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jié) 羌渾諸國

    地形平坦之處，交通易而利合大群，故其民之進(jìn)化速，山嶺崎嶇之地則反是。匈奴、西羌，同為強(qiáng)悍善戰(zhàn)之民族，而其國勢強(qiáng)弱不同，由此也。至?xí)x世，乃有漠南游牧之族，移居西羌故地者，時曰吐谷渾。吐谷渾者，慕容廆庶兄。以與廆不協(xié)，西附陰山。（《宋書》云：奕洛韓有二子：長曰吐谷渾，少曰若洛廆。若洛廆別為慕容氏。渾庶長，廆正嫡。父在時，分七百戶與渾。渾與廆二部俱牧馬，馬斗相傷，廆怒，遣信謂渾曰：“先公處分，與兄異部牧馬，何不相遠(yuǎn)，而致斗爭相傷？”渾曰：“馬是畜生，食草飲水，春氣發(fā)動，所以致斗。斗在于馬，而怒及人邪？乖別甚易，今當(dāng)去汝萬里。”于是擁馬西行，日移一頓。頓八十里。經(jīng)數(shù)頓，廆悔悟，深自咎責(zé)，遣舊父老及長中乙那樓追渾令還。渾曰：“我乃祖以來，樹德遼右；又卜筮之言：先公有二子，福祚并流子孫；我是卑庶，理無并大，今以馬致別，殆天所啟。諸君試擁馬令東，馬若還東，我當(dāng)相隨去?！睒窍?，拜曰：“處可寒?！碧斞蕴幙珊?，宋言尒官家也。即使所從二千騎共遮馬令回。不盈三百步，歘然悲鳴突走，聲若頹山。如是者十余輩，一向一遠(yuǎn)。樓力屈，又跪曰：“可寒，此非復(fù)人事?！睖喼^其部落曰：“我兄弟子孫，并應(yīng)昌盛。廆當(dāng)傳子及曾孫、玄孫，其間可百余年，我乃玄孫間始當(dāng)顯耳?！庇谑撬煳鞲疥幧健！稌x書》記此事，情節(jié)同而辭較略。奕洛韓作涉歸?！侗笔贰吩疲荷鏆w，一名奕洛韓。七百戶，《魏書》、《北史》皆同，《晉書》作一千七百家。吐谷渾開國之事，人事也，而頗帶神話性質(zhì)矣。觀此，可知野蠻部族之先祖，稍附會為神者之所由也。）屬永嘉之亂，度隴而西，據(jù)今甘肅、青海、四川三省間地。（《晉書》云：其后子孫據(jù)有西零以西，甘松之界，極乎白蘭數(shù)千里。《宋書》云：渾既上隴，出罕開、西零。西零今之西平郡，罕開今枹罕縣。自枹罕以東千余里，暨甘松，西至河南，南界昴城、龍涸。自洮水西南極白蘭。《齊書》云：其南界龍涸城，去成都千余里。大戍有四：一在清水川，一在赤水，一在澆河，一在吐屈真川，皆子弟所治。其王治慕駕川。《梁書》云：度枹罕，出涼州西南，至赤水而居之。其地則張掖之南，隴西之西。在河之南，故以為號。其界東至疊州，西鄰于闐，北接高昌，東北通秦嶺，方數(shù)千里。案西零即先零，與罕升皆羌種名。甘松，見第五章第二節(jié)。西平，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枹罕，見第五章第一節(jié)。昴城，未詳。龍涸，亦作龍鵠，在今四川松潘縣。清水川，丁謙《齊書·夷貉傳考證》云：“即湟水上源博羅克克河，《隋書》作伏羅川。”又云：“赤水在青海西，今烏闌烏蘇，烏闌譯言赤，烏蘇譯言水。”澆河，見第六章第六節(jié)。吐屈真川，《宋書》作屈真川，云有鹽池。丁謙云：“吐字疑衍。今青海有柴集河，西流入鹽池?！薄端螘酚衷疲浩鋰m隨水草，大抵治慕駕州。丁謙云：“駕字為賀字之訛。《晉書》作莫何川，今青海東南謨和尒布拉克河?！悲B州，周置，在今青海東南境。）西北雜種，謂之阿柴虜，或號為野虜。（《晉書》之文?！洱R書》云：“漢建武中，匈奴奴婢亡匿在涼州界雜種數(shù)千人，虜名奴婢為貲，一謂之貲虜。”柴、貲似一音之轉(zhuǎn)?！锻ǖ洹纷靼①D虜。）吐谷渾年七十二卒。有子六十人，長曰吐延，嗣。性酷忍，為羌酋姜聰所刺。屬其將紇拔泥；撫其子葉延，速保白蘭。葉延嗣位，史稱其頗識書記，（《梁書》之文。