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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玲瓏社稷在線閱讀 - 第57節(jié)

第57節(jié)

    那一瞬,宋泓弛覺得無力,硯行軒是他多年來一直住慣的地方,在他的意識里,那里就像是他的家,可而今——

    即我的陛下,你予沈重霜的禮物表面是一座水榭的寢殿,實(shí)際,是打算要將我掃地出門了以迎接他么?

    我曾以為我能有一個真正的家,可卻沒有料到,你已經(jīng)是為了沈重霜,連一個假象也不肯再賜予了么?

    只是,你可知,即便你建了那水榭的寢殿,最終也不過是空等……

    縱使不甘不愿到了極點(diǎn),可宋泓弛怎么也不會選擇在此時讓這小情緒壞事?!耙磺新?wèi){陛下安排?!彼林曇?,答得一如既往的順從。雖然是算計(jì)得胸有成竹,可最終,見石艷妝歡天喜地地走了,他卻是將頭默默偏向旁側(cè),一向服帖垂順的黑色發(fā)絲如今略顯出幾分散亂,隨著衣衫一同被寒風(fēng)撩起,壞了那素來儒雅溫文的表象,看起來頗有幾分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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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的事,全都按著宋泓弛的計(jì)劃在進(jìn)行。

    沈重霜經(jīng)由他的安排,前往北夷,以妙手回春的醫(yī)術(shù),治好了北夷皇族端木家家主的重癥,也按著他的意思,要求端木家嫡長子,世世代代侍奉大夏女帝!

    端木家一直掌控著北夷的兵權(quán),這樣的牽制,無疑是等于送自家的嫡長子來做質(zhì)子,不僅是避免兩國交戰(zhàn)的絕好方法,也能逼得北夷不得不暗地里屈膝稱臣。

    沈重霜對宋泓弛的心機(jī)不得不佩服,而在他看來,此生注定只能與石艷妝形同陌路,這也算是他回報(bào)她一腔深情的一點(diǎn)心意。

    只是,他沒有想到,宋泓弛竟然能不聲不響將他身邊的貼身婢女也收買,居然在他的茶水中下了極強(qiáng)的媚藥!到底是個醫(yī)者,茶水一沾唇,他便就立刻覺出了媚藥的滋味,自然怒不可遏,大罵著砸了茶杯,令那婢女落荒而逃。

    殊不知,宋泓弛那般的心思,九拐十八彎,早已是未雨綢繆,安排要與他共赴云雨的,根本就不是那下藥的婢女,而是在他身邊一直溫柔乖巧的傅晚晴。

    就這樣,當(dāng)看似無辜的傅晚晴寬衣解帶之后緊緊抱住他,溫柔而心疼地低語“公子,奴婢愿意為您傳承香火,生一個孩子”時,沈重霜也不知是不是那媚藥使然,竟然將她看作是石艷妝,一把摟住,便就火熱纏綿。

    傅晚晴倒也不負(fù)宋泓弛的期望,一夜承歡便就有了身孕,這樣的結(jié)果,自然是令宋泓弛極為滿意。而沈重霜縱使知道自己遭了算計(jì),卻也只能含恨咬牙,默許了一切。

    最終,那水榭寢殿建成之時,石艷妝去見沈重霜,卻如同遭了晴天霹靂,驟然發(fā)現(xiàn),天地早已是不同往昔了。

    沈重霜雖然沒有將實(shí)情告知,只是對她極為冷淡,只坦言自己的妻子已是身懷有孕,而那沈重霜的結(jié)義兄長衍成雙,卻是懷著不可告人的居心,主動湊了上來,一番添油加醋,忿忿地將宋泓弛的所作所為全數(shù)告知。

