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官轉(zhuǎn)過身，也看向他背后站成一排的三個女兵：“你老看她們干什么？”

    沈嬌寧微微一笑，走過去，一手一邊攬住黃盼香和溫慧月道：“我們宿舍最團(tuán)結(jié)了，她們知道我在為結(jié)婚存錢，經(jīng)常在吃飯的時候分給我吃，是吧，盼香，慧月？”

    黃盼香明明看到沈嬌寧在笑，但就是覺得她的眼神很犀利，跟溫慧月一起哆哆嗦嗦道：“是……”

    長官終于說不出什么了，準(zhǔn)備撤出宿舍，最后對沈嬌寧說：“把錢全給未婚夫……你好歹自己留點，別老蹭室友的?！?/br>
    “知道了，我以后改正?！?/br>
    他們退出宿舍，關(guān)上門，這片空間又歸于黑暗和平靜。

    沈嬌寧剛才攬著黃盼香和溫慧月的時候，手里下了狠勁，直到這時才緩緩松開。說實話，剛剛那會兒，她真是誰都不敢信，只能豁出去拼一把，完全不敢想象被揭穿會有什么后果。

    好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們?nèi)藳]有一個人戳穿她。

    沈嬌寧低低道：“謝了?！比缓笈郎洗?，躺下來，雙手交疊放在腹部。

    其他人也各自回到床上，過了好半天，元靜竹壓著嗓子問了句：“到底是誰舉報的？”

    大家都沒睡著，但沒有人回答她。

    沈嬌寧已經(jīng)顧不上是誰舉報的了，宿舍里這幾個人，今天沒當(dāng)面揭穿她，她已經(jīng)別無所求。或許舉報的人是其中之一，但至少沒把事情做絕。

    元靜竹經(jīng)歷過這兩次事情，也意識到部隊生活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平靜，放了句狠話：“我從今以后絕不違反紀(jì)律，看誰還去舉報老子！”

    話音未落，宿舍門被人查房員敲了兩下，警告道：“注意紀(jì)律，熄燈后不許說話！”

    元靜竹氣得在黑暗中用口形爆了句粗口，到底沒敢再發(fā)出聲音。

    這個悶熱的夏夜，沈嬌寧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看了很久，沒有人知道這天晚上她想了些什么。

    ……

    第二天一早，另外三人都有些蔫，沈嬌寧看上去卻和以往差不多，抬頭挺胸，精神十足，沒有上一回被審訊后精神不振的樣子。

    “大家昨天都受驚了，今天請你們吃早飯?！?/br>
    大家聽了都有些意外，剛?cè)胛闀r為了打好關(guān)系，她們互相請過飯，后來就各吃各的，更別提后面這一年關(guān)系逐漸疏遠(yuǎn)，更不可能請飯。

    但沈嬌寧還真請了，她按照每個人平時最常吃的口味給她們買了一份，還買了偏貴一點、偶爾才能吃的食物，一樣樣擺在她們面前。

    沈嬌寧渾身上下就?？诖锬屈c錢，她一早上全花光了。

    黃盼香被她嚇住了，事實上從昨晚沈嬌寧死死勒著她胳膊的時候就被嚇住了，她眼圈一紅，差點又哭出來：“真的不是我……”

    溫慧月也不敢動早餐：“也不是我……”

    “你們說什么呢，我知道不是你們，單純感謝你們昨天不拆穿我，不然我就慘了。你們別怪我昨天扛著箱子下去沒喊上你們就行，快吃吧，再不吃就要遲到了?！?/br>
    沈嬌寧自己先動了筷子，元靜竹緊隨其后，溫慧月和黃盼香這才跟著吃。

    到了中午，沈嬌寧去季老師辦公室，季玉蘭急急抓住她：“我聽說昨晚真去你們宿舍突擊檢查了？你怎么會提前知道？”

    “有人動了我的箱子。季老師，東西現(xiàn)在在顧團(tuán)長那里嗎？”

    “對，鑰匙手表都在他那里。你知道是誰舉報你的嗎，是你們宿舍的人嗎？”

    沈嬌寧搖頭：“我真不知道。旗袍我沒穿過，只看了一眼，但是一路拎著袋子回宿舍可能引起了誰的注意。也不打算去想到底是誰舉報的了，昨晚我那么明顯臨時扛著箱子下去，宿舍里幾個人都沒說話，這就夠了。以后只能更小心一點，不去違反紀(jì)律?！?/br>
    季玉蘭嘆氣：“對，只要不違反紀(jì)律，隨他們怎么舉報?！?/br>
    沈嬌寧又向季老師道了謝，幾次遇到事情都有季老師幫忙，季玉蘭只說沒什么，她也沒怎么幫上。

