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了小護士離開的背影，盛棠撇了撇嘴：“現(xiàn)在的護士都這么喜慶了嗎？”

    盛璇一巴掌就打在了盛棠的胳膊上，說：“怎么說話呢？還不帶人高興高興??？再說了，你也不想想，讓她高興的是誰?！?/br>
    盛棠不用想，從病房里傳出來的笑聲，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偌大的病房里，或站或坐，起碼也有七八個人，都圍著當(dāng)中的一個銀發(fā)老太太，正說說笑笑。看見盛棠她們進來，他們就又笑：“掌上明珠來了?！?/br>
    外婆一生養(yǎng)了四個子女，唯獨盛棠的mama，生了兩個女兒，其他都是孫子或外孫，因此在外婆家里，她們姐妹倆的地位，不言而喻。

    外婆戴著老花鏡，看見盛棠，臉上不由得就笑意加深：“我就跟你媽說，你忙你的，不要著急回來，怎么還是回來了？”她向著盛棠招手，“快過來，外婆看看，在外面瘦了沒？”

    盛棠將行李箱立在了門后，走上前去，被外婆拉著手，從臉上看到手上，點頭笑著：“還好，沒怎么瘦?！?/br>
    盛棠看了外婆，一頭漂亮的銀絲，一如既往，梳得整整齊齊，在腦后挽了個髻，并不曾因為住院，就披頭散發(fā)，憔悴非常。

    看著外婆精神還算好，盛棠這才稍稍放了心。

    外婆從床頭柜上的水果籃里，撿了個蘋果，遞給盛棠，笑著說：“一路上過來，還沒吃飯吧，等下跟著他們?nèi)コ燥垺！?/br>
    盛棠搖了頭，抱了外婆的胳膊，說：“我要跟外婆一起吃飯?！?/br>
    外婆笑：“外婆吃得清淡，你吃不飽的?！?/br>
    “吃得飽！”她急忙辯解著，“而且我聽說，這家醫(yī)院的食堂，還挺好吃的。”

    大家都笑了起來。

    外婆笑得不能停下，手指頭戳了戳盛棠的額頭：“你打哪兒聽來的？”

    盛棠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我有個同學(xué)，她jiejie是這里的醫(yī)生，她說她jiejie說的?！?/br>
    外婆笑得更厲害了：“這都轉(zhuǎn)了幾道了?！?/br>
    最終，盛棠還是如愿以償，留在了病房里，和外婆一起吃午飯。

    病房里很干凈，窗明幾亮，床頭柜上，除了那一籃水果，還擺了瓶鮮花，是粉嫩的康乃馨。沒有醫(yī)院里一貫的消毒藥水味兒，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氣，盛棠記得，這種味道，她常在小姨家聞到，是很名貴的香水。

    但盛棠還是沒能吃上這家醫(yī)院里“好吃”的食堂飯，舅媽從家里送了湯過來，順道，給盛棠稍了兩個紅燒獅子頭。

    看她一氣解決了那兩個獅子頭時，外婆又忍不住笑：“還是年輕人好，吃什么都看著香?！?/br>
    吃完午飯，收拾好餐具，盛棠拿著先前外婆給的那個蘋果，找個水果刀，開始削皮。

    她不大會用水果刀，削出來的皮，不是太厚，就是更厚，外婆在旁邊看著直搖頭：“照你這么個削法，等削完了皮，估計也就只剩下核了。”說著，就伸過手去，要替她削皮。

    盛棠嘿嘿笑著，遞了過去。

    在外婆面前，她就是個什么都做不好的小丫頭。

    “棠棠，你怕不怕？”外婆削著蘋果皮，突然問她。

    她一愣，下意識就問：“怕什么？”

    外婆抬起頭，望著她笑了：“怕不怕，外婆這病好不了了？”

    盛棠只覺得眼眶一脹：“呸呸呸，這是什么不吉利的話，我不許你說！”她蠻橫地叉了腰。

    外婆被她逗笑，搖了搖頭，又重新低下頭去，削蘋果皮。

    “外婆其實自己一點也不怕，外婆都活到這把年紀了，兒女成家立業(yè)，家家和和美美，還有什么不滿足的，也該是時候，下去陪你外公了?！?/br>
    盛棠嗓子一堵，想要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說不出來。

    外婆穩(wěn)穩(wěn)地削著蘋果，手間垂下長長的一條線：“我知道啊，他們其實都挺害怕的，就是真有什么毛病，大概也都不敢當(dāng)著我的面說。所以我早就跟醫(yī)生說好啦，到時候真檢查出來什么毛病，第一個，就得先告訴我。要真是癌癥，我這把年紀啊，也就不治了，何必再去遭那個罪呢？我就安安心心地出院，回鄉(xiāng)下老房子里去，能動就種點菜，養(yǎng)點雞，不能動了，就難為他們幾個輪流請人照顧了?！?/br>
    外婆削好了蘋果，遞給盛棠。盛棠吸了吸鼻子，接過蘋果，又從外婆手里拿過了刀子，攔中一切，將那一半蘋果，又遞給了外婆。

    外婆接了，笑呵呵地看了盛棠，說：“外婆今天把這些話告訴你啊，是因為外婆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別看你媽，天天在家里吆五喝六的，霸王一樣厲害……”

    盛棠忍不住笑了起來。

    外婆也笑著，繼續(xù)說道：“其實啊，外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媽了，她們姊妹兩個，你小姨性子像我，什么都不往心里放，生氣歸生氣，當(dāng)場發(fā)作了也就完了，第二天依舊笑呵呵的；就你媽不一樣，她看著沒事人，實際上心里憋屈得慌，可就偏偏不說出來，自己藏著掖著，想著別人什么時候能察覺出來。這個傻孩子，這年頭還有誰閑著沒事，去猜你什么心思呢？”

    “外婆今天說這話，也是說給你聽的，你性子也有幾分隨你媽，但你又比你媽聰明，所以啊，外婆希望你能做得更好，過得比我，比你媽，都還要好，那才好。另外啊，等哪一天外婆真的不在了，你就幫外婆看著點你媽，多陪陪她，勸勸她，嫁了人，孩子也這么大了，別什么事都自己一個人扛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