    這是石艷妝第一次踏入那將軍府翻修而成的右相府邸。

    “重霜他怎么會與那婢女有染的???”粉臉青寒地站在那陌生的書房里質(zhì)問著宋泓弛,石艷妝看著那張斯文俊秀的臉,不愿相信自己竟是一直被他蒙蔽。若是細(xì)想,她也能理解他這般的手段所為的是什么,只是,她寧肯他一開始便就激烈反對,也強(qiáng)過這般陽奉陰違,口是心非。

    她開始覺得他似乎變了,已經(jīng)再不是那個眼神清澈,可以讓她全心依靠的男子了。

    早預(yù)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宋泓弛平靜如斯的擱下還在批閱的公文,只起身靜靜與她對視,一個字也沒有否認(rèn):“沈重霜的確不適合與陛下廝守一生,陛下不如另覓良人罷……”

    “朕偏就只要他!”石艷妝本能地反唇相譏,怒氣燎原一般從心中一直灼燒到眼中,已是怒得忘形,言語發(fā)狠:“何必顧左右而言他,朕知道,不就是那什么早衰宿疾么,有多了不得?千年人參,萬年首烏,朕只這大夏女帝,可傾國可傾城,就不信這普天之下求不到醫(yī)治那宿疾的法子……”

    “天下男兒何其多,既然他無心,陛下便該早日放棄,莫要繼續(xù)執(zhí)著,更莫要妄想傾國傾城——”聽了這話,宋泓弛深邃的眼眸危險(xiǎn)的瞇起,語氣里聽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可蹙起的眉像是帶著一抹古怪又嘲諷的痕跡,無形中扭曲了他的俊顏,深幽的眼瞳中有陰冷的火焰在跳動灼燒著,那極其緩慢的字眼簡直是從他牙縫中一個個擠出的:“我大夏帝國數(shù)百年基業(yè),不是供陛下佐證情圣情癡的工具!”

    這話無疑是正巧戳中了石艷妝的痛處!

    “宋泓弛!你以為朕不知道么!?”此時,她已是氣得跳腳,兀自認(rèn)定,即便不是沈重霜,不管自己想要的是別的哪個男子,宋泓弛也是絕不會讓她如愿以償?shù)?。她扭曲著他的本意,將他竭盡所能地往陰毒狠辣的方向想去,越想越是氣得渾身發(fā)抖:“你就生怕你坐不上鳳君這個位子!”

    聽她提起“鳳君”二字,宋泓弛沉默了。他知道,她已經(jīng)忘記了,這“鳳君”的地位,是她當(dāng)初許諾的,可如今在她眼里,倒似乎成了他要不擇手段地獲取……

    他無聲地嘆息,深邃的黑眸里,流露某種令人動容的情緒:“陛下,為臣從沒有那樣的意思……”

    她或許正在氣頭上,并不明白,他只是希望她得到幸福,即便這幸福不是由自己給與。若不是沈重霜的確不宜與她攜手,而她又將其看得太重,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再如何難受,也還是能笑著面對她,完成她的任何要求。

    “你沒有那樣的意思???那你告訴朕,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石艷妝根本聽不進(jìn)去,只覺這是他的狡辯,一嚷嚷開便就再也遏制不?。骸半蘼犝f,那婢女是由你授意,在重霜的茶水里下了媚藥,才得以與重霜有了私情,且還有了身孕!你沒有那樣的意思,何必使如此卑劣的手段?你若是想要,這天下朕都可以讓給你!”

    大約是這樣沖動的情況之下,她心中累積的對他所有的隔閡與不滿,如同傾瀉而下的洪流,終是堆積成了一道深深的垣壁,將兩人隔絕,就連苛責(zé)指斥也開始泛起了老賬:“當(dāng)初,若非因?yàn)槟?,朕的父君便就不會死……如今,你竟然連朕喜歡的男子也不肯放過!母皇當(dāng)初那般看重你,就如同你才是她親生的,既然如此,便不該讓朕承繼這女帝之位,直接讓你做男帝,豈非更好!”

