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得誰？”

    有時候就是這樣，互相打啞迷裝高深，這種情況誰先急誰就輸了。

    但江小樺不一樣，他站在那里不動，房間里忽然起了一陣風，吹著桌上的筆架亂晃，脆弱的紙被吹的次啦作響。北亭扶了一下，紙張被勁風吹著直接從她落指的地方撕裂，爛成幾片。

    北亭松開手，任紙片隨風翻飛，她倒是笑出聲。

    “沒想到白五歲收的徒弟竟然這么暴躁，絲毫沒有學到她的十分之一?！?/br>
    白霧心說你放屁，江小樺青出于藍強多了。

    江小樺完全不理會北亭這一套?？罩械募埰钇票蓖さ钠つw，像一陣雜亂無章的飛刀把她包圍，碎尸萬段也要不了一刻鐘。

    北亭毫不在意，端坐在書案后面。

    “想想你來是為什么，不覺得應該對我客氣一點嗎？”

    北亭話音一落，房間里的風停了，紙片落了一地，看起來是江小樺選擇為了白霧的安危妥協(xié)屈服。

    江小樺終于拉開凳子坐了，看樣子準備跟北亭等價交換談談條件。北亭也是這樣以為，但他卻開口說道：“我覺得這句話對你同樣適用，你應該對我們都客氣一點?！?/br>
    北亭挑眉以做疑問。

    江小樺手一揮，旁邊的門窗砰然炸裂，趙玉被五花大綁的站在那里。意思很明顯，你綁我的人，我就綁你的人。

    北亭眉頭微蹙，笑了一下。

    “看來我小瞧你了?！?/br>
    江小樺搖頭?！澳悴皇切∏莆伊?，是小瞧她了?！?/br>
    這個她指的是誰，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杀蓖ぞ头且膲夭婚_提哪壺。

    “她是誰？你平時就這么稱呼她，她當不起你一句師父嗎？”

    這句話問的義正言辭，仿佛在替白霧教育這個不肖之徒。

    江小樺只回了一句話?！案汕浜问?？”

    白霧倚著門笑出聲。

    她從來沒有見過江小樺懟人的樣子，江小樺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沉默且害羞的。雖然也見過他把出言不遜的人打的滿地找牙，但那都是手底下的功夫，他一向很少動嘴皮子。

    江小樺：“把人還給我，一對一，你不吃虧?！?/br>
    北亭伸手撈了硯臺過來，慢條斯理的磨墨。

    “她時日無多，你費盡心思有什么意義？”

    江小樺抬眼又要開口，被北亭伸手攔了。

    “我有辦法可以救她?！?/br>
    雖然北亭說話的時候十分正色，但江小樺還是瞇著眼睛看她，表示不信。

    北亭：“我知道空口無憑，你有問題可以盡管問?！?/br>
    江小樺將信將疑，半天也沒開口。就連白霧也靠在門口暗中思索。

    北亭看著他們師徒如出一轍的表情，低頭笑了一下，沖外面的趙玉一揮袖，那個趙玉就化作一團空氣，徒留一地空繩。

    “這里是我織造的幻境，這里的一切都是我說了算，趙玉也是其中之一?！碧崞疒w玉，北亭面上有一絲難過，但她很快掩飾過去?！叭绻恍盼?，我現(xiàn)在就可以送你們出去。白五歲憑著剩下的日子與你在一起。你們也大可以度過最后的時光。”

    “如果真的這么簡單，你又何必費盡心思在這里等我們，你怎么知道我們會來?！?/br>
    “因為我更肯定你不會不救她?！?/br>
    相信北亭是一場賭博。

    江小樺：“說說理由?！?/br>
    “你應該已經(jīng)看過了，兩萬年前的無妄山是沒有天柱的?！北蓖た戳艘谎劢?。“不要問我為什么知道。我知道你們所有的事情。”

    江小樺不說話，北亭問他：“知道你為什么不記得渡劫那天晚上的事嗎，因為那天渡劫的不是你?！彼糁鍖ι习嘴F似乎要吃人的眼神，要把真像告訴江小樺。

    “你渡劫的前半個月，她就不見了。她跑去安排偷梁換柱的作案現(xiàn)場，動用秘術(shù)畫了陣法，交代你在山洞里不要出去。因為你喝了太多她的血，所以天劫根本分不清你跟她。以她的聰明才智，要裝成你很容易?！?/br>
    “你不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她現(xiàn)在就在這里，正在用跟你一樣的眼神看我?！?/br>
    北亭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接著說。

    “你一定奇怪為什么你修為很高了，她卻不給你機會自己渡劫。你心里不明白她為什么不相信你，非要自己冒險?！北蓖P手喚出一本古卷，上面的小楷洋洋灑灑寫了一長串。

    “歷來的神主都是神族，只到了她這一代，神族只剩她自己一個人。一個人如何繁育子嗣？所以她沒辦法，只能去挑一個人。至于她為什么不挑仙界的人，大概是因為那群人性格已定，太難雕琢?！?/br>
    “所以你看到了，凡人沒有資格成神，更沒有資格繼任神主。而她當初為了救你，與你結(jié)下契約。她一定沒有告訴過你渡劫失敗的下場是魂飛魄散，如果她不幫你，你的路只有死。”

    “但她救了你，與你結(jié)契，替你渡劫，她本來還可以茍延殘喘兩千年，但她現(xiàn)在大概只能再活一年不得了了?！?/br>
    北亭說了半天，白霧倚著門看著江小樺的背影。他在失落，也在難過，她知道的。

