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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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上次,樊穆公薨了,樊國內亂。秦文蕙知道這件事時,當天中午碧玉粳米飯就吃下了三碗,而平時最多就能吃半碗。再比如說上次,平王怒氣沖沖地從樊姬的嵐儀殿里出來,樊姬隨即病倒。秦文蕙吩咐侍女拿出她墊腳的銅盤,就差不多巴掌大,跳了一曲以往總嫌累的《燕飛來》。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秦文蕙覺得,她剛進宮不久,還沒出手,樊姬就接連倒霉,真是老天爺都在幫她。只可惜平王雖然來她涌碧殿不少時間,但還是最喜歡往樊姬嵐儀殿那里去,這次病了也只叫了樊姬,教她暗地里咬碎了銀牙。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樊姬沒有在朝明殿里過夜,不然她這早飯就很難吃得下了。而既然樊姬身體還沒好,王上又在這時候病了,那還不是她表現的大好機會? 于是今日里,秦文蕙起了個大早。昨兒夜里她就吩咐下去了,燉起來一盅十全大補湯,就等著天亮送過去。說是等早飯過再去,但她盛裝打扮,就沒吃下幾口。然后她帶著幾個侍女款款地往朝明殿去了,還不忘“順帶”路過一下嵐儀殿。 虞嬋最近將養(yǎng)得厲害,彼時還沒起身。平王母后早亡,后位又虛懸,各種理由擺在那里,她這么做也沒人挑得出錯。等到她洗漱完畢、用完早飯后,這才有近身宮女和她說了這件事,而那時秦姬早進了朝明殿了。 “知道送的是什么嗎?”虞嬋正在喝藥,因為苦,眉尖微微蹙著。古代醫(yī)學講究多了去了,只恐怕秦姬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女孩子,身邊又沒有人指點,送一罐子大補湯,八成就要掉面子了。 今日負責開殿門打掃的是書依。聽到虞嬋問,她很機靈地答了:“回夫人,奴婢聞著有很濃的rou香味兒。”再瞧樊姬那表情,她心里就開始計劃,等下是不是該弄一盅更珍貴的補品過去。 虞嬋喝完藥,一抬頭就看見一雙咕嚕咕嚕轉著的機靈眼睛,忍不住就笑了?!暗昧?,咱們不用送。” “可是,夫人這……”書依本想說,夫人哪方面都比秦姬強得多,怎么看也該是王后的上上人選,為什么要讓秦姬在前頭蹦跶?只不過接觸到虞嬋帶著警告的目光,她立刻就閉嘴跪了下來。“奴婢失言,求夫人恕罪?!?/br> 虞嬋擺了擺手,道:“這就起來罷。”她只是提醒一下禍從口出,這動不動就下跪請罪,她一時半刻真是適應不了。但是這肯定是要長記性的,不然哪天被誰惦記上了暗算都不知道?!叭タ纯丛鹤永锏穆端闪藳]有罷?!庇羞@功夫去平王那兒拍馬屁,她還不如好好鍛煉身體,況且那馬屁大概要拍到馬腿上。 書依脆脆地應了一聲,便出去了。書芹看著虞嬋真的沒有打算,就幫她準備著外袍。夫人做事自然有夫人的原因,她們做侍女的聽著就好。 而此時的朝明殿,秦姬一行人被攔在了前殿。作為太醫(yī)令,醫(yī)清正在檢查她們帶去的補藥。他瞇著眼睛一樣樣看過去,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十分遺憾。“夫人,王上現在不能喝這十全大補湯?!?/br> 秦文蕙本等著獻寶,這一聽立馬就睜圓了杏眼?!