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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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為皇帝之前,她時不諳朝政的金枝玉葉,在來到宣府之前,她對調(diào)兵遣將一竅不通——可是人一旦想要學什么總能學會的,這世上從來沒有生而知之的人。 伺候女帝的宮人早已習慣了帝王的步調(diào)——這里不是京城,沒有在意禮節(jié)的儒生會跳出來指責嘉禾失了帝王的風度和女子的文雅,在宣府,任何人都是行色匆匆。 帝王的居所位于宣府城中地勢最高的山丘,叫做紫煌宮。但實際上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供皇帝居住的行宮,而是一座因為地勢緣故可以眺望四方軍情、便于聯(lián)絡各個要塞的堡壘,只是而今天子身居此地,故而被起了一個氣派的稱呼。 嘉禾今日回到紫煌宮時,正殿殿階之下有人垂首而立,鬢發(fā)在料峭春風之中凌亂,在見到嘉禾之后跪拜行禮。 “游舟,起來吧?!奔魏痰碾p眉因這個少年人而微微舒展,但她不動聲色的壓低嗓音,不叫任何人聽出她的情緒。 她抬腳買進殿內(nèi),貼身侍奉了她數(shù)年的趙游舟乖覺的跟上。 “派往北邊的錦衣衛(wèi)送來了漠北王帳的情報?!壁w游舟說。 錦衣衛(wèi)自從一年前被嘉禾交到他手中之后,短時間內(nèi)規(guī)模比起長業(yè)年間擴展了不止一倍,除了護衛(wèi)天子、鎮(zhèn)守宣府之外,更有一批被送去了北方,蟄伏于荒原與雪山,探聽敵情。 “辛苦他們了?!奔魏谈袊@。 “這一次,我們這邊折損了不少的人手?!壁w游舟說:“撫恤的事宜臣會安排妥當,游翼也已經(jīng)按照陛下的吩咐回到京都去了,但愿他能夠為陛下招攬到千里良駒?!?/br> 兩年來親眼見過一場又一場的戰(zhàn)斗,嘉禾雖不至于將死去人命只視作無足輕重的數(shù)字,卻也不會像過去那樣為此大驚小怪,戰(zhàn)爭殘酷,這點她已經(jīng)有了深刻的體會。在趙游舟說完了這些之后,她僅僅也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而已。 “此外,臣認為陛下身邊的人手應當再增加一些才行?!壁w游舟上前幾步。他將手放在了嘉禾的肩上,說話的語調(diào)也好、神情也罷,都不再像一個臣子,有著意味不明的柔軟,“臣很擔心您,聽聞您昨日又獨自一人去瞭望臺了?這很危險,陛下身邊應當多幾個人來守著才行?!?/br> 嘉禾順手替趙游舟整理了一下鬢發(fā),宛如長姊一般溫和,說:“朕不喜歡有人貼身侍奉,這點游舟你該知道的?!?/br> 她這既是在回絕趙游舟的提議,也是在委婉的提醒趙游舟,他逾越了。 眉目冶麗的少年眸中有陰沉的光,他低垂下眼睫,遮掩住自己的悲喜,只輕輕說:“如果那個人還在的話,也一定希望陛下保重自己?!?/br> “那個人”是紫煌宮中一個不能被提起的禁忌,紫煌宮中的服侍人不算多,其中大多數(shù)人都不知道,兩年前女帝才來宣府的時候,身邊跟著一個與她親密無間的“女官”。 嘉禾說不喜歡有人貼身侍奉,不喜歡有人與她靠的太近,可是兩年前,那個“女官”在她身邊無論有多放肆,都會被她原諒。 名為云微的女史死在端和三年胡人南下進攻宣府的那場戰(zhàn)役之中,冬日的大霧干擾了榮靖長公主的援軍,大雪圍困住了宣府,而就在那時,宣府之中竟然還混入了刺客——刺殺女皇的幕后之人至今都沒有找到,女皇后來將消息壓了下去,不許傳開。她在刺殺之中全身而退沒有受多重的傷,只是身邊的侍者死了不少,其中就包括“云女史”。 按理來說,一位曾經(jīng)備受皇帝信任的女官若是死了,皇帝必然會為其風光大葬,就算當時宣府混亂的局勢不允許女皇鋪張,之后嘉禾也該下旨追封才是。 