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緒摘了口罩，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獨處的環(huán)境，面前只有她一人，四周安靜得不像話，針落可聞。

    空氣里仿佛有什么瘙得他發(fā)癢，無意識抬起胳膊，觸到臉頰的一剎那，啪地一下，她的手搭上他的，幾乎握住他半個掌心。

    觸覺冰涼，手心卻是微潤。他甚至有種錯覺，她的拇指捏住了他的動脈。

    寧禮一時情急站起身，扣住他的手。視角問題，兩人一俯一仰，一瞬僵住。

    白熾燈下，微粒浮沉，她的輪廓愈發(fā)清晰。

    他怔怔地看她，心上被羽毛撓了一下。

    癢，還是癢，可這種癢和之前不同，不知該往哪里撓。

    “對不起，我怕你把臉撓破?！彼敝狼福笆轻t(yī)生說的，我也是為你的形象和事業(yè)考慮，雖然這年頭醫(yī)美發(fā)達......”

    “吃飯?！彼鲅源驍嗨拈L篇大論，低頭不再看她。

    這種情形對兩人來說都很陌生，助理能在藝人家里用餐，那得感情好到什么地步。可她沒時間cao心這些，心頭還在懊惱，想揣摩他的臉色，卻發(fā)現(xiàn)情緒難辨。

    飯桌上，賀緒沒再說話。

    下午，寧禮想要告辭，他仿佛又恢復(fù)了精力。

    “幫我收拾客廳?！?/br>
    她總覺得他在記仇，苦于沒有證據(jù)，只能任勞任怨。

    一會兒要她送衣服到樓下干洗，一會兒要她幫忙收集電影資料，再隔一陣，又心血來潮想吃甜點，讓她打的去買，這不是折磨人么？

    “賀老師你說實話是不是很討厭我？”她終于忍受不住，站到他面前，直言不諱。

    “沒有?！彼鸬酶纱?。

    寧禮無奈，“上回你也這么使喚我?！?/br>
    “有嗎？我怎么不記得？”他漫不經(jīng)心看著手頭的資料，遲遲沒有翻頁。

    “你之前還把我一個人扔山上?！彼止?，兩手攪在一處。

    提起這事，賀緒無端焦躁，上次是因為自尊心和占有欲作祟，不樂意自己身邊的人和季星燃扯上關(guān)系，至于這次，他只是單純想見她。

    想見她...想她...

    賀緒抬眸，凝視著她，手覆上胸口，感覺到怦怦直跳的心。

    很奇怪，他仿佛陷入了某種強烈的情緒，有些許不安，亦有難以言喻的雀躍。

    他總覺得，對她的感情有了不同尋常的變化，賀緒不敢深入去想。

    沒得到回復(fù)，寧禮深感納悶。

    接下來的半小時，他沒再打擾她，兩個人各做各的，保持著沉默。

    她不知道的是，他每隔一陣就會打量她一眼，目光黏在她身上，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恰巧一個轉(zhuǎn)身，寧禮捕捉到他投來的視線。

    她問他怎么了。

    臉上慌張一閃而過，他胡亂扯個理由，問起她上次替人畫的漫畫。

    “叫什么名字？正好無聊，我搜來看看?！?/br>
    關(guān)掉吸塵器，噪音立刻消失。寧禮直起腰，吞吞吐吐起來，“還，還是算了吧?！?/br>
    “有什么見不得人？”

    “也不是?！彼?xí)慣性摸了摸頭發(fā)，摳著指甲，小動作不斷。

    最終在他的追問下自暴自棄報了作品名——《我與偶像的365天》。

    不出所料，果然招來嘲笑。

    這是一個粉絲與偶像相戀的故事，偶然相遇，偶然搬家，偶然發(fā)現(xiàn)鄰居竟是自己的偶像，所有的巧合都融匯其中，狗血中帶著點瑪麗蘇，騙騙小姑娘還行。

    她一邊拖地一邊憤憤地盯著沙發(fā)上看漫畫看得津津有味的人，心里說不出的郁悶。

    有那么多好吐槽的嗎？好歹是她的勞動成果！

    “你笑什么？”

    他的視線從漫畫上移開，“原來你這些天就畫了這種東西?！闭f著又樂起來。

    吸塵器擱置一旁，她站在離他幾步遠的茶幾邊上，叉起腰。

    “你有意見？”

    “沒，只是覺得浪費時間?！彼哑桨咫娔X扔一邊。

    寧禮還想爭辯，可到底xiele氣，“真那么差嗎？”

    “沒意思?！?/br>
    “沒意思你還看這么起勁？！”

    “劇情太俗套。你自己以為呢？”

    “就那樣吧，作品的受眾年齡層本來就小?！?/br>
    “畫面沒問題，只是情節(jié)經(jīng)不起推敲，明顯編劇不咋樣。”他笑著看她，“畫這個有勁嗎？”