疤t(yī)令,您這是說這補品有問題嗎?” 仿佛沒看到她的表情似的,醫(yī)清只慢悠悠地捋著胡子?!斑@當然不是。從雞鴨到墨魚排骨再到火候,選料都是一等一的?!?/br> “那如何又不能喝?”秦文蕙追問道。她可不能半道出了岔子,被打臉了出去,馬上又是一條傳遍后宮的小道消息。 夜里被吵醒的樊姬不動聲色,眼前這秦姬卻是缺點火候。醫(yī)清在心里比對了一番,覺得平王眼光果然不錯,于是就不疾不徐地解釋起來:“這湯是不錯,奈何不對病癥。王上這是風寒感冒,而雞rou為補益之品,大補氣血,無論風寒感冒或是風熱感冒,皆當忌食。外邪未去時,先當解表,切不可補,否則外感之邪難以解散?!?/br> 他說的時候,手里還拿著一副銀筷子,這時又轉邊去點著一塊鴨rou,繼續(xù)道:“還有這鴨rou,性涼,味甘咸故外感風寒感冒者忌食?!痹冱c,卻是戳到了燉爛的豬排骨,“至于豬rou,傷風寒及病初愈人為大忌耳。傷寒忌之者,以其補肌固表,油膩纏黏,風邪不能解散也。還有這墨魚……” “太醫(yī)令,您不用再說下去了?!鼻丶вX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笑容定然是僵掉了。要不是知道這老頭她一樣得罪不起,何必委屈自己做到這種程度?“那嬪妾就請見王上一面,嬪妾不怕過上病氣?!?/br> 醫(yī)清微微一笑,白胡子隨著這動作抖了一下。“王上服了藥睡下了,此時還未起來。夫人想探望的話,最好還是換個時間再來罷?!?/br> 秦姬覺得自己袖子里的手都在抖。這明面上是不巧,但是有心人一說,就變成打臉了!她指甲掐進手心,好不容易維持住了風度。“那嬪妾來得還真是不巧了。如此便有勞太醫(yī)令,若是王上醒來了,代為傳達一聲?!?/br> 醫(yī)清點點頭答應了。瞧著這行人復又出去,他臉上的遺憾表情登時不見,變成了吹胡子瞪眼。昭律這死小子!居然叫他這老骨頭撒謊來幫他擋桃花!真是晚節(jié)不保??! 作者有話要說:寫的我很愉快【神馬心態(tài) 感謝基友貓貓的地雷,壓倒蹂躪千百遍【最近鬼畜了 5第四章 短兵相接 虞嬋剛在院子里活動開身體,就聽得消息,說秦姬在太醫(yī)令處碰了個不大不小的軟釘子,鎩羽而歸。她早有所料,只隨意笑了笑。她昨兒夜里就已經見識過醫(yī)清那老頭兒打太極的功夫,她都套不出話,秦文蕙又如何能抵擋?定是自找苦吃無疑了。 書芹和書依都在一邊伺候著。虞嬋從能下地以來,晨里傍晚都要練上這么一通。雖動作奇異,毫無規(guī)則可循,但看著輕柔舒緩,她們便也沒有阻止。太醫(yī)說是適當活動身體,約莫她們主子也就是遵醫(yī)囑來亂打一通了。可憐那一套五禽戲,竟無人識貨。 虞嬋也不管她們,只自己打到微微出汗才停下來。她傷未好透,不能過度運動,中衣濕了自然也要換。這事情一向是書芹幫她做,她也就挑了這個時間問道:“等過幾日,我這傷好了,就去和王上請辭?!毖韵轮猓褪且胤畤紗柿?。 父母亡故,子女奔喪,此乃天理。樊穆公薨,她剛得到這消息,便就出了被氣到吐血這檔子事。書芹見她昏迷不醒,樊國來使又停留不久,便使得下人備了幾件物品,送回去以當憑吊,其他事情也只能等樊姬好了再說。如今聽虞嬋這么說,書芹甚為同意,不過有些憂心:“夫人現下正當寵,王上如何能輕易同意?” 虞嬋在心里冷笑一聲。能將人氣到吐血的寵,她還真不稀罕?!巴跎媳闶遣辉?,又如何能堵住這天下悠悠眾口?”而且,怕是有人巴不得她一去不返吧? 