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啞口許久，終于擠出句子。

    “……我沒想過這事。”他蹙眉，認(rèn)真思考。”可你我之間，六日才有一夜相處，你道沒想與我親近，我又能如何與你親近？”

    是不夠纖細(xì)，可將軍不笨。

    杜丹道：”此事不急，不管怎樣，宅里咱們是家人，規(guī)矩不變，我不會(huì)故意冷著誰(shuí)。”她解釋。

    “我手邊事多，平時(shí)沒太多力氣時(shí)時(shí)關(guān)心，跟你說這事，是讓你明白罷，來日方長(zhǎng)，咱們順其自然即可?！?/br>
    六爺揚(yáng)眉?！蹦阏鏇]生氣？”

    她露出微笑，實(shí)誠(chéng)道：”那日是有些不高興，可想過后，便氣不起來了?！?/br>
    情緒難免曖昧反復(fù)。

    磨合便是如此，也是在思考后，知道兩人間存在許多問題，不高興的感覺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公事公辦的冷靜。

    有心維持這婚姻已經(jīng)足夠，此外彼此都還有正事得做，不需要急。

    六爺楞楞。

    杜丹談事很平靜，平靜到近乎無(wú)情。

    可她又很溫和，一字一句地，能說到你心坎里。

    這樣的女子……很……奇特。

    “……妳可真怪?！?/br>
    杜丹好笑?！蹦苷f清楚的，犯不著費(fèi)力氣吼不是？”

    六爺撓撓頭。

    明明剛才還緊張著，怎么三兩句話，又放松下來。

    如果杜丹是直接跟他談”感情”，狄英君大概會(huì)和聽完?yáng)|方穆謹(jǐn)?shù)脑捯粯?，仍是云里霧里。

    可她拿”馬”作比喻，咱們將軍一下懂了。

    “你有傷，今兒早點(diǎn)睡吧?！?/br>
    溝通過意思，杜丹幫著帶傷的狄英君更衣，如常相處做事。

    直到就寢。

    妻子就在身旁，能感受到溫度，才開過葷的六爺心猿意馬，欲望半挺，可杜丹今晚給的態(tài)度，教他異常老實(shí)，不敢放肆。

    過去許久，睡不著的將軍試著朝杜丹靠近。

    將手放上她腰上時(shí)，聽見黑暗里傳來她的聲音。

    “怎么了？”她動(dòng)了動(dòng)，對(duì)他的觸碰立即有反應(yīng)?！笨墒莻皇娣俊?/br>
    原本有些提心吊膽的狄英君，聞言心一暖。

    “不是，就是想摸摸妳?！彼竽懣苛诉^來?！眰麤]事?！?/br>
    杜丹沒阻止他的靠近，在他靠過來時(shí)，調(diào)整了下位置。聽她聲音還沒睡著，六爺抓著機(jī)會(huì)，說道：

    “和我說些話吧。”

    “嗯？說什么？”

    “剛才說的事。伯瑞說感情偷不得巧，我不懂。妳拿赤火比喻，我能懂。可赤火是給挑過的好馬，妳我之間不是?！?/br>
    六爺話直。

    然對(duì)某些人來說，確實(shí)如此。

    樣貌不到自己審美，怎么入得眼？條件不到自己認(rèn)可，怎么會(huì)想一塊？

    就像一個(gè)王子被迫娶了個(gè)無(wú)鹽女，強(qiáng)迫綁定夫妻身分后，他能循著禮制規(guī)矩，善待妻子，但對(duì)方條件仍與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有沖突。狄英君便陷在類似的困惑中。

    狄家將門，論家世幾乎能與東方家媲美。

    狄英君是主家嫡系的二公子，從小往來文武貴族，嫁入族里的女性皆是上流名門出身，如此環(huán)境熏陶，他眼光高理所當(dāng)然。

    赤火是他的愛馬，可在此之前，赤火得先是一匹好戰(zhàn)馬，才能來到他手上。

    杜丹不是。

    “因此，我說你不過將我看作妻主不是？”杜丹聲音帶些笑意。對(duì)他話里比較不以為意。

    “妳就是妻主，我還能怎么看？”

    “那你又是如何看的杜丹？”

    “??？”六爺一愣?！边@不同一人？”

    黑暗中傳來杜丹的輕笑聲。

    “是同一人?！彼馈！笨扇粑抑皇瞧拗鳎撠?cái)富身世，定是收不了你們六人任何一個(gè)。”

    “這我明白……噯，你說清楚些！”六爺又想抓頭發(fā)了。

    “于你說不清楚的，你我成親是意外?！彼?。”可已成家人，若你將我看作妻主，于我來說你是侍夫。若你看的是杜丹，我眼中便是狄英君。這樣，你可能懂？”

    六爺心一震。

    這段時(shí)日來，縈繞在心頭的那股奇異，總算窺得解答。

    宅里各院子的爺，放在各自領(lǐng)域，皆是天之驕子，就是公主求親，又有誰(shuí)買賬？

    東方穆謹(jǐn)當(dāng)初不就為了躲避公主示愛，告假躲到蘭江？

    這些人選的杜丹，不是因?yàn)樗臈l件夠不夠格當(dāng)妻主，而是因?yàn)橹匾曔@人，才成就她妻主的身分。

    至于自己，就是那句”成親是意外”。

    這妻主于他來說，是圣旨。不是自己看的條件，而是圣上的考量。

    ……懂了。

    入門后，狄英君一直是因身分關(guān)系在靠近杜丹。他奇怪著宅里的一切，困惑杜丹條件不似能當(dāng)妻主之人，卻因?yàn)檎J(rèn)的死理，不管如何，這人是他的妻，得維持關(guān)系。

    同時(shí)心里的奇怪不減分毫，不斷拿著該是正常的妻主標(biāo)準(zhǔn)比對(duì)，卻越比越胡涂。

    難怪杜丹說他不過將她看作妻主。

    既然眼中只有身分，如何看得清她的”人”？

    若只糾結(jié)在末微，又如何看得全面？

    就同杜丹說的表象。

    他給表象困住了。

    若你將我看作妻主，于我來說你是侍夫……

    若你看的是杜丹，我眼中便是狄英君……

    “……如此，英君，你想做的是侍夫，還是想當(dāng)?shù)矣⒕?？?/br>
    這聲”英君”，此刻聽來特別有重量，有意義。

    “……我知道了?！?/br>
    杜丹的話對(duì)六爺來說當(dāng)?shù)谜鸷?，倒是把他欲望給震沒了，即便圈著杜丹的腰，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她剛說的話。

    安分過了一夜。

    隔日午后，當(dāng)申屠二爺看見手裹著白布的某人又出現(xiàn)在自己院子時(shí)，沒什么情緒的面容都不住蹙了下眉。

    “何事？”

    “你是怎么看的夫上？”

    不遠(yuǎn)處的崩星：”……”這人莫不是又來討打？

    “我找不著伯瑞，沒人能問我憋得難受。你讓我問問。”

    打小給父兄虐大，昨日那一架完全沒對(duì)六爺產(chǎn)生陰影。

    切磋多正常的事。習(xí)武之人，得打過才能認(rèn)識(shí)。何況二爺沒下重手，幾乎是單方面挨揍的差距，也是讓狄將軍服氣。

    現(xiàn)在六爺就是用一種咱們是打過架的兄弟的情緒找過來?？磥硎墙o打出了熟悉。

    二爺：”……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