    白霧沒辦法阻止北亭，但她還是對北亭說：“別往下講了?！?/br>
    但是北亭不聽，江小樺也聽不到。

    “違背天道的下場很慘，給她血枯而死的懲罰已經(jīng)算是很輕了?！北蓖柦澹骸艾F(xiàn)在信了嗎？”

    北亭說的這些對江小樺來說，不算太意外，只是比他猜測的更壞。他搖搖頭。“不信，我只信她的，她說什么我就信什么?！?/br>
    好像這是一個人的倔強，但北亭笑了一下。

    “年輕人，別想騙我了。如果我把她放出來，你確定你不會搶了人就跑？你們師徒二人關(guān)系匪淺，白五歲一向看我不順眼，跟我賭氣也說不定。我說的這些都是她沒有告訴過你的，如果她肯承認。她又何必要瞞你?！?/br>
    她看著江小樺說：“所以，我要你自己判斷，我要看看你值不值得?！?/br>
    第49章

    北亭說了很多，白霧覺得最后的才是重點。與其是問江小樺值不值得，不如說是問江小樺的誠意有多大。如果江小樺答了，北亭大概率會接著打感情牌，拿著救白霧的名頭讓江小樺去干點對北亭有利的事情。

    說了這么多，還是想算計罷了。

    白霧走到他旁邊想一將把他的嘴唇捏起來，這樣他就不能說話了，但她還像一陣幻影，肢體都會直接穿過江小樺，做什么都落不到實處。

    江小樺緩緩開口，面上認真且鄭重。

    “干卿何事？”

    白霧：“……”

    她整個人愣了一下，忍不住扭過頭看著啞口無言的北亭大笑出聲。

    白霧心想你打了這么久的感情牌還是一場空，江小樺如果肯輕易承認什么，那就不是他了。

    北亭的臉色黑紅交錯相當精彩，啪的一聲捏斷了手里的墨條。

    江小樺掀了眼皮看過去。“怎么說都是我們兩個的事情，你管的有點多?！?/br>
    白霧呵呵江小樺豎起大拇指?！按嗽捰欣?！”

    北亭看著對面那師徒二人一個面不改色不為所動，一個在哪兒笑的前仰后合，順帶夸一夸自己徒弟，她冷笑一聲。

    “真是好一對……”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一把扇子貼著她的側(cè)臉削下幾縷頭發(fā)。江小樺反手接著飛回來的骨扇，扇面翻轉(zhuǎn)向下，法力砰的一聲炸開。周圍的桌椅門窗無不為之震顫，草木摧折，整個書房像是剛被拆過，搖搖欲墜。

    裹著白霧的結(jié)界被割開一道口子，進而消散。

    江小樺頭也沒抬，站起身不動聲色的拉住白霧的手，自己上前一步把她擋住。

    “你是誰我不管，你知道什么我也不感興趣?！彼皇帜弥茸?，一手拉著白霧說：“還有事嗎，沒事我們走了?！?/br>
    北亭也站起來：“白五歲要死了，你不管？”

    江小樺側(cè)目?！澳阋獛兔?？”沒等北亭開口，他接著說：“不幫忙你問什么？”

    北亭被噎的沒話，白霧在一旁捂著嘴偷笑。

    徒弟長大成了一顆遮風擋雨的大樹，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成就感。

    江小樺拉著白霧出了書房，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時變了樣子。仿佛上面嵌了很多面鏡子，每一面鏡子都自動放映著一段影像，有的陌生，有的熟悉。

    白霧不由得駐足觀看，北亭從屋里跟出來，但她一直站在門檻里。

    “我可以看到過去，也可以看到未來，你們不相信我沒辦法。如果你們執(zhí)意要走，直接走就行了。我被困在這里也沒辦法阻攔，你們自便。”

    白霧扭頭看去，北亭現(xiàn)在門檻里，兩手扶著一堵無形的墻。

    “怎么回事？”

    北亭像是怕他們不信，抬起腳朝前面踢了兩下，那堵墻被踢的砰砰響，隱約泛起一道藍光。

    白霧走過去站在門前向里面伸手，結(jié)果毫無阻礙，來去自如。

    北亭搖頭：“你們不會有影響，因為我們來自不同的時間點。我在五百年前，你們在五百年后?！?/br>
    白霧看了一眼江小樺，北亭又說：“不要試，如果不是這里困住了我，我們今天也不會見面。”

    白霧忍不住在想?！拔灏倌昵鞍l(fā)生了什么？”

    北亭的眼睛看著天空中的某一面鏡子，臉上掛著一絲苦笑。“我知道，從始至終都瞞不住你。如果不告訴你，你就不會相信我，也不會聽我的。”

    白霧與江小樺都站在外面，等著北亭講清楚來龍去脈。里面幾分真假哪句可信，當然是聽著聽著就見分曉。

    可北亭卻說了一句讓人大跌眼鏡的話。

    “你們有沒有想過天柱其實是一個人?！?/br>
    白霧：“？”

    江小樺：“？”

    不只是白霧，包括三界所有的人，所有從古至今存留的典籍記載，天柱就是矗立在無妄山的天道實體，三界根本。

    它怎么可能是一個人？

    但北亭想說的不止這些。

    “天柱他此刻就在我身上?！?/br>
    她拉開衣袖露出腕上沉睡的人臉，那人臉忽然夢囈一般動了動嘴巴，嘴角還留下一點水漬。

    “你們一定有很多疑問，我沒時間一一解釋。但是五歲，我不會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