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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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佐一個帝王,是何其艱難的事情,臣焉能不怕?為帝者,需憂民生社稷、憂朝堂制衡、憂八荒藩屬、憂宇內(nèi)河清、憂百年之大策、憂眼下之太平。帝王身上重?fù)?dān)千斤,為人臣著只能竭力為君王分憂而已?!?/br> 片刻前還在為男女大防而忐忑的嘉禾,在聽到了昆山玉這樣一番話之后,羞慚的低下了頭。她站了起來,試著朝昆山玉的方向走了幾步。 “那么,”她努力學(xué)著自己的父親的氣度與口吻,問眼前已經(jīng)是她臣屬的小小少年,“你知道要如何為朕分憂嗎?” 昆山玉聽出來了,她的嗓音略有些發(fā)抖。 那一刻昆山玉忽然有些心疼她,他眼前的哪里是什么皇帝,更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她被她原本安穩(wěn)的生活所棄,雖然正試圖保持鎮(zhèn)定和尊嚴(yán),卻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 昆山玉想了一會,將那些在腹中早已準(zhǔn)備好的所謂治國之策統(tǒng)統(tǒng)收了起來,對著這個小姑娘說:“我不知道?!?/br> “你也不知道?”小姑娘顯得很失望的樣子。 “那么,這兒問題的答案,陛下知道么?”昆山玉第一次抬頭,看向嘉禾。他見到的是一張白凈秀氣的臉,如他預(yù)料中的那樣,像是精致而又脆弱的雪或者玉。 嘉禾點頭,猶豫了下,又搖頭。 “陛下不懂,臣也不懂,這真是巧了?!崩ド接褫p快的開口說道:“不懂不要緊,臣與陛下慢慢尋找答案便是。臣和陛下一起。” 那年昆山玉虛歲十六,嘉禾將滿十四,俱是年少。 女皇周嘉禾身邊不缺老師。 翰林院中,有大把的儒生教她經(jīng)史,慈寧宮內(nèi)的杜太后教她陰謀與陽謀,如昆子熙一般的內(nèi)閣老臣,則告訴她什么是帝王心術(shù)。 尋常儒生頭懸梁錐刺股,寒窗十年,或有金榜題名這一日,可要學(xué)會如何做一個皇帝,卻不是光下苦功夫就行的。 昆山玉如他初次見面時所承諾的那樣,他一直陪在嘉禾的身邊,看著少女在崎嶇的道路上跋涉。 最初那幾年,她是被架空的天子,手中無權(quán),百姓只知內(nèi)閣而不知女皇。昆山玉陪著她學(xué)習(xí)這個王朝的官員有多少、六部的司職具體是什么、賦稅每年應(yīng)繳幾成、水利農(nóng)桑之事該如何打理。 她該學(xué)的東西太多,時常會熬到深夜,次日見他時,頂著淤青的眼眶。 端和三年后,她開始逐步的學(xué)著掌握朝堂——這自然是更加不易的事情。內(nèi)閣不愿將手中的權(quán)力交還天子,文士們都說,小女子不堪大任。 昆山玉親自懇請曾祖父昆子熙出面相助,老人對重孫說,“施予來的東西,隨時都可以被人奪走。皇帝自己的權(quán)力,當(dāng)由她自己來奪回?!?/br> 可她那樣弱小,要怎么才能斗得過滿朝如同豺狼一般的諸卿? 說動不了昆子熙,昆山玉便又一次默默的站在了她的身側(cè)。那年他雖然也沒有多少權(quán)位,但兩個人的智慧加在一起,總歸是有用的。 中途也不是沒有想過放棄,女孩十五六歲的時候,是世人口中最明媚花期的開始。尋常人家的姑娘,此時應(yīng)當(dāng)正在閨閣之內(nèi)享受最后的少女歡樂,秋千、撲蝶、雙陸……也許還有上元時節(jié)的燈會,少女們穿著最漂亮的衣裳走在煙花盛開的地方,或許不經(jīng)意間就能邂逅某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而十五六歲的嘉禾,一天幾乎沒有離開過御書房。