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從一開始就沒往心里去，左耳進(jìn)右耳出在，直到那一句“乖順”，終于忍不住捏緊了手中的杯子。

    “明允很好，不用你多加評判，他在宮里自有朕相伴，也犯不上伺候誰，請您慎言。

    謝守聞言愣了一下，訕訕道：“是，是?！?/br>
    蘇言淡淡地掀起眼皮：“還有什么事嗎？”

    謝守露出一個精明的笑：“草民自認(rèn)承了天大的福分，自然不敢要求些什么，不過……這許久未見過明允了，斗膽想留在宮中幾日，解一解這思子之苦?！?/br>
    蘇言嗤笑一聲，正要拒絕，就聽屏風(fēng)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謝明允從一旁走了過來，語氣冰冷：“不必了?！?/br>
    “明允……”蘇言驚訝了一瞬，他不是說不想見這個母親，已經(jīng)回了鳳翔殿嗎？

    謝明允緩緩走到蘇言旁邊，在高處俯視著謝守，冷笑道：“母親，您打的什么主意就不必遮遮掩掩了，給我來信時不是挺直言的，怎么這會兒倒委婉至如此地步?！?/br>
    謝守猛地站起來：“傻孩子，你說什么呢？陛下面前怎能呼延?！?/br>
    蘇言扯了下他的袖子，眼神示意他不必動怒。

    她自有別的法子能“教訓(xùn)”這人一番，不過……然而蘇言見謝明允眉眼壓抑不住的怒色，又心想：算了，隨他發(fā)泄怒氣，倒也無妨。

    謝明允看了眼蘇言，以只有彼此聽得到的聲音道：“我知道分寸?！?/br>
    底下謝守見他二人交耳相附，眼睛瞇了起來，若有所思。

    自家兒子居然和陛下十分親密，看來她的所圖指日可待了。

    此時，謝明允卻偏過身，對謝守厲聲道：“你想的什么我還不清楚？無非是想借用由頭給自己找便利，讓我猜猜……是想要皇室的經(jīng)商權(quán)責(zé)吧，還是……想要個正經(jīng)由頭的鹽引？”

    謝守愕然，沒料到自己兒子居然如此當(dāng)面揭穿她的圖謀，不在陛下面前給她留一點面子不說，還語氣仿佛她自己做了天大的錯，哪有親兒子這般待自家母親的。

    蘇言看著她，果不其然，謝守神色不過是詫異了些，并非表現(xiàn)出野心十足和對謝明允的怒火。

    此人慣來會做表面功夫，此刻也神色又轉(zhuǎn)而傷身，低頭喃喃道：“我兒……怎么對為母有如此誤解，是我平日里對你苛責(zé)了些，但那都是為你好……”

    蘇言正要開口，就見謝明允嗤笑一聲，似乎索性撕破臉皮：“你對我苛責(zé)？別開玩笑了，那不過是你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你只是不在意，畢竟我父親生下我不久，你就不去他房中看過他了，更別說我這個兒子?！?/br>
    他語氣冰冷得仿佛剛從冰窖撈上來似的，一出口能將人冰封：“別惺惺作態(tài)了，沒人吃你那一套，幼時只讓下人給我端你認(rèn)為該吃的飯菜，叫人教我刺繡，我不肯學(xué)你就讓人板子伺候的，難道不是你？”

    謝守仍不死心道：“為母或許是教導(dǎo)偏頗了些，可這些都是為你好啊，明允……”

    蘇言皺了下眉：“別這么喚他，你不配！”

    謝守頓時被這威壓震得一縮，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她心想陛下這般變臉肯定是被謝明允的話誤導(dǎo)了，故而轉(zhuǎn)對謝明允，語氣惱怒：“別說胡話，為母……”

    卻被謝明允打斷：“為母？你也配？當(dāng)初為了虛無縹緲的蠅頭小利，就能將我作為物件交換，現(xiàn)在跑過來說愛我疼我？謝守，你捫心自問。”

    他一字一頓道：“這一聲母親，你配嗎？”

    蘇言看著他難得動怒，只覺得心疼，對謝母的情緒也頓時升了級，但她心知謝明允積攢已久的怒火需要一個適當(dāng)?shù)臅r候發(fā)泄，就沒有再摻和，而是由著他講。

    不過她向謝守淡淡一掃，就已經(jīng)是令人窒息的壓迫了。

    謝守見當(dāng)今陛下動了怒，頓時不太說話，但她眼神死死盯著謝明允，心底怨恨聚成了堆。

    ——都是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臨到重要關(guān)頭給她潑一盆涼水，就真的一點都不顧諾大謝家了嗎？

    她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這樣無情無義的兒子。

    有的人就是如此，永遠(yuǎn)意識不到批判別人的性子時，自己也有著某種為人不齒的性子，比如自私自利，又比如無情無義。

    “謝守，你下去吧。”蘇言冷冷道：“至于鹽引還有皇家經(jīng)商的權(quán)力，這些都是一國商業(yè)之重，鹽運也好，經(jīng)商權(quán)也罷，都是各家商戶公平競爭，斷然沒有因和皇室沾親帶故便信手得來的道理?！?/br>
    謝守惱羞成怒：“陛下，您不可聽信他的一面之言啊！”

    蘇言冷笑一聲：“不聽他的，難道要聽你這個朕素不相識的人？謝守，你也是常年經(jīng)商的，這點眼力見想來還是有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不必我再多說了吧?！?/br>
    謝明允在旁皺了下眉，不想看底下那人：“阿言，我們走吧。”

    “嗯。”

    蘇言眼神盯著他，發(fā)現(xiàn)這人或許是氣到了，臉色有些蒼白，她有些心疼地抬袖擦了擦他額上的細(xì)汗，溫柔的笑了笑。

    然后轉(zhuǎn)身時，一瞬間變了臉色，對謝守冷冷道：“朕和明允累了，就不跟你多聊了，至于方才你說的想在皇宮住幾日……自然是不可的，皇宮雖然浩大，卻也不住閑人?！?/br>
    底下謝守的臉色已經(jīng)從怒火轉(zhuǎn)為鐵青，幾乎氣得震顫。

    說完，蘇言還不氣死人不罷休似的，又補了一句：“不過若是要用頓飯菜還是可以的，皇宮不缺這點打發(fā)人的伙食，你說是吧，明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