書芹聽她這一說,便也想到了秦氏。雖身在后宮,但是秦令尹在前朝幾乎一手遮天,她們還是有所耳聞的。秦姬是秦令尹的寶貝女兒,這滿朝文武說不得有一大半支持秦文蕙當王后,不論真心還是假意。在此種影響下,雖現下秦姬還只是嬪,但后宮美人女御都紛紛向她討好去了。樊國此時又內亂,真是相當不妙。書芹雖著急,又想不出什么主意,只道:“掐掐日子,咱們上次送回去憑吊之物,這時該有回音了才是?!?/br> 就像是為了驗證她這句話似的,外頭馬上就有侍女腳步聲,低聲稟告道:“夫人,樊國信使到了宮外,傳書呈上來了。” “拿進來罷?!庇輯忍崧曊f道。這形勢掌握得愈多,做的決定才能愈正確。 當今天下,諸侯百家,各自為政,共尊蒲朝天子。平王之父武王好戰(zhàn),在征伐宿敵魏國時突然暴斃。魏軍乘機反撲。不僅打下的諸侯國紛紛反叛,原先附庸于越國的小國也有幾個倒戈相向。 虞嬋乃樊穆公嫡長女,其兄虞城為嫡長子,即位本無錯,奈何虞城剛及弱冠,國內便有人蠢蠢欲動。樊國本是越國同盟,地處這幾個小國之中,國內一動蕩,說不得也有人覬覦。這內憂外患之下,卻是連喪禮也不能好好cao辦了。 這信便是虞城親手所寫。其中只輕描淡寫地提了幾句,世道多戰(zhàn),路上不平,恐怕她不適宜這時候回去。然后說聽聞她身體小恙,要她好好將養(yǎng)著,等她二九生辰時必然送來她最喜歡的樊地絲錦和點心。至于內亂,便是只字不提了。 “世道多戰(zhàn),路上不平”……這話說得隱晦,怕是被半道上就被誰截走看了罷。樊姬放下信,不由得在心里蹙眉。據她所知,樊國內亂那幾個也不怎么成氣候,她親哥哥應當對付得了。樊越之間只是個不堪了了的小國,那就不是防的樊國人,而是防的越國人了。照信里這語氣,她若是貿然出宮,還未到樊國就可能在半路“意外”暴斃。 能做到此且有理由這么做的,也就是當朝令尹秦興思一人而已。 能為后位做出不惜冒著得罪越國樊國兩國君王的事情,如此程度,不得不讓人對他們后頭的目的心存懷疑。秦文蕙當了王后的下一步呢?讓她生個兒子,干掉平王,脅立幼帝?她只當秦興思權傾朝野,后者卻是想更近一步,存心篡位的嗎? 退一萬步來說,即使她出了宮,成功回樊國守孝,也不能幫上什么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打仗更是累贅。越國現在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樊國仗著她這點表面上的姻親關系,暫時只是內亂而已。如果這點忌憚也沒有了,外敵入侵,樊國怕是要滅國,那可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虞嬋自認為不是個多善良的人,只是占了人家身體,總歸不好做一些讓別人家國傾覆的事情。之前樊姬的賢德她不敢比,但是因她一己之私間接生靈涂炭的話,那就顯得過分了。況且她身為樊國長公主,樊國滅了,與她有好處不成? 再想想留越國的前景,也讓人不甚期待。 要知道,當今世上,最大的乃是蒲朝天子。諸侯只能稱公,就算大家心里都不服天子無作為,明面上還是維持著敬意的??稍絿购?,直接稱王……完全是在自己找死吧?俗話說,槍打出頭鳥。越國強盛時期大概還看不出來,等到衰落下去,樹倒猢猻散,那可就要任各國隨便推了。借口都不用找,越國自己就備好了現成的。 要從根本上解決此事,莫過于重振越國,這點虞嬋完全贊同。只可惜越國邊境四面楚歌,平王依舊沉迷聲色犬馬之中,靡靡之音,亡國之象??! 怎么辦?