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推開茶水間的門，就聽到不想聽的。

    “你說那個姓聶的新人什么來頭啊，能請的動teddy哥幫她錄音?！?/br>
    “我跟你說，我昨兒個聽到的，是薛紹峰親自來拜托的teddy哥。”

    “不會吧，她跟薛紹峰到底什么關(guān)系？”

    “還能有什么關(guān)系，不就是新人想憑借天王上位……”

    “看著不像啊，我看她平常老老實實的也不怎么說話。”

    素問站在門后聽，沒什么表情。一轉(zhuǎn)身，卻正對上一臉譏笑的季璇。

    偷聽得太專注了，居然沒注意！素問只得抬起臉，尷尬的笑笑，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季璇一臉諱莫如深的笑，正待發(fā)聲，茶水間里的二人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人不可貌相。季璇剛到咱們公司不也一副乖乖女的模樣，現(xiàn)在都快成公交汽車站了，誰都能上……”

    “就是啊，咱們都還不知道公司被收購的事，她都已經(jīng)勾搭上新東家了?！?/br>
    “你以為她那金馬影后怎么來的，還不是睡出來的……”

    素問看見季璇精致的鉆石美甲深深扣入掌心。方才還是她抓住自己偷聽，一轉(zhuǎn)眼，已成了話題的新主角。

    想了想，從包里掏出她聽音樂的耳機，慢慢塞進她耳朵里。

    季璇猛地回神，瞪向她。

    潛規(guī)則在這個圈子里存在已久，既然抗拒不了規(guī)則，那就只有順從適應(yīng)。當同樣的機會擺在自己面前，聶素問不認為自己能抵擋的了那種誘惑。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圈內(nèi)有位紅星就曾放下豪言：總有一天，會把脫掉的衣服，再一件件穿回來。

    二十八，you惑

    十強晉級賽最大的贏家非聶素問莫屬。

    杏眼彎彎，眸如點漆，一身簡單的白t仔褲，看上去還和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一樣水嫩，上臺時會怯懦嬌羞的打量評委，手觸到麥克風(fēng)的那一刻，眼神卻倏忽變得鋒利銳氣。

    沒有任何前奏，一開口，就是醇厚低沉的聲音，尾音曲折婉轉(zhuǎn)，仿似閱盡滄桑的老人無奈的嘆息。

    這還是那首讓人耳熟能詳?shù)睦细鑶幔?/br>
    除了薛紹峰以外，兩位評委和在場所有工作人員都震住了。

    如此震撼力十足的低音，為什么他們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女孩？甚至連她上一輪表現(xiàn)得如何都不記得了。一個人有可能在短短的一周內(nèi)有這么大改變嗎，還是她本就是珍珠蒙塵，如今才大放光芒？

    吉他伴奏若有似無，只是淺淡的打著拍子，整個攝影棚內(nèi)只回蕩著她一人的低啞聲音。當進入中間薛紹峰為她加入的哼唱環(huán)節(jié)時，沒有任何歌詞，只是隨意的哼著，臻首低垂，目光慵懶寂寥，指端撩過微卷的發(fā)梢，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成熟風(fēng)情。對比她那張顯得低齡的童顏，巨大的反差讓人驚艷。

    攝像鏡頭掃過評委席，作詞人魏光已經(jīng)激動的摘下了耳機，兩眼放光，跟著節(jié)奏打起拍子來。

    “這樣soulful的聲音國內(nèi)真的很難聽到。太棒了，當你一開口簡直像被什么附身，讓我完全著迷了?！蔽汗夂敛谎陲椀馁澝馈?/br>
    一曲完畢，素問又恢復(fù)到羞澀膽怯的新人模式，握著話筒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就是她這種唱歌時和現(xiàn)在的極大反差，才讓人有一探究竟的興趣。

    輪到薛紹峰時，他只是瞇起眼睛，簡短的說：“你的歌真的kill，me，softly了。”

    節(jié)目播出后，幾乎是一夜之間，聶素問的名字在網(wǎng)上不徑而紅。甚至連翌日的晨報也報道了她在20進10的比賽中驚艷的表現(xiàn)。網(wǎng)上她的那段演唱視頻飛快的突破百萬點擊，無數(shù)人在下面留言：