    她微微一愣，眼瞼下垂，泄露心事。

    “與其畫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創(chuàng)造自己的故事?！百R緒格外坦誠，“有需要，我可以幫忙?！?/br>
    他和顏悅色起來，比誰都真誠。那么一雙眼睛注視著她，她有一種難得的被認可感。

    寧禮想，他大約不討厭她。

    第22章

    季星燃最近心情很差，焦慮、抑郁情緒上涌，每次都要緩上許久。靠著藥物調(diào)節(jié)，沒有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工作不順心，私生的事更添堵。

    這天驅(qū)車回家，他輕易察覺后方跟車，黑色轎車一路尾隨，他開快些，對方發(fā)動油門跟上，他放緩速度，對方也慢下來，看樣子沒有離開的打算。

    私生問題屢見不鮮，他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轉(zhuǎn)動方向盤，上高架，緊接著提速，引對方不停繞圈，費了好一陣功夫才將人甩開。

    盡管如此，心情不見得好。

    身體很倦，心也如此，打開家門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漆黑的環(huán)境靜悄悄的，他拖著倦怠的身體在玄關(guān)處換好鞋，一轉(zhuǎn)頭燈便亮了。

    客廳中央，身著白色裙裝的她緩緩向他走來，手上端著一個慕斯蛋糕。

    “歡迎回家?！绷涸娞裥θ萏耢o。

    他陰郁的臉一下轉(zhuǎn)晴，煩惱如煙，似乎全吹散了。

    季星燃走上前，隔著蛋糕，手掌握住她纖細的腰，“今天是我生日？”

    她搖頭。

    “那是你過生？”他故意問她。

    她癟了下嘴，“是我們的兩周年紀念日。”

    就在這個日子，他們開始正式交往，一晃已經(jīng)兩年。

    像是恍然大悟，他啊了聲，笑著道歉，“對不起，最近太忙，我給忘了?！?/br>
    她沒生氣，被他推搡著挪到餐桌旁，才將蛋糕放下。離開他的懷抱，一溜煙跑回客廳，拿了什么，折返回來。

    她拿出準備的禮物，遞到他手上。

    “打開看看。”

    禮盒內(nèi)是一對襯衫袖扣和一本淡藍色相冊。袖扣精致，相冊自制，格外用心。

    翻開第一頁，照片里是高中時期的季星燃，證件照端莊，他身著統(tǒng)一藍白校服，青澀模樣。

    照片是手工貼的，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很高興遇見你。

    那時他們初見，雖是同班同學(xué)，但他在公司當(dāng)練習(xí)生，到校時間不多，盡管如此，因為出眾的外貌和能力，季星燃無疑是全校的風(fēng)云人物。

    與他不同，梁詩恬的圈子要小很多。身邊家人、同學(xué)、老師、朋友圍繞，她過得簡單幸福。她很幸運，雖然曾經(jīng)是名孤兒，但作為福利院為數(shù)不多的健康孩子，5歲時被好心人收養(yǎng)，有了疼她的爸媽，生活逐漸殷實。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唯一有印象的是每周定期給她發(fā)糖的院長阿姨?？伤恢肋@段經(jīng)歷在外人看來那么不恥，因為發(fā)現(xiàn)她是福利院出身，同學(xué)開始排擠她。

    遭受霸凌時，是季星燃救了她。

    她永遠記得他伸出的那只手和那抹能融化所有的笑容。

    短暫的接觸改變了她的生活，梁詩恬隨后轉(zhuǎn)學(xué)，報考教師，成為了一名福利院老師。因為他的影響，她也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幫助他人。

    那段時間，她一直有默默關(guān)注他?？粗藲怙j升，看著他站在聚光燈下，看著他在屏幕中愈發(fā)自如，游刃有余。

    再次見面是幾年后，季星燃因為拍戲需要，進劇組前來兒童福利院體驗生活。院長介紹季星燃，兩人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這兒工作？”

    她很意外，沒想到他居然記得自己。

    “落葉歸根。我也是從福利院走出去的?！绷涸娞襁@樣答。

    一次偶然，撞見他吃藥，因為母親是精神科醫(yī)生，她認得名字，舍曲林，一種抗抑郁的藥物。

    發(fā)現(xiàn)他的病情，兩人走得更近，相處中慢慢成了朋友。

    梁詩恬喜歡他，仰望他，卻一點不敢有別的奢望。

    他生日那天，她送他精心準備的禮物，被院里的小朋友打趣說她喜歡他。

    “哦？喜歡我的人可不少，你是哪種喜歡？”他逼問她，“你喜歡我哪一點？”

    她鼓起勇氣表白說：“全部。”

    他湊近了，看著她笑。

    之后的某一天，兩人正式交往。

    多年暗戀開出了花，一切想來仍覺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