    這話如同一枚鋼針,直直刺中了宋泓弛心中背負(fù)的隱痛,也憶起初石楚禹的囑托,一直背負(fù)的各種責(zé)任和心中的落差令他不由寒起了臉:“陛下以后莫再說這種話!”

    “有什么說不得的?”這一瞬,石艷妝也想起了曾經(jīng)的流言,越想便越覺那定然是實(shí)有其事,越想便越覺得自己站在自己跟前的這個男子不擇手段得令人作胃,言辭上也就沒了顧忌:“眾人皆說你長得與母皇的心上人一般模樣,朕倒懷疑,你當(dāng)初是不是一早便與母皇有染,將她伺候得心滿意足,才使得她這般維護(hù)你???”

    “啪!”

    宋泓弛再也忍無可忍,抬手一記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石艷妝的臉上,那清脆而響亮的聲音中含著無法隱忍的憤怒,那滿是筆繭子的手掌因怒不可遏而微微顫抖,原本朗月清風(fēng)般文雅溫柔面容,如今已是被染上了火一般的怒意勃發(fā)!

    石艷妝只覺左臉一麻,好一會兒之后,看著他顫抖的手掌,這才反應(yīng)過來?!澳?!宋泓弛!你居然動手敢打朕?”她捂著臉,幾乎不敢相信,這個自小將她合乎得連句重話也不曾說過的男子竟然會做出如此舉動:“朕長這么大,就連母皇也從沒有……”

    是呵,站在眼前的這個人,以前曾因?yàn)樗涣P跪,被責(zé)打,每當(dāng)她闖了禍,他便是她的護(hù)身符、擋箭牌,一直享受這他的呵護(hù),卻未曾料想,他竟是第一個動手打她的人!

    到底是一直從小呵護(hù)著的人兒,宋泓弛也有些后悔自己居然真的對她動了手了,卻仍舊硬著心腸,臉色隨著盛怒由鐵青轉(zhuǎn)為蒼白,雙眼冷得仿似是要吃人,一向平靜的聲音在那一刻也全然變了調(diào),以外表的嚴(yán)厲隱藏心中翻涌的疼惜,承受心臟仿佛要迸裂的詭異痛楚:“陛下再怎么不滿,也不可再如此胡言亂語,若是以后再敢這般詆毀先皇的名譽(yù),莫怪為臣以下犯上?!薄拔业哪锇ィ ?/br>
    她久久地瞪著他,無聲與之對峙,直到那幾乎麻痹的左臉慢慢恢復(fù)了知覺。

    “宋泓弛!朕記住你這句話了!”

    咬牙拂袖而去,她扔下這么一句切齒恨言,只留宋泓弛站在原地,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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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右相府邸,石艷妝只覺此生再無顧忌,即便是放棄一切,也不愿再留下。她潦草地寫了退位讓賢的詔書,爾后竟然出宮直奔千島湖墨蘭冢,大內(nèi)影衛(wèi)無人敢阻攔。

    沈重霜聽說她來了,既不知要如何面對她,又不知該如何安頓她,也不能拒不相見,便唯有外出躲避。而石艷妝仿似吃了秤砣鐵了心,也一路追了去

    因著這樣,沈重霜在崇州遇上了那場泥石流,最終被深埋泥土之中。

    宋泓弛帶著大內(nèi)影衛(wèi)在崇州找到石艷妝時,她像發(fā)了瘋似地正用手指狠狠地刨著那淤積的泥土石塊,雙手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宋泓弛心疼地上前緊緊抱住她,想將她抱開,誰知,她扭頭一把抱住宋泓弛,一口狠狠咬上他的肩膀!

    她狠狠地咬,死也不松口,他緊緊地抱住她,再痛也不松手,直到她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他仍舊抱著她,不知自己該說什么,只是沉默。

    最終,沈重霜的尸首從那泥土石塊中被挖了出來,石艷妝面無表情地一路尾隨著那些負(fù)責(zé)抬尸的人,她回過頭看了宋泓弛一眼,那目光中,沒有了依賴,有的,全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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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第二更,分量十足啊,寫得我手軟,非常心疼錦書……老石頭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希望大家看得開心記得打分撒花留言,繼續(xù)給我動力!