坐等越國滅亡、然后按照這里的慣例被俘去當小老婆嗎?或者更糟糕,一個一個輪著來?虞嬋想到這里,脖頸后面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實話說,給誰空降一個只會花天酒地的丈夫誰都不會想伺候,虞嬋當然也不想。還要為這個丈夫的失敗給人當做戰(zhàn)利品送來送去,她就更不想了。所以虞嬋一開始只想溜。只可惜作為一個合格的寵姬,她走到哪里都有許多雙眼睛盯著。諸侯宮殿三重門墻,她最多只能遠遠望到中門的雙闕,怎么逃?更別提后路都斷了。 進不得退不得,這可真是兩難了。踏錯一步便是死,區(qū)別只是如何死而已。 虞嬋捏緊手里的信,頭痛得要命,一時間恨不得立時死了重新投胎一次。書芹見她緊蹙眉頭的模樣,識相地不出聲,只沏了茶奉上,又轉頭吩咐出去,讓外頭信使再等等。 這一想便到了午后。虞嬋午覺起來,只覺得太陽xue隱隱作痛,顯是思慮過度。她算是知道原主為什么會郁結身亡了,因為她這原本的局外人都如此煩憂。對著書案上的宣紙,遲遲落不下一個字。 就在此時,書云從外頭進來,對虞嬋福了福身,道:“涌碧殿秦夫人從荷花池回來經過,使大宮女來問,夫人身體何如,秦夫人想要拜訪?!?/br> 說曹cao,曹cao便來了。虞嬋微微挑了挑眉,把毛筆遞給一邊侍奉的書芹,道:“將秦meimei迎進來奉茶,我換身衣服便出去?!鄙硖幒髮m,真是兩眼一抹黑,除了史書沒別的??蛇@秦興思是當代的,是忠是jian還未有定論,她只得期望在秦文蕙身上覷得一二。 書云領命出去了。書芹聽得秦姬要來,不免有些擔憂。雖秦姬不說,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定然不會多喜歡樊姬,再如何關心也是表面功夫罷了。這以前還好一些,如今經過最近二三事,說不定就是幸災樂禍來了。 這其中形勢變化,虞嬋自然知道。只是想歸想,肯定是要見的,總不可能一直躲著。于是她便讓書芹挑了件素凈長袍穿上,發(fā)髻上也多插了一支玉笄,這才緩步去正殿。無論情況多糟糕,她現下還是夫人,便該拿出夫人該有的氣派來。 秦文蕙已然坐下,只是手邊的茶一口未動。瞧見珠簾后人影虛晃,她便款款站了起來。樊姬是夫人她是嬪,面子功夫總要做到,以免落人口實,這是秦興思千叮嚀萬囑咐的。她這父親一貫疼愛她得很,偶爾幾條要求她是記得很清楚的。她原想著,先喪父,后病倒,樊姬定然無比憔悴,所以其實還是幸災樂禍的心思,只是不得表現而已。 待到珠簾撩起,秦文蕙心里的笑意便收了一些。不為別的,就為樊姬穿的衣服、戴的首飾。雖打扮得素凈,那衣服上綴的幾顆紅瑪瑙依舊彰顯著品級。臉上未施脂粉,略顯蒼白,氣勢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 真是能硬撐,秦文蕙在心里冷哼一聲。她趨前幾步,堪堪扶住虞嬋的手,扶著坐下:“虞jiejie,這幾日不見,卻是清減了?!甭曇羯跏顷P懷。 虞嬋用廣袖虛掩口鼻,假意輕咳了兩聲?!斑€沒謝過meimei那烏骨雞湯,甚是用心。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jiejie這也是沒有辦法啊?!?/br> 秦文蕙心里暗笑,面上卻是憂心的模樣?!耙稽c湯水,jiejie便如此謝我,真是當不起??汕蒻eimei近日來,就是有關這個。” “這話怎么說?”虞嬋有些感興趣。敢情秦文蕙今天還真有東西在等著她??? “這便要提早上的事情了。