然而嘉禾從此之后卻再未提起過那位女史,有關這人的記錄也被悄無聲息的抹去。有人猜測那位女史便是刺客的內(nèi)應,所以被皇帝秘密處決;也有人說,云女史時觸怒了皇帝,被逐出了宮中。 只有當時就陪在嘉禾身邊的趙游舟才知道,“云女史”其實是失蹤了,是生是死,女皇也不知道。 一個重傷的人,在養(yǎng)病的屋子里蹊蹺的蒸發(fā),一點痕跡也沒留。 更加荒唐的是,據(jù)某名曾經(jīng)服侍過那位“云女史”的宮人說,所謂的女史,其實是個男子。 沒有見到云微最后一面的嘉禾并不相信宮女的胡言亂語,她想要找到云微證明那宮女說說的是謊話,然而在那之后,哪怕是掘地三尺都沒有辦法尋找此人的蹤跡。 疑心在尋找的焦躁之中一點點的累積,到最后,嘉禾索性不許任何人再提起云微。她對人的戒備之心也由此增加,不許任何人輕易靠近。 趙游舟已經(jīng)算是她身邊少數(shù)的例外,至少他可以走到她三步以內(nèi)。十二歲便跟在嘉禾身邊的他,對于嘉禾而言,也許……能抵得上半個云微那么重要?趙游舟自嘲的想道。 “游舟,你退下吧?!甭牭搅耸煜さ墓嗜?,嘉禾的心情顯得不是很好。 如果云微還在,她,或者他,說不定有膽子違抗嘉禾的命令。 可惜趙游舟不敢。他最為嘉禾所喜愛的就是他的乖巧懂事,忤逆了嘉禾便等于是自尋死路,于是他輕輕的點了點頭,無聲無息的往后退。 紫煌宮正殿前是一片寬闊雄偉的臺基,站立此處,可俯瞰四周風景。趙游舟見到了昆山玉,那個自云微消失之后便被他視為對手的男人。 二人目光對上的那一刻,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厭惡。 作者有話要說:嘉禾:沉迷打仗,無心搞男人 小趙小昆(混戰(zhàn)ing) 蘇徽:我是誰,我在哪?前面好像有賽道,不管了我先沖了(恭喜小蘇終于有身份加入賽場了。嘉禾十八了,可以和二十二的小蘇談戀愛了) 第146章 、四 昆山玉和趙游舟之間的關系不好,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端和三年,宣府城困,而嘉禾又因為一場刺客的突襲失去了身邊不少的親信心腹,只得將過去男扮女裝藏在她身邊的趙氏兄弟推出來,將他們送進了錦衣衛(wèi)。 趙游舟也正是在那時與昆山玉結(jié)下了仇怨。當時人人皆知,昆山玉時嘉禾身邊最受信任的臣子,趙游舟成為錦衣衛(wèi)之后,職責時護衛(wèi)天子,清除城內(nèi)一切可能威脅到女皇性命安危之人。趙游舟船上飛魚服后的第一個月,嘉禾問他宣府城內(nèi)可有包藏禍心之賊人,趙游舟冷冷答:臣觀昆翰林之面相,似有狼顧之意。 趙游舟并不會相術(shù),以他的年紀,要學會如何治國為官都已經(jīng)很是勉強,更別說鉆研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趙崎生前又是出了名的務實精干,斷然不會教自己孫兒這些糊弄人的本事。趙游舟用“狼顧”一詞來形容昆山玉,無非是想要將昆山玉推向死路。史書之中,被稱作有狼顧之相的人是后來子孫篡奪了曹魏江山的司馬懿。 昆山玉也不曾對趙游舟手軟,最開始攻訐趙游舟是禍國jian佞的人便是他,在得知趙游舟曾經(jīng)有過男扮女裝侍奉嘉禾的經(jīng)歷之后,他更是面諫嘉禾勸她殺了此人,以全名譽。之后兩年,趙游舟的一舉一動也時時刻刻都被昆山玉牢牢緊盯,一旦他行事上有任何差錯,等待他的便是昆山玉如疾風暴雨一般的彈劾。 趙游舟主掌錦衣衛(wèi),而昆山玉入了工部為官,兩人本該沒有多少碰面的機會,可是卻因同為女皇近臣,總免不了低頭不見抬頭見。 今日紫煌宮正殿之外,兩人又好巧不巧的打了個照面。便是在天子腳下,二人之間也不肯做出和睦的假象,首先開口的是趙游舟,說的是寒暄客套的話語,然而語氣滿是譏諷,“好久不見昆大人,京師繁華溫柔地,還以為昆大人回到了那里,便舍不得再來宣府了?!?/br> 昆山玉不疾不徐的答道:“我是為陛下回京督造火.