    三更的則媽傷不起呀,親們不要霸王呀,則媽淚求潛水艇都出水吧……

    ☆、錦書(四)

    沈重霜死后,石艷妝和宋泓弛陷入了無休止的冷戰(zhàn)。

    雖然回到了內(nèi)廷,雖然仍舊是女帝,可是,石艷妝明顯是變了一個人。她癲狂陰沉,喜怒無常,常常不吃不喝地守在沈重霜的尸首旁,不準(zhǔn)任何人靠近。她不上朝,不批奏折,只是派人尋覓各處的道士方士,瘋了一般想要尋求起死回生的所謂“仙術(shù)”。

    最終,那衍成雙獻(xiàn)計(jì),只道那西南面的南蠻圣教有起死回生的法術(shù),石艷妝也不問真?zhèn)?,不由分說便下詔,打算帶兵親政南蠻。又何妨配合?”

    對于石艷妝的所作所為,宋泓弛無言以對,只能默然。

    他沒有想到她與沈重霜之間會以這種方式天人永隔,他也知道這事對她的刺激實(shí)在太大,說到底是他沒有將她照顧好,雖然明知那親征南蠻最終也不過是勞民傷財(cái)一場空,可他卻也不敢再阻止她。

    她是個弱女子,往昔連匕首也不曾使過,幾時又見過戰(zhàn)場上的真刀真槍,如今親征南蠻,即便是精兵良卒,糧草豐厚,可在地形戰(zhàn)略方面,又怎么可能不吃一點(diǎn)虧?

    鎮(zhèn)守青州的驃騎將軍聶君亦被急招回京,爾后,帶著不為人知的“錦囊妙計(jì)”趕赴西南邊陲,助石艷妝贏了一場又一場勝仗。沒有人知道,聶君亦每一場仗的所使的策略,都是宋泓弛依據(jù)南蠻地形親自策劃,結(jié)合各方面反復(fù)思索,直到確保萬無一失,才定下的。

    他憂心她的安危,記掛她的康健,甚至于,無數(shù)次,他想拋下一切,策馬直奔那戰(zhàn)場,不敢再碰觸她,哪怕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親眼看看她,以慰離思也好??墒?,他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她守住京師大局。

    那時他想,若死的是自己,活下來的是沈重霜,該有多好?

    說不清是誰輸誰贏,可到底,沈重霜用死讓她記掛了一輩子,而他,即便是做再多,也似乎都難以挽回分毫了。

    最終,南蠻遞了降表,石艷妝向南蠻圣教大祭司刀洌逼問那起死回生術(shù),卻是意外地帶回來了一個傷得極重的戰(zhàn)俘。

    那個戰(zhàn)俘與沈重霜沒有一點(diǎn)相像,可石艷妝卻甚是癡迷地守著他,喃喃喚他“重霜”,親自喂湯喂藥,照料得無微不至,將其視為生命的全部。

    宋泓弛疑心此事另有內(nèi)情,只身前往南蠻,對那刀洌一番豁哄駭詐,總算是得知了內(nèi)情。“信任與否,與膽量和性命無關(guān)?!?/br>
    那時,他想,既然她要認(rèn)定那戰(zhàn)俘是沈重霜,便也就依了她罷,她想要做什么,想要同誰在一起,只要她喜歡就好。至于他,與她似乎是再無一點(diǎn)冰釋前嫌的可能了。

    說到底,沈重霜的事,是他欠了她的,她要他如何還,他便就如何還。

    回到內(nèi)廷之后,他眼見著石艷妝再沒有之前的瘋狂,因著那戰(zhàn)俘竟然漸漸地恢復(fù)了笑顏,便也慢慢地放心了下來,默許了那個戰(zhàn)俘的存在,卻渾然不知,那戰(zhàn)俘于他而言,卻是比沈重霜更大的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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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元五年,女帝石艷妝二十一歲,而宋泓弛也年滿二十五歲了。