她總有讀不完的東西——官僚的檔案、父親冗長的史料、晦澀的經(jīng)史、難懂的臣僚奏表。每一日的生活都是枯燥的,堆積在御案的紙張,似乎永遠都會是一座大山的模樣。 昆山玉有見到她悄悄抹眼淚,也有見到她偷偷的在袖子里藏起一支漂亮的珠花。但最終她還是沉默的伏案,燈燭將她的影子扯得很長很長。 端和六年的時候,嘉禾身邊已經(jīng)聚集起了一小批的心腹。她逐漸有了自己的鋒芒,在太和殿上端坐的時候,高貴凜然,是帝王的氣度。 然而往前路走得越遠,所面對的困難也就越多。最開始的時候,昆山玉是她的引導(dǎo)者,到后來,他與她并肩而行,再后來,他成了她身后默默追隨她的那個人。因此他也就理所當(dāng)然的護不住她了,她開始直面朝堂的風(fēng)浪。 曾經(jīng)還會在意男女大防的她,在端和五年的時候大大方方的撤了朝會上的簾帳,她不僅敢于將自己的面容暴露在眾人面前,甚至親自與那些上書抨擊她的言官面對面的唇槍舌戰(zhàn)。她在那一年開始學(xué)習(xí)騎馬、學(xué)習(xí)射箭,從禁軍中挑選武藝高強之人,讓那些人教她如何持刀劍廝殺——所有被認(rèn)為不適宜讓女子學(xué)習(xí)的東西,她都去挨個嘗試。她甚至在宮內(nèi)召集近臣湊齊了一支馬球隊,在高麗使者來貢之時,親自帶隊與高麗人比馬球。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我又爆字?jǐn)?shù)了 本來想著用昆山玉的視角梳理一下沒有小蘇的這條線,嘉禾都經(jīng)歷了什么,然后寫著寫著發(fā)現(xiàn),一章根本說不完……(捂臉) 第139章 、三十二章 十八九歲的嘉禾,與曾經(jīng)那個怯懦柔軟的孩子有著天差地別。 這些年她的確成長得很快——也許是太快了些。她竭力斬斷與過去自己的聯(lián)系,表露出與過往的自己全然不同的姿態(tài),高傲且神采飛揚,倒是有些像她的長姊周嘉音。 以女皇之身親自率領(lǐng)年輕兒郎在馬球比試之中贏了高麗人之后,有人因此而振奮歡欣,但更多的臣子則是敏銳的意識到了女皇性情上的轉(zhuǎn)變。 勸諫的上書很快被送到了御案之上,以馬球事件為契機,群臣們開啟了一輪針對女皇言行的批駁。嘉禾對此則是毫無反應(yīng)。昆山玉不知道她眼中的淡漠究竟是真的出于無所畏懼,還是在故作鎮(zhèn)定,但他告訴嘉禾,她不能再對言官的抨擊無動于衷下去。 言官與煩人的蚊子不同,不能拍死,也不能任由他們繼續(xù)吵鬧。文人的嘴向來是天下最利的利器,若是不順著他們的意,輕則落得一個“不納諫”、“性剛愎”的惡名,重則…… 昆山玉不愿再想下去,嘉禾是女皇,她的性別就注定了她的皇位并不牢固,她能夠被挑出的錯處,也遠多于歷朝歷代其余的君王。 嘉禾靜靜的聽完了昆山玉的勸告,在案頭繼續(xù)看著她沒有處理完的奏疏,說:“我父親生前,也曾打過馬球,更是曾在皇家獵場上勝過不知多少諸藩國來使?!?/br> “太.祖是太.祖,陛下是陛下?!崩ド接翊故状鸬?。 “朕是皇帝,父親也是皇帝,有何不同?”嘉禾豁然站起,罕見的暴怒。 昆山玉沉默的看著他,兩人之間許久都沒有任何一句交談,許久之后,她又頹然的坐下,拂袖撂倒了桌上對著的奏疏,其中大半都是在對她進行毫無道理的指責(zé)。 官員們試圖用世人對女子的規(guī)章來束縛住他們的皇帝,只因這個試圖擺脫傀儡身份的少女讓他們感到了不安。 “在朕身為皇帝之前,朕首先是個女人——這些人是想要提醒朕這一點。好,朕知道了。”她面無表情的坐在燈下,“那么,山玉,朕想問你,真正的皇帝,究竟是該怎樣活著的?朕要怎樣才能成為真正的皇帝?” 昆山玉明白有些話不能太直白的講出,斟酌了一番之后,他答:“古往今來每一個皇帝,都有不自由的時候。確切說來,這世上就從無可以真正從心所欲之人?!