    謝過季老師，她就去部隊那邊找顧之晏。

    顧之晏知道她今天會過來，就在辦公室等她，見她來了，幫她帶上手表，把鑰匙還給她：“箱子在我宿舍，昨天出事了？”

    沈嬌寧簡短地把事情說了一下，然后說：“不要告訴奶奶，她是好心給我做衣服，要是知道因為這個引起了麻煩，她心里肯定不好受?！?/br>
    “那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怎么辦？”

    “其他東西先放你那，或者你拿回家去，我拿幾套換洗衣服和工資。”

    他們回宿舍拿了東西，最后沈嬌寧把鑰匙交給他：“一并幫我收著，掉了你賠。這把鎖可不好開?！?/br>
    顧之晏揉揉她的小腦袋：“一定都幫你收好?！?/br>
    從部隊出來，她順路取了一封寄給自己的信，一看，是翟小凡給她寄的，說她已經(jīng)考上部隊，等九月份就可以過來了。

    她和翟小凡通了幾次信，知道她一直想考進(jìn)部隊，現(xiàn)在終于如愿了。

    沈嬌寧輕輕嘆了口氣。

    經(jīng)過這兩次舉報事件，她已經(jīng)不太想留在部隊。但是要辦舞團(tuán)，怎么也得等一年之后局勢放寬才行，最好是再過三年，等1978年之后這些事情會更容易。

    但難熬的，就是接下來這一年。

    她左思右想，覺得還是先去找孟老師學(xué)一段時間古典舞，十月份就能去京市當(dāng)評委，想來束縛會輕很多。

    正在這時，南方部隊文工團(tuán)接到一紙調(diào)令，總政歌舞團(tuán)要把沈嬌寧調(diào)走，卻不是徹底調(diào)過去，說是借調(diào)。

    第127章 《木蘭》1   獨家特訓(xùn)

    團(tuán)里領(lǐng)導(dǎo)們看到這紙調(diào)令時, 覺得很奇怪，一般調(diào)也就調(diào)了，怎么還要借調(diào)。

    從文工團(tuán)到總政, 說起來是升了，難道還能讓人往上升幾個月, 然后再回文工團(tuán)？

    領(lǐng)導(dǎo)們沒明白, 但只能依令行事, 把調(diào)令的意思告訴沈嬌寧, 猜測：“可能是要把你調(diào)走，怕團(tuán)里不樂意吧?！?/br>
    沈嬌寧一聽，倒是有些反應(yīng)過來。

    上回見汪部長, 離開時他就有些欲言又止，現(xiàn)在想來就是這件事，他可能是怕自己不想去總政, 才沒有跟她說, 直接來了調(diào)令，卻還留了余地, 說是借調(diào)。

    總政那邊確實也考慮到了這邊文工團(tuán)不想讓沈嬌寧走的心情，第二天又拍了一張電報過來, 說會派一位編舞方面的專家來這里一年，幫助他們編排新舞蹈。

    沈嬌寧要去京市的時間忽然大大提前，還有十天就要走。她挺開心，正好不想繼續(xù)留在部隊, 調(diào)令就過來了, 簡直是瞌睡送枕頭。

    顧之晏知道了她要去總政，很不舍，好不容易打了戀愛報告, 還沒怎么相處，她就要走了。說是借調(diào)，可保不準(zhǔn)借到最后，就直接把人留在那里了呢？

    尤其是看到沈嬌寧挺高興的樣子，他捏著她的鼻子，委屈道：“你就沒有一點舍不得我嗎？”

    “當(dāng)然舍不得啊，就是要去新地方肯定也開心嘛?！?/br>
    顧之晏從背后抱住她：“只有十天了，你得陪我。”

    “我也想陪你，可是我要練功啊?！?/br>
    “你說的，你也想，那你到時候不許生氣?！?/br>
    沈嬌寧聽著覺得有點不對，追問他是什么意思，顧之晏怎么也不肯說，直到第二天她才知道，顧之晏直接把她弄到部隊進(jìn)行特訓(xùn)了！

    三年前，這個男人還眉目清冷，凜然不可侵犯，現(xiàn)在卻跟沈嬌寧耍賴：“說過你不許生氣的，在國外的時候你也不愛理我，現(xiàn)在都快去京市了，總得陪我?guī)滋彀?。?/br>
    沈嬌寧深深吸了口氣，這是自己選的男人，她忍。