    這幾年以來,之前因著孝期,征戰(zhàn)等等事宜,他們的婚事一直被擱置,如今,天下太平,民心穩(wěn)定,北夷端木家依約將嫡長子端木泓岳送來侍奉女帝,成為屬國的南蠻也小心翼翼地送來了歲貢,也有朝臣憶起當(dāng)初的婚約,便上書催促兩人大婚,早日生育儲君。

    石艷妝不聲不響地將那些折子燒的燒,撕的撕,視若無睹,充耳不聞,而宋泓弛也隨之任之,不發(fā)一言,直到有朝臣在早朝之時提及了此事,石艷妝才神情陰冷地開口,只道定要將那“沈重霜”立為鳳君,其他人俱是休想!

    這樣的言語,無疑是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狠狠扇了宋泓弛一記響亮的耳光!

    朝臣紛紛嘩然,有的老臣素來便對石艷妝多有不滿,趁著這機(jī)會便就站出來直言,指稱那“沈重霜”乃是南蠻戰(zhàn)俘,地位卑賤,不僅沒有資格做大夏的鳳君,就連日后出世的皇子也因著血統(tǒng)不純,斷然做不得皇儲!

    有了資歷相當(dāng)?shù)睦铣紟ь^,朝臣紛紛開始反對,那些為宋泓弛鳴不平的,急于討好宋泓弛獲些好處的,各種聲音都在與女帝的權(quán)威叫板,似乎在這朝堂之上,女帝的尊貴尚不及宋泓弛一根手指。

    石艷妝自然是氣得面如土色,死也不肯松口,直嚷嚷著要將朝臣紛紛拉下去施以廷杖,以儆效尤。

    這樣的混亂之中,卻沒有人發(fā)現(xiàn),宋泓弛默默地退了出去,煢煢孑立地站在內(nèi)廷的掖門處,瞭望著自己當(dāng)初年少時入宮的那條路。

    那時,他想成為皇太女的伴讀,只望能為養(yǎng)父母爭口氣,得養(yǎng)父母的歡心,仿佛他的人生再沒有別的要求。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石楚禹待他極好,他便就一心想著討這如娘親一般厚待他的女子歡心,無論做什么,都謹(jǐn)慎有禮,盡善盡美,再后來,石艷妝向他索要那一輩子的承諾,他便就真的以為,他的一輩子,能像石楚禹期望的那樣,乾坤錦繡,并蒂花開,與石艷妝相守一生。

    可如今,他活了二十五歲,卻像是已經(jīng)活了五十二歲,滿心蒼涼,疲累不堪,一無所有。甚至于,回首前塵,他覺得他從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

    他想要一個家,這是自小便就一直延續(xù)到如今的渴望,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該要去何處尋覓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寫了辭官讓賢的奏折之后,他用一個錦盒將內(nèi)閣首輔的相印盛了,打算命人呈給石艷妝,卻是突然憶起那塊白玉并蒂蓮的紙鎮(zhèn),極不舍的撫了又撫,最終一并放入了那錦盒,稱病不再上朝。

    接到奏折和錦盒的時候,石艷妝正因廷議立“沈重霜”為鳳君遭朝臣反對之事大發(fā)雷霆,幾乎將國璽也一并砸了??戳四寝o官讓賢的折子,又看到那相印并著白玉紙鎮(zhèn),她便直覺地篤定是宋泓弛在唆使群臣與她作對,怒不可遏地一躍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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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意尚凜,宋泓弛在寢房里坐著,打算得了石艷妝的應(yīng)允便就離開。前幾日,他熬著夜將那些堆積的公文都批完了,一時受了寒,便就咳個不停,難受得水米不進(jìn)。其實(shí),天大地大,他也不知自己還有什么地方可去,而當(dāng)他收拾物什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屬于自己的東西除了幾件舊衣服,便再也沒有了。

