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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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如此傲慢,自帶上位者的威儀。應(yīng)該很習(xí)慣于命令人,也沒什么人敢拒絕他。 但她偏偏就很想拒絕他。 松虞:“神經(jīng)病。” 她轉(zhuǎn)身要出去,手已經(jīng)放在了門把手上。 卻聽到對方再一次悠悠道: “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辭職。 “哦,再去把那個什么破機器給砸了?!?/br> 第3章 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果然全部聽到了。 被陌生人偷聽到自己被上司痛罵,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都應(yīng)該是一件很難堪的事情。 但松虞只是微微蹙眉:“聽夠了嗎?聽夠了就滾。” 她的聲音很冷淡,又有一點不耐煩。 通常她說話并不會這么沖,即使是對一個陌生人。但是此時此刻,她竟然粗暴得根本不像平時的自己。 陌生人并沒有生氣。 他只是輕笑一聲:“我說得不對嗎?” 哦。松虞心想,聽聽這上位者的口吻。 睥睨,涼薄,傲然。 她不禁冷笑:“男人都這么喜歡教化女人?” 他笑意更深。 低沉的笑聲,曖昧而喑啞。 “不要把我跟你那個老板相提并論?!?/br> “你們的確不能相提并論?!彼读顺洞浇牵爸辽偎€會發(fā)工資?!?/br> “發(fā)工資就能對你評頭論足?” “我會把他當(dāng)成空氣?!彼卣f,“他出錢,我拍戲,大家互相做彼此的工具人罷了?!?/br> “你倒是很想得開?!彼揶淼?。 臨街窗外的廣告牌不知何時亮了起來,黑暗之中,松虞的半邊輪廓被染成淡淡的金紅色。她的面容如此沉靜,只有眼底一點不滅的火種,耀眼得令人心潮洶涌。 她突然問他:“還有煙嗎?”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 “啪”的一聲。 一只被捏得扁扁的煙盒,和一只黑色打火機,落到她腳邊。 松虞:“多謝?!?/br> 黑暗之中,她倚靠在墻邊,蜷起一條腿,將煙盒攤在大腿上,動作嫻熟地抽出一支香煙。 一朵橙花在她唇邊綻開。 她其實很少抽煙。但是做導(dǎo)演很難沒有煙癮,因為一旦到了片場,壓力太大,熬夜、抽煙甚至于酗酒,壞毛病全部都來了。或許人都有種自毀傾向,只有折磨身體,才能夠鍛煉意志。 但不拍戲的時候,松虞的生活就會很健康,作息規(guī)律,飲食清淡,一周至少健身四次。 而她已經(jīng)兩年多沒進(jìn)過組。 她將細(xì)長煙身咬在唇邊,另一只手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這只小巧的打火機。黑琺瑯材質(zhì),線條流暢,低調(diào)又奢華。細(xì)長手指,熟門熟路地劃過了底部一行字母。 cartier。 這個陌生人果然很有錢。 現(xiàn)在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抽真煙。改良過的電子煙或者尼古丁貼片便宜得多。而香煙,紙卷的干煙絲,反而變成不折不扣的奢侈品。 更不要談這是只限量版火機。他卻像扔廢棄煙頭一樣,隨隨便便扔到她腳邊。 她不禁揶揄道:“卡地亞也舍得扔?” “你喜歡?” “談不上喜歡。以前拍戲的時候用過?!彼捎莸穆曇綦[隱透出懷念。被火光照耀的臉,終于出現(xiàn)一點暖色。 沉默片刻。 他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這問題來得突兀。 松虞沒有說話,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接著她聽到樓上另一只打火機的咔嚓聲。 一點嗆人的煙草味,順著向下的臺階,裊裊婷婷地朝著她襲來。 她不禁想,這還真是個煙鬼。真不知道他每天出門時,究竟要帶多少打火機。 “我可以幫你?!彼^續(xù)道。 聲音變得有些含糊,多半是叼著煙。 “幫我?”松虞一怔,“什么意思?” “你缺什么?錢?資源?還是新電影?” 她沒回答,卻反問他:“為什么?” “因為我今天心情好,想做善事?!彼惠p不重地說,“而且……我說過,你的聲音很好聽,陳小姐。” 松虞:“你知道我姓陳?!?/br> 當(dāng)然,李叢剛才喊過她小陳。 他漫不經(jīng)心地笑:“這很簡單。二十六歲,女導(dǎo)演,姓陳。一通電話,我就能知道你是誰?!?/br> 松虞也笑了:“閣下這么神通廣大,直接打電話就好了,何必再問我?” “因為我想聽你自己說。用你的聲音?!?/br> 低沉嗓音里,仿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誘哄?;煸跓煵菸独铮裰晃g骨銷魂的勾子,要將人的神魂都勾出來。 他緩緩重復(fù):“告訴我你的名字?!?/br> 松虞心神一蕩。她感到心跳加速,大腦發(fā)燙,那奇怪的悸動又回來了。 但下一秒鐘,指尖卻感到一陣刺痛。 原來是被煙灰燙到了手指。 疼痛令松虞清醒過來。 大腦開始亮紅燈,海上的急救信號,一閃一閃,向她發(fā)出警告——因為這個陌生人突然的越界。 但她從來不被動。 于是她將煙頭扔在地上,碾碎了火星,往前一翻身,突然坐上了樓梯欄桿的邊緣。 盡管松虞的動作很輕巧,顫顫巍巍的老欄桿,還是不堪重負(fù),猛烈地?fù)u晃起來。 她并不害怕,反而將手肘倚在欄桿上,身體一點點后仰。 從這個角度,她能夠看到,樓上確實站著一個人。 凌亂的光線被分割開,巨大的影子浮現(xiàn)在墻上。 他的身形頎長而挺拔,包裹在西裝褲里的雙腿既長又直,肌rou緊實,隨意交疊,虛虛倚靠著墻面。 名貴而锃亮的尖頭皮鞋,卻漫不經(jīng)心地碾著滿地零零碎碎的煙頭。 以一個導(dǎo)演的職業(yè)眼光而言,這畫面構(gòu)圖完美,光影也完美,堪稱電影感一流。既有種街頭的臟亂,又因男主角這一雙長腿,而充滿了鋒利的力量感。 可惜此刻她沒有攝影機。 “你在做什么?”他問她。 墻上的影子微微朝她傾斜,雕塑般立體的弧線。 “我在看你?!彼捎菸⑽⒁恍Γ澳愫苌乡R,考不考慮拍戲?不如換我來捧你。” 他似乎一怔。 “一直是你在樓上,我在樓下。你聽到我的秘密,又猜到我的身份,我卻還對你一無所知——身份懸殊,談什么幫助?” 其實這個角度,松虞仍然看不到他的臉。 她只是在賭。賭他不愿意被窺探到身份。賭這個高高在上的陌生人,對一段深夜的邂逅,究竟能有多少耐心。 她賭對了。 “我很少做善事?!彼聊?,才淡淡道,“你想好了?!?/br> 松虞:“陌生人的好意,一根煙就足夠了?!?/br> 他嗤笑一聲。 鬼使神差地,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想你一定也很少被人拒絕?!?/br> 他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胸腔發(fā)震,像在演奏一支放浪形骸的大提琴曲。 沉郁,狂放,卻又極其迷人。 “你是第一個?!彼f,“陳小姐,再見?!?/br>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微不可察的腳步聲。門輕輕被扣上,煙草味也漸漸淡去。 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