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先秋沒有回答，端著燭臺，走上樓梯。

    很快的，連燭光也消失了，只留顧淮山一個(gè)人在黑暗里。

    越舟心情愉悅地笑了一下，對他道：“走罷?！?/br>
    狼崽子忽然上前：“我也去?！?/br>
    鎮(zhèn)妖塔上弦月高掛，顧淮山失魂落魄地走進(jìn)去，越舟將石門推上，施法在上邊加了幾重禁制。

    倘若此時(shí)顧淮山拼盡全力，與李眠云一戰(zhàn)，他二人大約能打個(gè)五五開，不過是毀天滅地的動(dòng)靜。他不敢，他怕池先秋生氣。

    這么些年，他終于知道，原來自己是害怕池先秋生氣的。

    月光疏落，只照在塔外。狼崽子站在石門前，顧淮山站在塔里，一明一暗。

    狼崽子透過欄桿看他，并不覺得自己與他有任何相似之處。

    他將右手握拳抵在唇邊，清了清嗓子，稍稍靠近，低聲朝石門那邊說了兩個(gè)字：“傻、逼?！?/br>
    顧淮山竟沒有什么反應(yīng)。

    他與狼崽子的交易，看似是他騙了人，占了便宜。實(shí)際上，狼崽子在后悔失去池先秋的過程里，在四處找尋池先秋的經(jīng)歷里，已然明白了他很遲才明白的道理。

    他絕不會重蹈覆轍，所以顧淮山是池先秋唯一一個(gè)，也是最后一個(gè)不懂得珍惜的徒弟。

    說完那話，狼崽子便轉(zhuǎn)身向回，他回去找他的師尊了。

    狼崽子回到傾云臺，在自己房里坐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不安心，抱起被子就去找池先秋。

    他抬手叩了叩門，聽見池先秋應(yīng)了一聲，才推門進(jìn)去。

    他進(jìn)去時(shí)，池先秋正背對著他鋪床，不用回頭，便知道是他來了。

    “你再等一下，我馬上就鋪好了?！?/br>
    狼崽子點(diǎn)頭應(yīng)了，抱著被褥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池先秋抱起自己的軟枕拍拍，然后轉(zhuǎn)頭看他：“把你的搬過來。”

    狼崽子上前：“嗯?！?/br>
    “你怎么了？看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背叵惹锝舆^他的被褥，幫他鋪上，隨后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哦，你還在想那個(gè)鈴鐺，沒關(guān)系的，師尊明天給你做一個(gè)更好的。”

    狼崽子站在他身邊，專注地看著他抖落開被子的動(dòng)作，忽然問道：“師尊，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池先秋一怔，隨后調(diào)整好表情，明知故問：“什么？他說的什么？”

    “前世?！崩轻套雍芷D難地說出這兩個(gè)字。

    “什么前世？”

    “他是師尊前世收的徒弟，他就是前世的‘我’，他做了很多的錯(cuò)事，也就是‘我’做了很多的錯(cuò)事，‘我’惹師尊不高興了，‘我’還害得師尊受罰，最后‘我’還刺了師尊一劍，師尊……”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他不愿意提起這樣的事情：“最后師尊……被‘我’害死了?！?/br>
    池先秋拍了一下他的背：“別胡說，我還沒死呢?！?/br>
    但是好像不能就這樣敷衍過去，他隨手丟下被褥，坐在床榻上，平視著狼崽子：“你怎么知道的？是他告訴你的，他就是你的前世？”

    “不是。”狼崽子搖頭，“我做夢夢見的?！?/br>
    池先秋一激靈：“什么時(shí)候的事情？你怎么沒告訴我？”

    想來也是，他方才說的時(shí)候，那樣小心，那樣愧疚，又怎么會主動(dòng)向池先秋提起？

    狼崽子道：“我來找?guī)熥鸬臅r(shí)候，想闖玉京門的護(hù)山大陣，結(jié)果被陣法打出去，化作原形，暫時(shí)失去知覺?！?/br>
    “這件事我怎么也不知道？你怎么瞞著我這么多事情？”池先秋抓起他的手，“你受傷了嗎？”

    狼崽子沒有回答，只是繼續(xù)道：“我躺在雪地里，夢見‘我’在雁回，十五歲的時(shí)候，‘我’遇見師尊，師尊把‘我’帶回去，然后……然后就是那些事情?！?/br>
    池先秋看著他，一時(shí)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你全都知道了？”

    “是。”狼崽子也悄悄紅了眼睛，拽著他的衣袖，小聲道，“師尊，這些天我一直不敢跟你說，我怕你生氣。我已經(jīng)知道錯(cuò)了，你別不要我，我和他不一樣，我絕對不會入魔的……”

    池先秋一把將他抱進(jìn)懷里，摟得緊緊的：“別胡說，你和他是兩個(gè)人，他是混賬東西，你不是，你是師尊的徒弟，你和他不一樣的，師尊分得清。”

    一聽這話，狼崽子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他把臉埋在池先秋的懷里，試圖掩飾。

    池先秋哄他：“不哭不哭?！?/br>
    狼崽子把腦袋埋在池先秋懷里，發(fā)覺自己的眼淚浸濕了池先秋的衣裳，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默默變回原形，小口小口地想要將他的衣裳舔干凈。

    池先秋一開始并未察覺，還一下一下捋著他的頭發(fā)安撫，后來察覺身上感覺不對，低頭一看，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捏著狼崽子脖頸上的rou，把他提起來，佯裝板著臉：“你在做什么？”

    狼崽子伸出前爪要抱他，被他推開了。他撓撓狼崽子的下巴，捏住他的臉：“你自己看看你給我弄的，你是狼嗎？你是小狗，毛毛狗?！?/br>
    聽了這話，狼崽子也不惱，干脆變作原形，奮力湊過去，把腦袋擱在池先秋的肩上，搖晃著尾巴，喉中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好了好了，別亂動(dòng)了?！背叵惹锉е?，順著給他捋毛，捋得手都酸了，才把狼給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