meimei不懂醫(yī)理,在太醫(yī)令跟前鬧了好大個笑話,當真是慚愧無比。連父親他都聽說了,嚴厲訓斥了meimei。只不過傳進宮里的除了訓斥,還送來一個略懂醫(yī)理的丫鬟。若是jiejie不嫌棄,日后meimei便要經常來獻寶了?!鼻匚霓サ?。前頭漲紅了臉,后頭說訓斥時更是嬌羞,只不過依然掩不住眼底一絲得意之色。 早上才發(fā)生的事情,秦興思下午就能物色大夫送進宮里,直接越過了宮女篩選,這手伸得也太長了罷?虞嬋暗自心驚,面上只露出個淺笑:“秦令尹這是舍不得他寶貝女兒,jiejie何德何能,既能沾光,又如何有嫌棄之理?” 秦文蕙一聽便高興了?!叭绱穗p管齊下,jiejie身子不日定能大好?!敝皇撬@么說的時候,眼睛不住地往虞嬋臉上看,像是在等什么話。 虞嬋幾乎是一瞬間就領會了她的言外之意。嬪妾身體好了,自當是要開始侍寢,秦文蕙這是拐彎抹角地提醒她,守孝期間不得同房。這孝自然是要守的,不然往后可不好做人。于是她便苦笑道:“這正是jiejie擔心的。父王薨了,做女兒的不能奔喪,必是要守孝三年。jiejie怕是不能侍候王上左右,說不得要拜托meimei你多擔待些了?!?/br> 作者有話要說:令尹:相當于宰相。 6第五章 以退為進 秦文蕙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不由得一陣狂喜。在她看來,她比樊姬年輕貌美,這三年孝一守,平王看得見吃不著,也就慢慢過去了。難道這種有利情況還不夠她奪寵固寵嗎?這一想之下,她對樊姬的敵意也就減下去許多,變成了輕視,只是面上不顯?!癹iejie怎么說這等話?卻是折煞meimei了。這侍候王上乃份內之事,meimei自當盡力?!?/br> “就是這個理?!庇輯纫膊淮链┧?,只又嘆了一口氣道:“meimei如此明理,jiejie便放心了。眼下這身體也慢慢好起來了,過幾日,jiejie便去請守太廟?!?/br> 越國太廟便在越國王宮庫門外,說起來也就幾墻之隔。有些人一輩子想進去,有些人一輩子想出去。秦文蕙自然是前者。虞嬋現在是后者,可惜出不去也不能出,只得做出一副低落樣子,拿話去激秦文蕙。若是她所料不錯,她這一示弱,秦文蕙定然覺得她無甚威脅,不如把她留在宮里看笑話。 果不其然,秦文蕙蹙眉道:“這可不大好。再幾日,jiejie身體也不能全好了,太廟那兒又沒幾個伺候的人,叫王上和meimei如何能放心?meimei這幾日便去和王上說,就在這嵐儀殿里設個牌位,既可每日靜思,又有人照顧身體,豈不是更好?” 她剛客氣了兩句,這馬上就“王上和meimei”了,話里話外都已經是外人了么?虞嬋在心里冷笑,但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推脫道:“這也是過幾日的事情,jiejie在此先謝過meimei了?!?/br> 最大的問題解決,兩人又寒暄了幾句,秦文蕙這才起身告辭。她志得意滿地走了,虞嬋只收了笑,重新往書房里去,大致知道該回什么了。 這秦興思是個勁敵。 秦文蕙早上冒失了一把,到下午就向她坦承早上出的烏龍,可不像她自己的風格。究其原因,也就是秦興思中間插了一手。遮遮掩掩顯得氣量小,自己坦白說出來,這便像是個勇于認錯的人了。秦文蕙年紀又輕,偶爾犯點小錯,的確沒什么可指摘之處,說不定還能博得眾人好感。能拿出這種以退為進主意的人,定然是只老狐貍。 再來說秦文蕙。驕縱是自不必說,但這耳朵里還是能聽進話的。