    “太神奇了，唱歌和不唱歌時完全是兩個人！”

    “她是外國人么，國內(nèi)居然有這種聲音，完全震驚了！”

    “素素，素素，支持你……”

    因為她稚嫩年輕的相貌和成熟滄桑的低音之間的巨大反差，網(wǎng)友送她個別號“反轉(zhuǎn)少女”，又因她在片花的采訪視頻里透露過自己喜歡吃年糕，人也長得白白嫩嫩，粉絲親昵喚她“年糕妹子”，還為她創(chuàng)建了百度貼吧和粉絲后援會。公司當然不會錯過這樣好機會，趁熱打鐵為她開設(shè)了官方網(wǎng)站，開始大肆宣傳素問。

    素問上網(wǎng)的時候看見官網(wǎng)上關(guān)于自己的介紹，都覺得陌生：“皇城根下土生土長的北京妞兒，中學(xué)時因外籍音樂老師影響，熱愛上黑人音樂……”

    她在北京也就待了不足三年吧，連北京話都學(xué)不像，這也太扯了點。

    周沫勸她：“現(xiàn)在藝人背景資料，有幾個是真的，還不是怎么漂亮怎么寫。你那算靠譜的，還有恁把一窯子里出來的說成圣女的?！?/br>
    其實對于這樣忽然落到頭頂?shù)墓猸h(huán)，素問還是惴惴不安的。她唱歌完全是玩票性質(zhì)，被葉子逼出來的，雖然有薛紹峰的提點，teddy哥對她也是地獄式訓(xùn)練，但一周的時間并不可能發(fā)生質(zhì)的改變。這點她心里非常清楚。

    比如她在高音上的硬傷，還有她的聲音特色，對選曲就非常局限。

    加之上回她不識譜的尷尬，現(xiàn)在是逮著時間就找音樂老師惡補。

    進入十強戰(zhàn)后就由錄播改成了現(xiàn)場直播，每輪根據(jù)臨場表演和網(wǎng)絡(luò)人氣投票，淘汰一名選手，直至剩下三強。

    素問背后有華誼的包裝和制作團隊，極大的彌補了唱功的硬傷，加之她延續(xù)下來的soul唱腔，無功無過，便一路安穩(wěn)晉級，這著實出乎她的意料。更讓人驚訝的是，網(wǎng)絡(luò)人氣投票方面，她甚至超過了創(chuàng)作和唱功都飽受肯定的袁羽泉，一路高唱凱歌，蟬聯(lián)榜首五周。

    十強賽的賽程，每輪是由三家公司的評委各自挑選中意的選手，帶回公司包裝培訓(xùn)，下周參加pk，一輪輪殘忍淘汰下去，連續(xù)五周下來，薛紹峰都欽點了聶素問的名。直到五進四時，星辰的評委魏光終于忍不住開口：“紹峰你再這么霸著年糕，明天報紙就要出你們的緋聞了，我們會以為你愛上她的?！?/br>
    不過一句玩笑話，節(jié)目有時候是這樣，為了收視率會讓評委互相調(diào)侃開些玩笑。素問心里當然明白，薛紹峰要自己，不過是因為自己本來就是華誼的內(nèi)定新人，但這消息若公開，別的參賽選手肯定會不平。

    而魏光也多次在外界采訪時提到，自己很喜歡聶素問的聲音，還親昵的跟粉絲一樣叫她年糕。所以這時便半開玩笑的舉起牌子：“這次說什么也不會讓你們?nèi)A誼把年糕搶走了?！?/br>
    現(xiàn)場觀眾爆笑。當然，這一場的casting結(jié)果，素問去了星辰。

    星辰是老牌公司，藝人眾多，當紅的，過氣的，一抓一大把。公司大樓沒華誼那么“貴氣外漏”，內(nèi)里卻毫不含糊，設(shè)備條件都是一流。魏光待她也極好，和顏悅色的與她討論選曲，舞臺風(fēng)格，與冷面嚴酷的teddy哥簡直兩個極端。不同公司文化底蘊也不同，在華誼突出藝人個性，而星辰更注重的是團隊協(xié)調(diào)性。

