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奚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想要推開押著涼煙的護(hù)衛(wèi)，直接被一腳踢飛，小臉痛到皺成一團(tuán)，再也爬不起來。

    涼煙紅了眼，嗓子在抖：“桑兒，你聽阿姊的話，莫聽莫看也莫要過來。”

    不忍再看，涼煙將目光投向眼前的三位少女。

    “桑兒才六歲，我求你們放過他?！?/br>
    江韻薇夸張?zhí)裘?，伸手掏了掏耳朵，笑起來?/br>
    “她在求我們？”

    宓蔓和婁沈思笑著對(duì)視一眼，得意浮上眉梢。

    “大將軍的女兒竟然也會(huì)開口求人？”

    “看這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連求人都不會(huì)。求人，應(yīng)是跪著求的?！?/br>
    涼煙幾乎將牙咬碎，第一次這般恨，恨自己這單薄嬌弱的身子。如果可以，她真想撕爛這幾人的臉！

    滿腔憤懣，卻也只能低順下眉眼，在禁錮下，涼煙勾著身子，跪了下去。

    “求你們，求你們放過桑兒。”

    見涼煙跪著，三人頓時(shí)笑作一團(tuán)，刺耳的話語更是連綿不絕。

    在跪下去的那一刻，涼煙想到的，是涼家。

    涼家自開朝便追隨天子，男兒皆為武將，征戰(zhàn)沙場(chǎng)，保家衛(wèi)國，如今已過三世。

    這一輩，父親涼云天，在其年少時(shí)便輔佐新帝左右，平外患安內(nèi)亂，永遠(yuǎn)頂在征戰(zhàn)最前線。

    兩位伯父，一位鎮(zhèn)守邊關(guān)苦寒之地，一守就是三十年;一位在鄰國嘉盛皇朝出兵偷襲，欲要攻下其鎮(zhèn)守的渠城時(shí)，帶著不足五千的兵士赴死頑抗，至死都未曾退過一步。

    一位叔父，在跟隨父親與戈烏交戰(zhàn)時(shí)，替父親擋下一只帶毒的暗弩，仍悍不畏死浴血奮戰(zhàn)，后毒發(fā)，砍下一條腿才保住性命。

    這是涼家浴血的榮耀，也是涼家世代相傳，頭可斷，血可流，戰(zhàn)死沙場(chǎng)也要挺直住脊背，絕不跪下屈服的崢崢傲骨。

    涼煙雖為女子，但涼家的風(fēng)骨是融在血液里的。

    這讓她無地自容的恨，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丟了涼家那份傲骨。

    幾人笑夠，婁沈思率先上前，蹲下身子，拿匕首輕貼在涼煙臉頰，眼里有藏不住的興奮。

    “我不喜歡你這張臉。”

    冰冷貼靠在臉頰，涼煙止不住地渾身發(fā)抖。

    婁沈思抬手一劃，那刀鋒便像是遇到了最上乘的綢緞，細(xì)膩如絲，一觸即碎。

    劇痛襲來，溫?zé)犴樦骖a淌下。

    是痛，也更是羞辱，涼煙大睜著眼，淚珠無聲滾落，沾染在傷口上，又是一陣錐心的疼。

    “求你們放過......”

    哀求的話未說完，躺在地上的涼奚桑不知何時(shí)又爬了過來，一把抱住婁沈思的小腿，狠狠咬了下去。

    破鑼般的慘叫驚起墻檐下的羅雀，婁沈思抬腳便踢。涼奚桑悶聲不吭地受著，死死不肯松口。

    見踢不開，腳踝已被咬得見了血，婁沈思直接抬起了手中的匕首，欲要刺去。

    匕首上還沾著血跡，方才劃破臉頰的疼痛并未消弭，涼煙驚得心如擂鼓，趁著侍從們慌亂松懈間，愣是使出全身力氣將他們甩開，猛地一撲就掐住了婁沈思的脖子，將其壓翻在地。

    婁沈思被掐得白眼直翻。

    江韻薇和宓蔓嚇了一跳，隨之便是驕喝。

    “都還愣著干什么？！把這個(gè)瘋子拉開！”

    護(hù)衛(wèi)丫鬟們慌忙上前，還未及上手，涼煙就先一步身子一軟，癱倒在旁，胸口上插著那把匕首。

    婁沈思大口吸著氣，眼珠一動(dòng)不動(dòng)瞪住涼煙，揚(yáng)聲怒罵。

    涼煙仰面躺著，胸口的血色透過衣衫迅速蔓延，許是痛得狠了，意識(shí)變得恍惚。

    她想到了向來素冷刻板的父親，算不得親近，但那滿腔的忠烈，涼煙從未有過懷疑。

    父親不可能勾結(jié)敵國，且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太急，就像是早有的預(yù)謀。

    涼家，真的要完了嗎？

    涼煙大睜著眼，視線范圍卻越來越窄，怎么也看不分明。

    桑兒，還有桑兒在這里。

    涼煙心焦如焚，稍稍回了兩分意識(shí)，急急用眼去看。

    江韻薇幾人正笑著，圍攏著她在說些什么。

    涼煙感知變得遲鈍，聽不太清。目光盡力捕捉，看到了不遠(yuǎn)處嚎啕大哭想要沖過來，卻被幾個(gè)護(hù)衛(wèi)拉扯住的桑兒。

    涼煙死死盯著，恍惚間，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出鞘利劍，輕而易舉沖破防衛(wèi)，狂奔而來。

    那人異常兇猛，提刀揮斬，竟無一人能逃脫。

    桑兒被他抱在懷中，跪伏在她跟前。

    涼煙這時(shí)回光返照般地看清了，正滿目悲戚望著她的，是她的貼身護(hù)衛(wèi)，衛(wèi)忱倉。

    他被留下來守府，怎的趕過來了？也幸好他來了，桑兒沒事了。涼煙心中松了口氣，頓覺身子輕飄飄的。

    衛(wèi)忱倉懷中，桑兒小臉上有著血跡，也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被淚水一沖，徹底花了臉，柔軟的小手一下一下輕撫著涼煙的臉頰，又一聲一聲歇斯哭喊著阿姊。

    涼煙很想摸摸桑兒的頭，笑著告訴他，阿姊不疼。

    手未能抬起，渾身就瀉了勁，眼皮沉沉闔上，無邊的黑暗淹沒而來。

    第二章 （捉蟲）

    烏云翻卷，堆集出濃郁如墨的水霧，霧氣越來越重，最后化為漫天滂沱大雨，落在屋檐上拉成了一條線。

    屋子里燭火通明，只是微寒的秋，卻燒了盆爐火，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