬的堅(jiān)冰凍住了,賀蘭宏晅的話卻還沒完,“皇太后還別覺得朕是有意跟她作對,明明白白告訴她,朕舍不得晏然,嫁誰也不能嫁她。這和皇太后心疼祺裕是一個意思,眼下在殿里躺著的這姑娘,誰敢動她,先數(shù)清楚自己九族里有多少顆人頭吧?!?/br> 賀蘭宏晅往廣盛殿去了,在清晨的昏暗中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和幾個傻愣住的宦官. 那天,皇太后勃然大怒,幾欲按著漢代呂雉的法子人彘了晏然以解心頭之恨。從來沒有人敢如此不留情面地駁回她的懿旨,哪怕是皇帝??蛇@次皇帝破例了,就為了那個女人。 重要的還不是這些。 現(xiàn)下在她眼里,什么破不破例、為了誰破例都不重要,可這個“破例”,會直接致使祺裕長公主遠(yuǎn)嫁和親,那是她唯一的女兒。 “皇帝當(dāng)真幸了晏尚儀?”皇太后強(qiáng)壓著怒氣問道。 跪在底下大氣都不敢出的宦官磕磕巴巴地答道:“是……是,臣找御前的人打聽了……是真的……” 皇太后的怒意升騰幾分,又問:“冊封了?” “這……這還沒有?!蹦腔鹿龠凳椎?,“太后,您動不得尚儀啊……陛下發(fā)了狠話,說尚儀若是有個什么岔子,他頭一個就找姜家問罪。” “荒唐!我堂堂姜家還怕她一個奴籍的丫頭不成!”皇太后一擊桌面斷然喝道,“去!把她給哀家杖斃了!哀家倒要看看皇帝能把姜家如何!” 宮人們瞧得出,皇太后這是氣懵了。這三年來,皇太后與帝太后、皇帝的關(guān)系愈加緊張,但都維持著表面的平和,誰也不敢硬碰硬。甭管心里多少個不樂意,面上總還是過得去的,不會有意去找對方的不痛快。可這一次……也說不好是誰先找了誰的茬,總之目下看來要倒霉的是御前尚儀了。 “太后……太后……”那宦官小心地察著言觀著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勸著,“依臣看,事已至此,您此時委實(shí)不能跟陛下硬碰硬……還是先忍下的好,她就是得封也封不高,太后您想出這口氣,日后有得是機(jī)會?!?/br> 皇太后聞言愈怒,剛要出言斥責(zé),一旁靜默的韻淑儀開了口,輕慢道:“姑母,黃大人說得對。事情到了這般地步,祺裕是橫豎都要嫁出去了,您又何必再為個賤婢跟陛下鬧僵了?” 這才是關(guān)鍵,皇帝平日里幸了誰都無所謂,這次是專挑了她要送出去遠(yuǎn)嫁的晏然,是要她知道,別想著讓旁人替她女兒出嫁. 賀蘭宏晅下了朝回成舒殿,進(jìn)了寢殿看見晏然已不在殿內(nèi),登時渾身一悚:“晏然呢!” 他厲問宮人。盡管他并不覺得在他的那般威脅下,皇太后還有膽子挑釁,可晏然目下確實(shí)沒在殿里…… 一旁的宦官連忙上前躬身稟道:“尚儀說去找宮正……說是要去尚食局挑人?!?/br> 這丫頭。賀蘭宏晅放下心來不覺一笑,隨口問說:“什么時候去的?” “起來就走了?!被鹿倩厮家环?,“不到卯時?!?/br> 賀蘭宏晅想了一想,又問:“心情如何?” “這個……”那宦官被問得有點(diǎn)蒙,照實(shí)答說,“沒瞧出來……” 賀蘭宏晅面色一沉,靜默一瞬,道:“知道了,退下吧。” 她必定心情好不了,從清晨時的夢話就能知道。再者,她開心從來都是掛在臉上的,不高興時才會遮遮掩掩不讓別人看出來,這個規(guī)律他早熟悉了。 整個成舒殿的氣氛都不對,因?yàn)殛倘粠缀鹾陀暗乃袑m人都處得不錯,昨日他幸了她,今早卻沒有直接冊封,弄得上上下下都替晏然緊張著。 一片壓抑。 正在跟前服侍著的墨蘭就表現(xiàn)得頭一個明顯,研磨研得心神不寧,手上明顯勁力不穩(wěn),他不時地側(cè)眸瞟一眼她也沒有察覺。 墨蘭沒察覺,旁邊的鄭褚可看不下去了,碰了碰她的胳膊,把玄霜接了過來:“換茶去?!?/br> 墨蘭應(yīng)聲退下,到側(cè)旁的小間好生平復(fù)了一番心神,才沏好了茶端進(jìn)去。到了門口卻陡然滯住,一驚之下茶水險些灑出來。連忙頜首微微一福,向來人見禮。 對方卻沒什么話,安靜無聲地從她手里將茶接了下來,如常地上前奉茶。隨著這人行上前去腳步,四下服侍的宮人互相看了又看,心里都是同一句話:還能跟沒事人似的,尚儀女官心真寬。 晏然頗不給面子地駁了他們心下的評價,上茶時一個不小心踩了裙擺,茶灑了不說,連案幾也動了幾寸。 可見也是心神不寧著。 賀蘭宏晅轉(zhuǎn)過頭,微蹙著的眉頭在瞧清來人時即刻舒展開來,微有一愣:“晏然?” 