秦興思教什么,她便學什么。今日看著喜怒形于色,明日說不定就成了心腹大患。還真是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只差再見一次平王,瞧瞧他的意思,她便該做出決斷了。到底是抱著這寵姬位子慢慢淡去、伺機逃走,還是循著原主的路子繼續(xù)賢德下去,勸說平王哪天回心轉意重振越國? 只是虞嬋不知道,有點她是料錯了。秦文蕙的確很聽秦興思的話,只是還有一點沒有聽。這就導致了下朝后的令尹府里,一片烏云罩頂。 “勸樊姬留在宮中?胡鬧!”秦興思氣呼呼地道。他身形甚為肥胖,蓄著短短的山羊胡,拿著茶杯的手重重地頓在桌上?!安皇亲屴簞袼貒紗蕟??在宮里要如何動手?” 他們這事情還在籌備階段,沒有一舉成功的可能,表面便得裝出和平假象。樊姬一向賢名在外,未曾樹敵,若在宮里莫名其妙地死了,怕是要引起軒然大波,所有人都會猜想是他秦氏動的手。樊姬在宮中,他們秦氏不僅不能下手,還得好好看顧著,別出了問題。所以想動手就要在外頭解決,因為這樣可以栽贓給流寇。 看見桌子上跳了跳的茶杯蓋,秦文英、秦文芳都覺得自己的眼皮也跟著跳了跳。他們這位父親大人,也就在對小女兒的時候和顏悅色,對兒子那可是一點脾氣都不掩飾的。其實殺了人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他們都知道。但是一個身處異國的公主能有什么威脅?還是個接下來的三年都不能伺候平王的女人? 故而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均覺得父親謹慎過頭。秦文英就先勸道:“父親請息怒。小妹這也是做戲做全套,別人挑不出她錯處的。況且樊姬這去與留,還要看后頭王上的意思罷?” 秦文芳也道:“王上的興趣一向捉摸不定,這幾天沒法得手,說不定就忘得一干二凈了。小妹自己隨意加把勁,那后位不一樣手到擒來?況且小妹那脾氣,您也是知道的,不看著將手下敗將踩在腳下,便是贏了也不會多高興的?!?/br> 秦興思做事一向奉行永絕后患,不然也不能一做二十年的令尹,穩(wěn)如泰山。有關心愛的幼女,又有關大計,那就更是上心了。他也知道兄弟倆人說得有道理,重重地嘆了口氣:“這都是老夫慣出來的!王上這時恐怕也不會放樊姬走的,而后宮之事,老夫又不好直言相勸。罷了,今后小心點也就是,諒樊姬也翻不出老夫這五指山。” “這是當然的,父親?!鼻匚姆柬樋诮拥溃制鹆肆硪粋€話頭:“王上這偶感風寒,就已經不上朝。依我看,大宗伯也該忍得夠了,許是我們接觸的大好機會。”他說這話時,聲音又壓低了幾分。 這才是他們今天要做的正經事,關于如何拉攏昭氏族人。大宗伯昭出,算起來是平王昭律的叔祖,主管昭氏宗族事務。他還兼任越國莫敖,有王令在身時,見他如見越王。比如說,每次昭律因什么理由罷朝,昭出便負責聽取廷議,并將折子轉呈給昭律。昭出年紀大了,也沒什么實權,但勝在名聲清貴。若是能勸說他倒戈,就等于得到了昭氏王族中一大半人的支持。 秦興思捋了捋胡子,搖頭道:“還不可。這大宗伯認死理,王上還未犯什么大錯,他是不會與我們合作的。我們手里至少要有個流著昭氏血的人,這才能有幾分把握?!彼赃@才是他們之前計劃往平王后宮里送個庶女的原因。這不知道要耗多少年,宮里又是步步驚心,他舍不得秦文蕙去冒險,奈何架不住她一門心思想做王后。 秦文英和秦文芳又對視了一眼。流著昭氏血的人,這說的就是秦文蕙將來的孩子了,而且得是個兒子。“這還不容易。