彼桃鈱⒓魏痰摹安蛔杂伞迸c尋常人受法度約束的事情混為一談,即便他心里清楚,嘉禾根本沒做錯什么。 少女用力的抿唇,在燈影下,昆山玉沉默的拾起一本又一本奏疏,將其帶離了御書房,“陛下,今日便好好休息吧?!?/br> 在那場風(fēng)波過去之后,嘉禾比起過去消沉了許多,或者說,是更加沉穩(wěn)。 她的一言一行更為符合世人對女皇的期許,除了被人詬病的“養(yǎng)面首”之外,她再也不做出所謂“有傷風(fēng)化”的事情——不過太和殿上撤下的珠簾并未再裝回去,她依然大大方方的向諸卿展露自己的容貌,在觀察他們的同時,與他們對話。 另一方面,她開始迫切的進一步的擴充自己的勢力。每年的春闈她一定會親自主持,寄希望能夠挑選出能夠收入彀中的英才。除此之外,錦衣衛(wèi)、東廠也在急速的擴張,光明處與陰影中,她都在飛快的成長,任何人都可以是她的棋子,她則隨時都可以戴上面具。 她甚至?xí)桃饨o予趙氏兄弟一些錯誤的暗示,像捕獲獵物一樣誘使那兩個不更事的少年一步步的向她靠近,只為了能夠換來他們誓死的效忠。而這一切昆山玉都沒有阻止。 這也不怪她,因為她的壓力數(shù)年來的確從未減輕過。 榮靖公主越發(fā)的咄咄逼人,她不得不打起全部的精神去應(yīng)對越發(fā)難纏的榮靖。 其實最開始她登基的時候,是信任并依賴著這個同母姊妹的。她想過要將皇位直接讓出去給榮靖,可惜被阻止了。后來她用大方的授予榮靖各種各樣的要職,按照那個時候她的說法——反正她也不懂什么治國、領(lǐng)兵,那些重要的事情交給長姊難道不好么? 后來是在什么時候開始,這個天真的丫頭才醒悟了過來? 也許是榮靖第一次試著要她性命的時候? 她意識到權(quán)力是什么,也就清楚了權(quán)力的更迭絕不可能溫和仁慈。榮靖毫不留情的態(tài)度使她也逐漸忘記了童年時的姊妹感情,之后開始用盡全力的去反擊來自榮靖的一次次挑釁。 沒有人的時候,她會悄悄的和昆山玉說起兒時與長姊相處的事情,用悵然的語氣。后來時間久了,她便連這些也不再說了。 端和八年。 嘉禾二十一歲,昆山玉二十三。 與北邊胡人戰(zhàn)事正式結(jié)束,這一年嘉禾在太和門前舉行了受降儀式與封賞功勛的大典,也正是在這一年,昆山玉在女皇的眼中看到了殺意。 站在高處俯瞰眾生的女孩終于有了要奪走某人性命的心思,獻俘大典之上,她含著端莊得體的微笑,接見自己的臣僚,藏在旒珠后的眼神,卻始終是冰冷的。 一場持續(xù)八年才結(jié)束的戰(zhàn)爭宣告完結(jié),接下來要降臨的卻絕對不會是和平。 然而即便有了殺心,她又能殺誰?昆山玉不動聲色的遞給了她一個含著淡淡憂慮和勸阻的眼神。嘉禾沒有理會他。 從端和八年至端和十一年,他的女皇變得越來越深沉,她每日都在冥思苦想該如何殺死自己的敵人,她很少能夠安眠,所有的精力都耗費在了各種各樣的斗爭上。 端和十年是個災(zāi)年,瘟疫與洪澇交替,京師之中甚至都有流亡而來的災(zāi)民。她在那年年末出京郊祭的時候見到了餓死的尸體,久久無言。 她當(dāng)然知道南邊的災(zāi)情,然而那時正好到了她對付她的政敵的最緊要關(guān)頭,她沒有精力去理會太多。主張救災(zāi)的大臣被她罷免,因為那人是榮靖的黨羽。趙游舟隱瞞了災(zāi)情的嚴(yán)重性,好使她不至于在關(guān)鍵時候分心,可是當(dāng)她親眼看見餓死之人的尸骨的時候,所有的權(quán)力斗爭都不再重要了。 一個國家要怎樣治理?很多年前,還是孩子的她問過昆山玉這樣一個問題。 她做了這么多的皇帝,可是在她聽到自己子民哭號的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或許根本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她是皇帝嗎?不,她只是一個想要保住自己性命的膽小鬼,一個玩弄權(quán)術(shù)的陰謀家。