她沉然下拜:“陛下恕罪……”顯得那么鎮(zhèn)定,鎮(zhèn)定得刻意而疏遠(yuǎn),他想了許久的話都被她這短短的五個字堵了回去,牽強(qiáng)地笑道:“沒事,起吧。” 正文124 我從怡然口中知悉了當(dāng)年所有的事,她清靈的一字字一句句,穿過三年的時光,在我心中漾出一片漣漪。 我忽地意識到,這三年來,我所執(zhí)著的所恨的,是多么的傻。我不止一次地在宏晅面前明明白白地袒露過我的記恨,他沒怪過我,也沒說過這些事,仿佛一切都理所應(yīng)當(dāng)。 這三年里,我得寵的時候居多,每每與他相處,自是極盡溫柔體貼。可就連我自己也那樣清楚地知道,這其間有多少隔閡疏遠(yuǎn),還不及作尚儀時與他親近。 他必然也是體會得到的,但也從來沒與我說過。 我回到簌淵宮,試圖從這煩躁不已的心緒中脫離出來,就帶著元沂到了院子里,取出了林晉前些日子扎好的風(fēng)箏,備好筆墨,打算畫個風(fēng)箏打發(fā)時間。 元沂在這種時候總是很聽話,不動手搗亂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在旁邊張望著看著。他只是想讓我趕緊畫好,然后他就可以拿著風(fēng)箏去玩兒了。 這樣的事我到底是不在行的,畫得看得過眼卻實(shí)在稱不上美觀,草草地收了筆,將風(fēng)箏放在石桌上晾著,托腮出神。 元沂等得有點(diǎn)不耐煩了,幾次拿起風(fēng)箏輕碰一碰上面的墨跡,然后看一看沾了顏色的手指,又把風(fēng)箏放回去接著晾著。 紅藥端來了點(diǎn)心,元沂剛伸出手就被我適時制止?。骸凹t藥,帶他把手洗干凈了去。” 紅藥沉靜地上前一福,元沂可憐兮兮地望了望那盤點(diǎn)心,跟著她走了。 我繼續(xù)琢磨我的心事. “元沂惹你生氣了?”片刻后,那個聲音在我背后響起了,竟激得我的心跳陡然變快了一陣子,起身悠然自若地向他施禮:“陛下大安?!?/br> “免了。”他踱過來,在我面前負(fù)手而立,淺有笑意亦有責(zé)備地道,“聽說今天去了長樂宮?剛小產(chǎn)不久,還不好好歇著?!?/br> “我……”我十分想告訴他我并沒有小產(chǎn),他不必再為我的身體擔(dān)心。咬了咬下唇,低下頭道,“皇太后大去,于情于理都要去見一見?!?/br> “進(jìn)殿說吧,在外頭待久了小心受寒?!彼f著牽起我的手,眉毛一擰,“手這么涼?” “嗯……”我心虛得不敢抬頭,犯了大錯似的任由他牽著我進(jìn)屋。 他倒了杯熱茶塞在我手里:“捧著。”我依言接過暖手,他又道,“元沂不聽話了?” “嗯?沒有……”我說,“只是方才把手玩臟了又要吃點(diǎn)心,臣妾讓紅藥帶他洗手去罷了?!?/br> 正說著,元沂進(jìn)來了,徑自歡笑著跑向宏晅:“父皇!” 宏晅一把抱起他,不禁嘆道:“又沉了,平日里不許讓你母妃抱你了。” “……”元沂耷拉了臉,我一陣無奈后道:“哪兒有那么沉了?臣妾覺得還好……” 宏晅聽得一聲輕笑:“你逞什么威風(fēng)?朕聽太醫(yī)說了,你近日總抱怨胳膊痛拇指痛,還不是因?yàn)檫@個?” “那又怎樣?”我白他一眼,不以為意地道,“反正就算不抱他了,日后自己有了孩子也少不得要做這些?!?/br> 他忽的沉默。我知我說錯話了,我是隨口開出的玩笑,可在他眼里我是剛失了孩子的人,這玩笑不合時宜。 “晏然……”他深深地一聲長嘆,思量著有些艱難地說,“朕覺得你……別要孩子了吧?!?/br> 我悚然一驚:“陛下?” 他放下元沂,示意乳母帶他出去,徑自坐了下來,示意我也落座,緩緩道:“朕沒別的意思。但你已經(jīng)小產(chǎn)了兩次,再有孕……怕是會太兇險?!?/br> “可是……”我想了想如何辯駁,笑道,“誕育皇裔是嬪妃之責(zé)啊……” “別說這些虛理。”他眸色沉沉地滿是不悅,“嬪妃不止你一個,朕不想你為了這個把命賠上?!?/br> 他打量著我的神色,略一沉吟,又輕緩道:“再者……就算你想有個孩子傍身,也已有了元沂了。朕不會把他交給別人,你安心就是?!?/br> 他到底是考慮了多少、想好了多少理由來說服我?我垂首不言,盡管我已知道了三年前的始末,可假孕之事到底還是不能告訴他。這里畢竟是后宮,我不知道那份情誼能頂?shù)米《啻蟮淖?,最好還是不要拿欺君之罪來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