    這天剛開完選曲會議，素問從公司出來，一輛藝人的保姆車就停在門口。助理先跳下車，提著衣服化妝箱大包小包，緊接著從后座上走下來的女人戴著墨鏡，這一幕突然，素問差點沒認出來。

    倒是對方大步經(jīng)過她時停了下來。刑曼姿緩慢摘下墨鏡，側(cè)眼瞧她：“這不是聶素問么？”

    她尷尬笑笑。在來星辰之前她就有過打照面的準備，但真正到來又是另一種境況。聽說她拍的《神雕》已經(jīng)殺青了，現(xiàn)在正是宣傳期，所以這位應(yīng)該很忙。

    “你的節(jié)目我看過?！毙搪寺唤?jīng)心的說，“怎么，在演技上沒信心超過我，所以改行跑去唱歌了？”

    她現(xiàn)在一舉一動真有種大牌范兒了，人在這個圈子總是變化得很快。素問說不出心里那種直冒酸水的感覺是什么，語意帶著股牽強：“來日方長，咱們總有機會在演技上一較高下的?！?/br>
    “是么？”刑曼姿輕蔑一笑，妖嬈的美甲撥開卷曲的長發(fā)，“忘了告訴你，我拍的《神雕》已經(jīng)送去參加香港金像獎了，我個人也獲得了最佳女配角提名。很快我就會接拍第二部戲了，到時，我是女主角?！?/br>
    她緩慢的一字一字吐出，神態(tài)帶著股輕慢的得意。

    素問想，她是有資本得意的。人人都削尖了腦袋往上爬，誰也不會站在原地等你。

    “想跟我比？我只怕你跑得太慢，連追都追不上了?！毙搪藪佅逻@一句話，揚長而去，身后的助理小碎步緊跟上去。

    素問站在原地悵然。直到手機響起，她接過來，很陌生的號碼。

    “聶素問?！?/br>
    “峰哥？”

    素問嚇了一跳。在一塊熟了，素問也跟著公司里叫他“峰哥”，再說他本來就是演藝界的大哥級人物。只是沒想到這位會給自己打電話。

    他們其實還沒好到互留電話的地步，就是公司通訊錄上能查，也只能查到薛紹峰的助理電話。但聶素問就不同了，還是個新人一枚，無論大賽的主辦方還是公司通訊錄，都能查到她的聯(lián)系方式。

    “最近在星辰練的怎么樣啊，有沒有偷懶？”

    “哪敢啊。魏老師可不是一般人?！?/br>
    “那就好，你不識譜的事兒沒露餡吧，要讓人知道，公司的臉都被你丟光了?！?/br>
    其實那之后她下了好一陣苦功，早就學(xué)會認譜了，但薛紹峰沒事就愛拿這個逗她。

    她干笑：“峰哥，有什么事兒嗎？”

    他擺出老大哥的派頭：“給你透個風(fēng)，決賽三強的比賽，會由三家公司各出一名當紅歌手與你們合唱，咱們公司呢，已經(jīng)定了，由我親自上陣。我跟主辦方表示過了，想跟你合作。所以你給我爭氣點啊，別沒進決賽就讓人給淘汰了?！?/br>
    原來是不放心她在星辰受訓(xùn)，怕她四強賽被淘汰。

    “峰哥，有你罩著我，我不拼命都不行啊?！辈贿^這位公司的大哥真的挺夠義氣，連決賽規(guī)則都透露給她了。

    “行，等這輪比賽過了，我再找個時間跟你商量選曲的事。你要好好加油啊?！?/br>
    掛了電話，華燈已初上，素問背著雙肩包，熟捻的走到公交車站去等車。這個時間段正是高峰，車廂擠得像沙丁魚罐頭，她被夾在人縫中，鼻端都是汗味。