她想要做“真正”的皇帝,卻根本不知道怎樣做一個皇帝。 “將計劃提前吧?!庇脙商烊沟臅r間看完了受災(zāi)地送上來的所有奏表之后,她疲憊的癱倒在金絲楠木制成的龍椅上。 端和十一年,她殺死了鄭牧。用上了并不十分光彩的手段,一代名將,被她秘密的伏擊在皇宮之中。 得到消息的杜銀釵憤怒的趕過來給了女兒一個耳光,嘉禾聽著母親的咆哮,說:“我動手殺人之前,您并沒有阻止?!?/br> 杜銀釵沉默無言。 杜銀釵何嘗不知道鄭牧該死。不止鄭牧,所有開國的功勛,都本該在是多年前就退出權(quán)力的角逐,如果不是先帝猝然駕崩,如果不是因為嘉禾的登基需要他們的支持,他們早該被鳥盡弓藏——雖說這很殘忍,可為了一個國家的安定,必需得這樣。 鄭牧與榮靖勾結(jié),鄭牧死了,接下來便是榮靖。嘉禾用堪稱冷酷的手段迅速的折去了長姊的羽翼,為此甚至不惜犧牲了己方不少的心腹。 但是最后她也沒能狠下心來殺了榮靖,反倒縱容著長姊去了金陵。 昆山玉自然感到驚訝,問她為什么。 她低頭,慘然的笑笑。 端和十一年死了很多人。鄭牧和榮靖,背后都有著龐大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如巨木的根。 那一年京師陷入了恐懼之中,只是言官們已經(jīng)不敢再像當(dāng)年那樣大舉上書抨擊。帝都長達數(shù)月都籠罩在血腥之中,如同阿鼻地獄。 也是在這一年,昆子熙死了。 這個唯一能夠鎮(zhèn)住朝堂的老人在死前預(yù)感到了即將到來的大禍,他在斷氣之前見到了嘉禾,與她說了什么。那天嘉禾神情黯淡的從昆府離開,眼中沒有一點點的光彩。昆山玉向曾祖父詢問這場談話的內(nèi)容,昆子熙只說:“她不是一個皇帝?!?/br> “這是大逆不道的話!”昆山玉道。 “別忙著護她。”老人嘆息,“她當(dāng)初被送上帝位就是錯的。披著龍袍,卻沒有帝王的心,注定只是個小女子罷了?!?/br> 昆山玉感到憤怒,他陪伴了嘉禾十多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個女孩為了能夠做好皇帝付出了多少艱辛。 可是昆子熙只笑著對曾孫說:“你會懂的。京師很快要亂了,她在那個位子上,待不下去了?!?/br> 不久之后,昆子熙死去。 再后來女皇成為了長公主。 為了鏟除榮靖,她消耗了太多的心血,在她沒有覺察的時候,反對她的、畏懼她的、厭惡她的人悄然聯(lián)合,他們找到了一個據(jù)說是太.祖血脈的少年,陡然發(fā)難,逼迫她讓出了她坐了將近十二年的皇位。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小蘇,昆哥一番的世界o(* ̄︶ ̄*)o 第140章 、三十三章 嘉禾從乾清宮中走了出來,去見她久違了的臣下們。 趙游翼跪倒在地,在見到嘉禾的那一刻,泣不成聲。 “你受苦了。”嘉禾垂眸看著這個形容枯槁,秀逸不再的年輕人,“你的兄長……游舟呢?”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心里其實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趙游翼以簡短的語句向嘉禾闡明了兄長之死,以及自己是怎樣在林毓的幫助下躲過京中搜查聯(lián)絡(luò)到了兄長舊部,又是怎樣收到嘉禾的密令,趕來紫禁城中的。 “游舟可惜了,他不該死的。”嘉禾喃喃說道,嗓音低啞悵然,不管她從前對趙氏兄弟懷抱著的是怎樣的一種情感,但至少這一刻,她心里的悲傷是真切的。 “兄長死前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夠讓陛下重歸帝座。臣愿繼承兄長遺志,為陛下驅(qū)使。陛下要臣赴湯蹈火,臣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