器,不敢貪戀享樂。只是出了些許小風波,耽誤了行程,我已向陛下請罪,此番面圣,是有軍國要事相商,還請趙大人行個方便——讓道?!?/br> 有意無意攔在紫煌宮正殿門口的趙游舟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他說:“知道昆大人深受陛下信任,軍國大事么,呵,的確需委于昆大人一人之手?!?/br> “不敢?!崩ド接翊驍嘹w游舟的話,“軍國大事,謀于內(nèi)閣,決于陛下,我只是聯(lián)絡陛下與內(nèi)閣的紐帶,為了陛下與社稷黎民,需時常奔走兩地。偶爾倒是會羨慕趙大人悠閑,可以常伴陛下左右。” 現(xiàn)年不滿十六的趙游舟眉宇間滿是稚氣,在被昆山玉一番暗諷之后卻并沒有表露多少憤怒,這份沉穩(wěn)不知勝過了多少同齡的少年,“軍國大事緊急,可也不至于太過急迫。北方的錦衣衛(wèi)送來消息,說是短時間內(nèi)胡人都不會再南下,這份安寧大概能維持到入夏。但具體緣故,恕我不能細講,此乃機密軍情,我已告知陛下,若陛下信任大人,大概會說給大人聽吧?!膘`動清潤的眼眸輕輕一轉(zhuǎn),暗含著些許狡黠與譏諷,“不過我也勸大人,不要在這時去見陛下,她心情并不是很好,恐怕沒有功夫聽大人稟報今年二月那批火.器的研制究竟是哪里出了紕漏,更沒有精力聽大人絮絮叨叨的謝罪推責?!?/br> “她怎么了?”昆山玉下意識的追問。 “最近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前幾天小病了一場,我服侍于病榻之前,看著她憔悴支離,很是揪心。御醫(yī)來過之后又說她郁結(jié)于胸,憂思過甚,這更是讓人擔心不已——不過昆大人常不在紫煌宮中,陛下心中所憂所思,大人或許并不清楚。我只希望大人不要打擾到陛下,她一連數(shù)日睡的都很遲,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軍情,就不要送去打擾她休息了?!?/br> “趙大人侍奉陛下身側(cè),真是讓人羨慕,不但能明白陛下所思所憂,就連陛下何時歇息的,都知曉得一清二楚,這點恐怕就連紫煌宮中陛下身邊的宦官都要自愧弗如?!崩ド接褡⒁曋@個才從紫煌宮中出來,卻不許他去見嘉禾的少年,“趙大人心系陛下是好事,只是有時也該知分寸。我聽人說,大人常對陛下有僭越之舉,甚至常以護衛(wèi)陛下為借口宿于紫煌宮中,不知這是真是假?” “是又如何?”趙游舟坦然認下。 “你我皆是陛下之臣子,當知曉君臣之禮。”不僅是君臣之禮,還有男女之別。這后半句話昆山玉咽下不說,但他們二人都很清楚。少年慕艾,他們的年齡相差并不算大,怎會不懂彼此。 趙游舟冷笑,“我的一切言行,都有陛下許可。陛下之所以時陛下,那是因為她是真龍?zhí)熳?,既是上天之子,便無需以凡世俗禮約束。條條框框是為了束縛黎民,不是為了困住騰龍。” 昆山玉卻說:“正因是天子,所以當為萬民之表率,正因站在高處,更當戰(zhàn)戰(zhàn)兢兢?!?/br> 二人就此擦肩而過,昆山玉站立于殿門前,大聲請求面圣,幾乎是在片刻之后,殿門被打開。 趙游舟看著昆山玉走進殿內(nèi),這一刻心中突然涌現(xiàn)出,是難以排解的煩躁。 蘇徽被他那個仿佛是陌生人一般的父親康端甫領著,去了一場酒宴。 酒宴設在宋國公府修建的園林之內(nèi),排場擺的很大,府內(nèi)上上下下數(shù)百仆役都被調(diào)動,為這場酒宴cao持,席間既有珍饈佳釀,亦有京城頂尖的戲班助興。而宴請的,卻只是一個和現(xiàn)在的蘇徽看上去年紀相仿的少年。 女皇跟前的紅人趙游翼才一回到京師,便接到了各方送來的請?zhí)?。這一年趙氏兄弟初露崢嶸,所謂的禍水之名還未曾廣為流傳。朝堂之中最多有幾個自詡清流的諍臣會指著這對兄弟,對他們挑鼻子挑眼,或是在昆山玉的煽動下,抓著他們罪奴的身份做把柄,反對女皇對他們的任用與信任,但大多數(shù)的權(quán)貴,在這一年仍是對他們抱有結(jié)交之心,希望可以通過向這對兄弟示好的方式,贏得天子的好感。 