    為相六年,他深居簡出,衣著樸素,尤其是從內(nèi)廷搬入右相府后,他更是沒有置辦過一件家什,更不曾添置過一件文玩雅具。而他寢房的衣柜中,除了幾套官袍,便是幾件石楚禹還在世時為他做的舊衣,就連鞋襪,也都是摞著補(bǔ)丁的舊東西。

    那衣柜底下,是一沓他親寫的書稿,有他當(dāng)初為石楚禹謄寫的廢折子,也有他往昔思慮治國良策的草圖,甚至于,那其中還有他當(dāng)初為石艷妝罰抄的《大夏千秋策》手稿。

    往昔的一切還歷歷在目,那個笑得極甜的小姑娘偷偷帶著一袋子碎掉的糕點(diǎn)來喂他,她要他陪他一輩子,她要他做她的鳳君,可是,時光為何偏偏要奪走這些唯一溫暖的記憶,轉(zhuǎn)瞬之間,她已是戀上了別人,忘記了當(dāng)初的誓約。

    或許,當(dāng)初死掉的如果不是沈重霜,而是他,應(yīng)該更合適吧。沈重霜死了,石艷妝還那般刻骨銘心地記掛著,戀慕著,即便找個替身自我欺騙,也不肯放棄,若是他死了,燒了這幾件舊衣,連一點(diǎn)痕跡也不留,還有誰會記得他的存在?

    還有誰記得他并不叫宋泓弛,而是鄢錦書?

    就連那個曾經(jīng)甜甜喚他為“錦書”的女子,如今也已是對他恨入骨髓,形同陌路,這一生,還有誰會記掛著他,再給他想要的溫暖。

    那一刻,他一臉青白的面色,眉宇間閃過一絲難以琢磨的復(fù)雜,掩住眼底的漩渦,神色中透出了一種哀戚的落寞,卻只能在眼底里掠過一縷誰也不曾見的凄楚。

    一件衣裳無聲地披在他的肩上,他恍恍惚惚地回頭,卻見那伺候他飲食起居的丫鬟巧冬一臉關(guān)切地站在他身后。

    “相爺,奴婢替您煎了湯藥,要端來么?”因著是一早便由石楚禹安排到他身邊來伺候的人,巧冬這丫頭甚是乖巧,很懂得察言觀色,難得的是,即便已是適婚的年紀(jì),她仍舊跟著宋泓弛,手腳麻利,從不嚼舌根。

    宋泓弛搖了搖頭,站起身來,這才覺得有些頭暈眼花。“不必了?!陛p輕揉著額心,他搖了搖頭,壓低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你先下去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相爺……”巧冬斂了斂眉眼,似是有什么難言之隱,還一會之后,才鼓起勇氣輕聲勸慰道:“說到底,還是自己的身子重要,為那些公事傷了身,陛下即便是知道,也從不心疼您的……”

    這話倒也不算錯,她跟在宋泓弛的身邊,自然知道,石艷妝對宋泓弛從一開始便就是不由自主的忽視,到如今,更是刻意的無視。她這個做奴婢的看在眼里,雖然自知沒有鳴不平的資格,可卻也是打心眼里深覺疼惜的。

    只是,她話音未落,那寢房門口便就傳來了石艷妝的怒叱——

    “好個嘴碎的賤人!”她一臉怒容地站在原地,思及沈重霜當(dāng)初與婢女有染,如今宋泓弛竟然也來這一套,怎會不怒從心起?“你們這對jian夫yin婦,在此一邊說著朕的壞話一邊卿卿我我,倒格外顯得郎有情,妾有意呵!”她慢慢跨進(jìn)房里來,頭上的珠翠隨著腳步發(fā)出碰撞的脆響,言辭刻薄得迥乎尋常,不問青紅皂白便將那莫須有的罪名強(qiáng)行加諸在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