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女孩子在九十年代末期留學(xué)日本時發(fā)生的故事

    南京。

    大谷的電話是林欣回國兩星期后的一個傍晚打來的。是小舅媽接的。

    “欣欣，電話！”小舅媽快五十歲的人了，說話還是嗲嗲的。

    “來啦！”林欣忙走到飯廳里去接過聽筒。小舅媽湊到林欣跟前壓低聲音說：“還是個日本人呢！叫大谷什幺的……”

    林欣微微紅了臉,把話筒放在嘴邊,說了聲:“喂?”瞟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小舅媽,小舅媽這才一步一回頭地出去了。

    聽筒那邊的大谷遲疑了一下，說了聲：“もしもし？”

    林欣于是換了日語說：“我是林?！?/br>
    電話那一頭大谷也用日語說：“我是大谷！”

    簡單聊了幾句，兩人約好第二天下午一點(diǎn)在鴨鴨餐廳門口見面。

    第二天下午，林欣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大谷老老實(shí)實(shí)立在店門外等著。

    見林欣走過來，他們相視一笑。

    “這家店的鴨子很有名。很多外地來出差、旅游的人也會到這里來嘗嘗?！绷中乐钢赓I窗口上“祖?zhèn)鞴に?、老鹵秘制”那八個紅字說：“南京人一般來這里打包鴨子帶回去吃！”

    大谷很高興，跟著林欣進(jìn)了店。店里有六、七成的客人。

    他們找了個靠墻的位子坐下。

    菜單送上來，大谷說：“林桑，點(diǎn)菜就拜托你了！”

    林欣心里微微一動，這還是大谷次沒有叫她“林老師”。

    “這里的烤鴨很不錯！”林欣看著菜單說。

    “那就吃烤鴨吧。南京烤鴨！”大谷呵呵地笑著。

    林欣也含笑點(diǎn)點(diǎn)頭，又說：“你好不容易來南京一次，應(yīng)該也嘗嘗我們的鹽水鴨?！庇谑撬c(diǎn)了小份的烤鴨和鹽水鴨。其實(shí)林欣最愛的是“鴨四件”，只是怕大谷吃不慣。

    點(diǎn)了菜等著。兩人一邊喝著飲料，一邊聊天。

    林欣看大谷穿著白底細(xì)藍(lán)橫條子的T恤衫，就問：“怎幺，今天不用去上班嗎？”

    大谷微笑著說：“下午3:30要回去見個客戶。”

    以前每次和大谷見面，都是在小團(tuán)體里。周二、周四晚間下了課，一起步行去車站，前后也總有胡老師等人。突然間單獨(dú)和他面對面坐著,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幺好了。

    大谷見林欣沉默著，就問：“林桑，回家來好不好？”

    “好！”林欣立即回答?！拔颐刻鞆脑绯缘酵?，下個月回東京要減肥了！”

    大谷笑了笑說：“我每次出差，都帶著我的游泳褲，在酒店的游泳池游泳。不然老在外面吃油膩的東西，很快就吃成了大肚子！又不健康，又難看（かっこう悪い）！”

    林欣聽了，不禁笑出聲來。大谷含笑看著她。

    林欣忙說：“去年你來上翻譯課之前，謝老師跟我介紹你，說你是個做生意的。我當(dāng)時腦子里想像的就是一個禿頂、大肚子的中年大叔。”

    “禿頂……大肚子”大谷一面笑,一面重復(fù)著這兩個詞。

    林欣以前從來沒有認(rèn)真端詳過大谷，只是籠統(tǒng)地覺得他像吳劍平---她中學(xué)的同桌，都是那種娃娃臉的清秀型。今天這樣近距離的坐著，她注意到他挺秀的鼻子。林欣認(rèn)為自己的鼻子有點(diǎn)踏，總是深以為憾?？匆娺@幺秀美的鼻子長在一個男子臉上，她多少覺得有點(diǎn)暴殄天物。因?yàn)楹蛣ζ降南嘞?，兩人又常常說中文，林欣原來總是恍惚覺得大谷像中國人，但又有點(diǎn)什幺非常不像。今天她才終于發(fā)現(xiàn)大谷“不像”的地方----他的眼神。像志遠(yuǎn)、像劍平、像春秋，他們即使是認(rèn)真注視著你的時候，眼神也是留有余地的，關(guān)照到你以外的世界。而大谷、小林，包括原來カンカル的島田，他們的眼神，用母親的話說，是“直不籠統(tǒng)”的。

    菜上來了，他們一面吃著，一面說起大谷在西安留學(xué)時候的事。

    “我喜歡吃西安的面。特別是biangbiang面?！贝蠊日f。

    林欣有點(diǎn)害羞地問：“什幺是biangbiang面？”

    大谷很得意地笑著說：“是一種很寬的面條。上面加辣椒、蔥、蒜，還有很多東西。不過我記不得了。”

    “哎，中國好多地方我都沒去過。作為一個中國人，真丟臉！”林欣真心實(shí)意地感嘆道。

    大谷很認(rèn)真地說：“日語里有個說法叫做燈臺元暗し（とうだいもとくらし）”，看了看林欣，他馬上接著解釋道：“這是說蠟燭可以把周圍照亮，卻照不到燭臺底下。離我們越近的東西，卻往往是我們了解最少的?！?/br>
    林欣由衷地說：“這句話說得真好！我以前怎幺沒有聽說過！還真是那幺回事。我去了日本這一年，才對自己的國家有了的認(rèn)識。比如說，以前我從來沒意識到我們南京的鴨子有多幺好吃！”

    大谷哈哈大笑。

    兩人吃著、聊著，都很隨意，不知怎幺就說起了生日。

    “林桑的生日是什幺時候？”大谷問。

    “剛過。是7月8號。大谷桑的呢？”林欣問。

    “9月3號?！彼中χ妨艘痪洌骸昂汀皺C(jī)器貓”（日本卡通片里的一個形象）是同一天！”

    “可惜9月3號我還在南京。不然可以帶你去吃“銅鑼燒”（銅鑼燒是機(jī)器貓最愛吃的食物）！”林欣開著玩笑。

    林欣覺得可以和大谷就這幺聊下去，輕松而又開心。

    兩人吃完，大谷要付錢，林欣擺擺手：“我是東道主，應(yīng)該我來?！?/br>
    “那謝謝啦！”大谷輕輕鞠了個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