    “說吧，要我陪你干什么？”

    顧之晏帶她去了練兵場。

    “文藝兵也要學(xué)打靶的，你第一年拉練正好下雨，第二年又要出國演出取消了拉練，本來想等明年教你，但是你要走了，就現(xiàn)在教吧?！鳖欀棠贸鰩装褬?，排在她面前，“總要把這些都學(xué)全了，才算真正當(dāng)過軍人。”

    沈嬌寧看著那幾把槍，知道自己誤會了，說是要自己陪他，其實他是想趁機教自己東西。

    她不再胡思亂想，聽他一點點教自己，槍的結(jié)構(gòu)，如何組裝，如何安裝子彈，最后帶她射擊。

    “開槍的時候一定要很謹(jǐn)慎，腦子永遠(yuǎn)要在手前面，大腦說可以，才能扣動扳機。”

    然而事實上，沈嬌寧根本不敢真的開槍，子彈一上膛，她就覺得自己整條胳膊都在發(fā)軟。

    “怕什么，你面前是靶子，又沒人?！鳖欀痰?，“拿出懟我的氣勢來。”

    這會兒弱唧唧的人變成了她：“我哪有那么兇。”

    顧之晏嘆氣：“我給你示范一次，然后你就跟著做，行嗎？”

    “行……吧?！彼鋵嵅惶?。

    顧之晏一發(fā)正中靶心，沈嬌寧更不敢動了，默默放下，說：“要不，你還是訓(xùn)練我別的吧？跑步？站軍姿？”

    他盯著她看了半晌：“站軍姿曬黑了你還怎么去總政？”他重新把槍塞進(jìn)她手里，沒再逼她自己開，站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帶她開出了第一槍。

    依然是正中靶心：“你看，你明明打得很準(zhǔn)。自己來一次?！?/br>
    雖然剛剛那槍不算是她自己開的，但是有了經(jīng)驗，那層心理障礙終于被克服了。

    她在新兵連的時候，排長就老想讓她去別的連隊，事實證明那個排長眼光不錯。她一旦冷靜下來，加上視力極佳，雖然不能每槍都打到靶心，但沒有一槍打空的，到后面她甚至興致上來，子彈用完了還自己去裝。

    可惜顧之晏沒讓她多練：“可能你有神槍手的潛質(zhì)，但子彈還是要留給真正的神槍手。”

    他只是讓她自己體會了每一種不同型號的槍細(xì)微的差別，理論與實踐相結(jié)合，用了一天時間讓她記住。

    一天下來，沈嬌寧的心態(tài)從“我就寵寵你”，變成敬佩：“顧團(tuán)長，你不愧是團(tuán)長，我覺得你教得肯定比當(dāng)時那個排長教得好！”

    他把槍全部重新收好：“明天練別的項目，你今天開槍次數(shù)比我預(yù)想的多，晚上記得熱敷手臂，不然明天完成不了任務(wù)一樣要罰?！?/br>
    沈嬌寧背著手，笑瞇瞇道：“你要怎么罰我呀？”

    顧之晏覺得她就是故意撩撥，耳尖又紅了，努力別過眼道：“這幾天我按特種兵預(yù)備役的要求訓(xùn)練你，他們怎么罰，你就怎么罰?！?/br>
    沈嬌寧聳聳肩，輕飄飄說了一句：“隨便你啊?！弊约悍艞売H親抱抱的機會就算了啊。

    結(jié)果顧之晏還真忍住了。

    就像沈嬌寧在演出時能忍住不理他一樣，他也努力把正事和感情分開。

    第二天是游泳訓(xùn)練。

    可不是穿泳衣游泳，顧之晏要她穿著一身軍裝加解放鞋，直接跳進(jìn)泳池里面去。五十米的泳池，要她來五十個來回。

    沈嬌寧當(dāng)時看他的眼神都變了：“你在開玩笑？”

    “給你打個折，三十個來回?！?/br>
    “顧團(tuán)長，問題是，我根本不會游泳啊，這樣下去我直接沒了?！?/br>
    “真不會？”

    “真不會，我是北方人，我們那不學(xué)游泳。”

    顧之晏只好像昨天從頭教她開槍一樣，從頭教她游泳。

    這個年代泳衣也被禁止，顧之晏最后特許她穿上短袖短褲的練功服學(xué)習(xí)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