趙游翼與他那個爭強好勝的兄長不同,許是因為復興家族的重任不曾壓到他的肩頭,他也沒做過與嘉禾成婚的白日美夢。以至于他對什么所謂的權(quán)勢利益都不是很在意,平日里兄長與昆山玉斗、與林秀之斗、與方辭遠斗,總之皇帝身邊凡是在他看來可能會威脅到他們兄弟地位的人,他都要爭風吃醋一番。趙游翼一方面覺得難以理解,一方面又害怕這樣的斗爭,索性借著這次擴充錦衣衛(wèi)人手的機會回到了北京,借此暫且躲避他那個越發(fā)瘋魔了的堂兄。 趙游翼想要的東西很簡單,一張書案,一間清舍而已,他只想安安靜靜的讀書做學問,如果趙家沒有因為長業(yè)二十年的飛來橫禍而覆滅,他大概會參加科舉,努力做到三元及第。 京師比宣府也太平不到哪去,才進京城,便接到了一大堆請?zhí)内w游翼委實很是頭痛。不過他也不是什么傻子,知道有些人不能得罪,有些人應當結(jié)交——就比如說宋國公府。雖然康氏一族在朝中并沒有多少身居要職的人,但架不住這一家財力雄厚、人丁繁茂,所以他今日還是老老實實的收起了還未讀完的《孟子》,來到了康家在城南花費重金修建的義深園。 園名“義深”,說是感念皇家之恩義,也是在借機向世人夸耀宋國公康懋當年能與夏太.祖結(jié)義的氣運。 在赴宴之前,趙游翼就打聽清楚了而康家上下的心思——這群人是想要將他們族中的子弟送到女皇身邊。 進錦衣衛(wèi)不難,尤其是以宋國公府的出身,一進去怎么都會給個小旗的頭銜,難得是如何才能接近陛下。 康家人將主意打到趙游翼身上,也是再正常不過。 只可惜……趙游翼想著自家堂兄,提前替康家的小公子道了聲可惜。這年頭善妒的可不止是深宅的婦人,男人嫉妒起來了,兇狠程度絲毫不遜蛇蝎。 在趙游翼心中,女皇陛下是高不可攀僅供仰視的月亮,而在趙游舟心中,只怕在他見到嘉禾的第一眼起,她就被他暗地里劃歸為了自己的所有物。這份占有欲或許與男女之愛無關,卻又確確實實的存在著。 席間觥籌交錯的同時虛以委蛇,趙游翼年紀雖小,應付起宋國公府的這些人卻是從容不迫,倒是讓康懋都不由感慨了,趙家兄弟不愧是趙崎的孫兒。 然而這份從容在蘇徽出現(xiàn)時被打破,在見到蘇徽的第一眼,趙游翼極度失禮的打翻了手中的酒杯,如同見了鬼一般驚叫一聲,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暫時沒能想起自己過去是誰的蘇徽迷惑的望向狼狽不堪的女皇紅人,隱約覺得這人有些熟悉。 不過他有認識這么傻的人么? 第147章 、五 宋國公府眾人因趙游翼的失態(tài)而驚惶,以為是招待不周,卻見從椅子上摔倒在地的趙游翼不等人攙扶便敏捷的從地上爬起,沖到了年歲是他幾倍多的宋國公康懋面前,指著蘇徽喝問:“此人真是你康家子孫?” 京城之中若有別的年輕世家子敢對宋國公這樣無禮,只怕早就被這位輩分高年紀大的國公丟出府中,畢竟康懋曾是太.祖結(jié)義兄,女兒又是當今太后嫂,無論怎么算,就連堂堂天子都是他晚輩,敢于在他面前造次的人還真不多??墒勤w游翼的身份是錦衣衛(wèi),主掌刑訊,是帝王家的親信,他氣勢洶洶的這么一問,康懋的第一反應不是怒而是懼,下意識的以為是自家的孫兒牽扯進了什么不利康家的陰謀之中,“大人何故有此問?是我這孫兒有什么不妥?” 趙游翼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再度望向蘇徽。之前酒宴賓主和睦的氛圍被他這么一鬧早已蕩然無存,在場的康家人與宋國公的反應相差無幾,半是迷茫半是懼,唯有那個被喚作“康彥徽”的年輕人神態(tài)依然平靜,有種游離世外的淡然。 實在是太像了,就連氣質(zhì)神韻都與那人如出一轍。趙游翼在心里感慨,如果云微還活著,在這樣的場合之中,恐怕也是這等云淡風輕的姿儀。 “你……是什么人?”趙游翼朝著他走近了幾步。 “哦,叫康彥徽?!碧K徽用一種隨意的口吻說出了這個名字。 