    不管她在臺上多么驚艷，在網(wǎng)上引起多大轟動，卸了妝，走下舞臺，她還是她，一個未出道的無名小卒，沒有幾個人會認得她。這個階段公司肯定不會給她配保姆車，再過個一年，也未必有那個待遇。而她還住在最破舊的老式居民樓里。

    參賽時她完全是抱著玩票的心態(tài)，然而一步步走到這么遠，任誰心里也會產(chǎn)生野心。想到冠軍那誘人的獎勵，她更堅定了心里的想法。

    二十九，打死你

    激烈的pk一輪一輪進行下去，人氣選手的呼聲越來越高，相對的，粉絲團之間的互掐也越演越烈。四進三的比賽中，袁羽泉一曲《over，the，rainbow》，嘹亮高音幾乎震爆舞臺的頂棚，迎來現(xiàn)場的熱烈掌聲，三名評委同時給出滿分，這是開賽以來從來沒有的。

    繼聶素問之后，袁羽泉也在網(wǎng)上大火了一把，報紙上甚至把她二人放在一起比較，還言之鑿鑿的附上了專業(yè)音樂人的評價。主辦方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炒作的好時機，頻頻將她二人放在一起舉辦粉絲見面會，宣傳拉票活動。其實素問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又沒有成名的覺悟，跟粉絲們嘻嘻哈哈，倒像是同校的朋友。

    泉粉們攻擊聶素問：二十歲的臉，四十歲的聲音，一唱高音就破音。而年糕粉也有力反擊：又不是歌唱比賽，我們就喜歡有個性的素素。

    粉絲互掐，為難的是偶像。下了臺，聶素問為了洗清尷尬，主動上前和袁羽泉打招呼：“羽泉，辛苦了。你的高音真得很棒，我在后臺都聽得激動呢。”

    袁羽泉微笑著與她輕擁，靠近的時候，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也很羨慕你呢，一出道就有薛紹峰保駕護航。旁的人想跟他合唱都沒有機會?！?/br>
    素問一怔，袁羽泉已輕松從她身邊走過，和工作人員互道辛苦了。

    原來袁羽泉也已經(jīng)知道決賽的賽制了。

    讓新人和已經(jīng)成名的當紅歌手合唱，一方面能激勵新人，另一方面也有足夠的話題性，為節(jié)目帶來更高的收視率。但這種方法本身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性，歌手的人氣不同，自然也會影響到和他們合唱的參賽選手。

    三強誕生的次日，報紙上就登出了決賽賽制，也公布了選手和歌手的配對。這其中，話題最大的就是已經(jīng)兩年沒發(fā)過唱片但擁有無數(shù)死忠少女粉的薛紹峰。許多平日不關(guān)注這類選秀節(jié)目的粉絲都表示，想看薛薛再度復(fù)出歌壇和新人的合作。

    錄音室里，聶素問倍感壓力：“怎么辦，唱不好的話我會被你的粉絲追殺的！”

    “放輕松點，想怎么唱就怎么唱。你一個新人，要是唱得太好了，我才壓力山大?！毖B峰為了安慰她，開起玩笑來。

    相處久了，素問發(fā)現(xiàn)這位演藝界一哥真沒什么架子，不光和她，在錄音室里與各位老師也熟捻的像哥們一樣。也許這就是大牌藝人的氣度，對比刑曼姿那一身的傲氣，這才是她真正要學(xué)習(xí)的前輩。

    “其實拿不拿第一無所謂，你現(xiàn)在人氣已經(jīng)出來了，公司還敢晾著你，葉子這回恐怕已經(jīng)急著去準備正式約了?！?/br>
    薛紹峰又拿出經(jīng)驗之談教育她。之前把她帶入正途的也是他，自己算她半個音樂啟蒙老師，所以他覺得自己理應(yīng)罩著這位小師妹。

    “是?！彼撔氖芙?。沒有人懂她這么拼的原因。

    別人看中的是合約，而她太需要冠軍那份獎金了。

    正說著，手機鈴響起，她打了個手勢，走出錄音室去接電話。

    號碼顯示是家里的來電。

    她看看時間，不知不覺都晚上十點了。她最近練得很拼，每天幾乎都很晚才回去，母親一直也沒打給她，今天卻是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