且不說三年樊姬榮寵還在不在,這三年里后宮全無敵手,meimei還不能成功么?”秦文芳畢竟年輕,臉上已按捺不住喜色。 “說的是?!鼻嘏d思微微一笑?!斑@就輪到吳靖那老匹夫擔心去了。文英,送進去的大夫可靠罷?” “那是自然,兒子早就備著了。本準備在小妹懷了再送進宮的,這下提前派上了用場?!鼻匚挠ⅠR上回答?!案鞣N補品和金銀也從未斷過的?!?/br> 秦興思滿意地點了點頭?!拔覀冞€得些許時日,這倒也不是最急的。就讓大夫好好給蕙兒調理著,到時候一舉成功?!?/br> “這是自然?!币姷礁赣H點頭,秦文英和秦文芳臉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 不得不說,雖秦興思心懷不軌,但對于平王的心理,還是把握住了一二。只是平王不愿放樊姬回樊國,是為了絆住秦文蕙成為王后的腳步;秦興思是礙于愛女,暫時無法動手。從這方面來說,秦文蕙的任性間接保住了虞嬋的性命。 三日,午后,朝明殿。 傳出去的消息是平王正在臥床午睡,實質上,他正在桌后看折子。桌邊立著一人,中等身材,大約四五十歲,穿著官袍,滿目嚴肅。他正彎腰點著折子上某處,嘴里低聲說著話,依稀能聽到“……連日無雨……干旱……收成……”這樣的詞。 正是快要入暑的天氣,四周門窗卻緊閉,說不得有多燥熱了。吳永嘉靠在一邊,直用手當扇子給自己脖頸間招呼著,真心佩服汗如雨下卻依舊在討論政務的兩人。他這個望風的都快扛不住了,這倆人愣是一點反應也沒有。身上的衣裳已經汗?jié)窳艘话耄僖脖锊蛔×?,翻身就從窗子鉆了出去。開窗關窗的動作甚是利索,可見不是第一次這么做了。 這細微的聲響驚動了愁眉不展的兩人。昭律笑罵道:“永嘉真是越來越沒規(guī)矩了,總翻窗,門是擺設嗎?” 昭出表情動也沒動?!俺冀袢照孟肴撬抉R府上叨擾一二。”他性子素來嚴謹,和耿直的司馬吳靖脾氣相投,說叨擾就是客氣話而已。他這一去,吳靖必然知道剛才的事情,吳永嘉就逃不了一頓戒尺了。 聽到外頭撲通滑倒的聲音,昭律撫掌大笑?!敖心阈∽硬婚L記性!”這聲音不大,但是他知道外頭的吳永嘉聽得見。 外頭沒了聲響,想必皮猴兒已經蔫了。 昭出可不管吳永嘉的反應。總是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兒,就是需要不時教訓一下才會收斂。相比之下,還是這天氣問題更需要關心。芒種本是濕熱時節(jié),越國大部卻多地無雨。再不想出個法子,地都要旱裂了。沒水就插不了秧,沒秧就沒收成,年都過不好。雖然這不是他的份內事,可一想還是坐不住?!斑@干旱……” 昭律擺了擺手。“光靠我們兩個沒用。轉給墨工正和蘇司徒,讓他們拿點主意出來,看看有沒有可行的。秦令尹也別讓他看好戲了,他不是能找奇人異士么,讓他去給寡人找?guī)讉€會治河的工匠。”然后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補了一句:“就說是叔祖您的意思?!?/br> 昭出皺了皺眉。每次都這樣,外頭才會瘋傳平王昏庸敗國。他正想說點什么,就聽到木窗上一聲輕響?!胺蛉送@里來了,已經進了殿。”原來是外頭的吳永嘉先看到了人,通風報信來了。 現下出去已然來不及。昭律和昭出面面相覷,而后同時將桌上折子掃落。樊姬早前得了特許,直到內寢殿門前才需人通報。昭律知道她要來,但是卻沒想到來得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