其實他心底并不是很確信自己是不是真的叫這名,只不過腦子里有個聲音告訴他,他是康彥徽,那他姑且就叫這個好了。 蘇徽好奇的環(huán)顧四周,周圍人的反應讓他覺得十分的有趣。他在康家吃喝住了好些天,心底卻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是這里的人,比起讓他陌生的康府上下,反倒是趙游翼更讓他親切熟悉。照理來說這是他和趙游翼的第一次見面,但第一次見面蘇徽便確定了趙游翼是個好說話的孩子,呆呆笨笨卻又乖巧聽話,不會濫殺更不會隨意給人定罪,康家人眼下這般惶恐實在是沒有必要。如果不是理智尚存,蘇徽甚至很想走到趙游翼身邊去,問他最近幾年過得如何。 “他真是你孫兒?”趙游翼看向被嚇到了的康懋,再一次重復這個問題。 “是、是——”康懋結(jié)結(jié)巴巴的答。他一生妻妾無數(shù),生下的子女活到成年的便有二十人,子子孫孫有如枝葉茂盛的樹木,其實他也不確定這個年輕人是不是他的孫子,要知道他的孫輩有很多他自己都記不住臉。 “老朽這小孫兒是犯了什么事么?”康懋猶疑了一會,又小心翼翼的問,隨時做好了否認之前答案的準備。 “他沒犯事?!壁w游翼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態(tài)度過于無禮,于是放輕了語調(diào),目光定定的落在蘇徽那張臉上,許久不曾挪開。 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巧合?京城之中宋國公府的孫兒,竟與兩年前陛下跟前的女官長相一模一樣。 “你多大?”趙游翼不信邪,又高聲問道,還補充了一句:“不得扯謊,若等會我查過戶籍發(fā)現(xiàn)實情并非你所答的那樣,我必問罪于你。” 蘇徽遲疑了一下,這個問題他也答不上來。腦子里亂糟糟的記憶他始終沒能整理好,潛意識中,他甚至覺得自己要比趙游翼年長許多。 還是一旁的康端甫替兒子答了,“今年三月滿的十五,虛歲十六?!?/br> 兩年前,那位云女史失蹤時也是這樣的年紀。如果她還活著,相貌身形應當是會變化的。這人不會是云微。 “如果你真是宋國公的孫子,那我要恭喜貴府了?!壁w游翼意味深長的說了這句話,“陛下一定會喜歡你的,一定?!?/br> 趙游翼和趙游舟雖為兄弟,但從女皇那里得到的重視并不相同,許多趙游舟知道的秘密,趙游翼都不清楚。他不知道兩年前有關“云微”牽扯出來的疑問,不知道這人甚至有可能是男子,不知道女皇對他的介懷,只知道兩年前“云女史”離奇失蹤,陛下很是難過。之后嘉禾不許人再提起云微,趙游翼也只當這是因為女皇傷心過度的反應。 當趙游翼見到一個與云微面容相似的男子之時,他先是驚,繼而是喜。曾經(jīng)的云微對于趙氏兄弟來說有教導之恩,當初他們兄弟二人從泰陵被接到紫禁城,男扮女裝藏于女皇身側(cè),宮中知曉他們真實身份的除了女皇便只有云微,她依照女皇的吩咐教他們兄弟禮儀宮規(guī),對他們多有關照。趙游舟將云微視作他得幸于女皇的障礙,趙游翼卻將云微純?nèi)划敵闪藥熼L看待。 趙游翼與他的堂兄不同,對于女皇喜歡什么人并不在意,嘉禾如果能因為眼前少年的存在而開心,那么他也會開心。當年云微在女皇身邊有多受重視,趙游翼看在眼里。他并不認為女皇與那人的關系真如傳聞中說的那樣曖昧不堪,但他想,云女史和陛下應當是關系很好的友人。 “你打算入錦衣衛(wèi)?”趙游翼走到了這少年面前。 蘇徽沉默了一小會。認真說起來,他對加入錦衣衛(wèi)不是很感興趣,康府上下近來都忙著為他張羅此事,規(guī)劃未來,沒有人問過蘇徽的意見。他們?yōu)樘K徽編織了一條鋪著錦繡的大道,而蘇徽甚至懶于對那條道路多看一眼。 然而他究竟該做什么、走怎樣的路,他卻一時之間想不明白。他好像忘了什么,可細細梳理過往的回憶,并無任何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