《魏書》云：“頗視書傳。”《晉書》云：“好問天地造化、帝王年歷?！薄稌x書·吐谷渾傳》，緣飾失實(shí)最甚，然其言亦必有因，其人蓋頗有思想。）曰：“《禮》云：公孫之子，得以王父字為氏，”遂以吐谷渾為氏焉。卒，長子辟奚嗣。（此據(jù)《晉書》本傳?！端螘纷魉檗?，《魏書》同?！稌x書·苻堅(jiān)載記》亦作碎奚。）三弟皆專恣，長史鐘惡地誅之。（據(jù)《晉書》?！端螘吩疲骸爸T大將共誅之?！保┍俎梢詰n卒。辟奚始受拜于苻堅(jiān)。（為安遠(yuǎn)將軍。）卒，子視連立。通聘于乞伏乾歸。乾歸拜為白蘭王。史言視連以父以憂卒，不知政事，不飲酒游田者七年，又載鐘惡地諫辭，蓋大權(quán)仍在惡地之手矣。視連卒，長子視羆嗣。（據(jù)《晉書》?！段簳吩频堋＃┢蚍瑲w拜為都督龍涸以西諸軍事、沙州牧、白蘭王。（《宋書》云：“其國西有黃沙，南北一百二十里，東南七十里，不生草木，沙州因此為號。”《魏書》云：“部內(nèi)有黃沙，周回數(shù)百里?！焙≡疲狐S沙在澆河郡西南一百七十里，見《通鑒》義熙元年《注》。）不受。遣眾擊之。視羆大敗，退保白蘭。晉、南北朝時四裔封爵，多就所居部族，錫以王號，觀此，知吐渾自葉延以后，迄保白蘭，視羆蓋復(fù)圖進(jìn)取，故為乾歸所忌也。視羆卒，子樹洛干年少，傳位于弟烏紇提。（一名大孩。）性耎弱。耽酒yin色，不恤國事。乞伏乾歸之入長安也，烏紇提屢抄其境。乾歸怒，率騎討之。烏紇提大敗，亡失萬余口。按視羆自言：控弦之士二萬。游牧部族，丁男皆能控弦，其數(shù)約當(dāng)口數(shù)五之一。（觀兩《漢書》所載南匈奴與西域諸國口數(shù)及勝兵人數(shù)可見。此等小國及不甚進(jìn)化之部族，戶口之?dāng)?shù)，恒較翔實(shí)也。）亡失萬余口，則失其眾十一矣。烏紇提保于南涼，遂卒于胡國。樹洛干立，率所部數(shù)千家奔?xì)w莫何川。自稱大都督、車騎大將軍、大單于、吐谷渾王?；兴?，眾庶樂業(yè)。號為戊寅可汗。沙、漒雜種，莫不歸附。（《清一統(tǒng)志》云：洮水出漲臺山，兼漲川之名，其地亦謂之洮漒。其西接黃河，亦謂之沙漒。）乞伏乾歸甚忌之。率騎二萬，攻之于赤水。樹洛干大敗。遂降乾歸。乾歸拜為赤水都護(hù)。觀乾歸此授，知樹洛干是時居于赤水也。后屢為乞伏熾槃所敗，又保白蘭，慚憤發(fā)病而卒。劇《晉書》所載：葉延在位二十三年，辟奚二十五年，視連十五年視羆十一年，烏紇提八年，樹洛干九年?！端螘吩疲骸皹渎甯闪?，自稱車騎將軍，義熙初也?！惫靡詾榱x熙元年。前此列代年數(shù)，以逾年改元之例推之，則葉延元年為晉元帝永昌元年，辟奚元年為穆帝永和二年，視連元年為簡文帝咸安元年，視羆元年為孝武帝大元十一年，烏紇提元年為安帝隆安元年，而樹洛干卒于義熙九年。若以當(dāng)年改元之法計(jì)之，則葉延元年為成帝咸和二年，辟奚元年為永和五年，視連元年為孝武帝寧康二年，視羆元年為其大元十三年，烏紇提元年為隆安二年。案乞伏乾歸之立，在大元十三年，如逾年改元之例所推，則視連不及受其封拜。然則吐谷渾歷主，應(yīng)以當(dāng)年改元也。樹洛干死，《晉書》云：世子拾虔嗣，《宋書》云：弟阿豺立。案阿豺三傳之后，其位仍歸于樹洛干之子拾寅，見下?；蛑^拾虔乃拾寅之誤，然《魏書·吐谷渾傳》，多同《宋書》，蓋其所本者同?！段簳酚洶⒉蚺R死，召諸子弟告之曰：“先公車騎，舍其子虔，以大業(yè)屬吾，吾豈敢忘先公之舉而私于緯代，”則拾虔確有其人，豈其暫立而為阿豺所廢邪？譙縱亂蜀，阿豺遣其從子敕來浞拓土至龍涸、平康。（平康，周縣，屬松州，在今四川松潘縣西。此據(jù)《宋書》本傳。案譙縱亡于義熙九年，正阿豺立之歲，豺蓋乘縱之亡而拓土也?！段簳吩疲喊⒉蚣娌⒇怠⑶?，地方數(shù)千里，號為強(qiáng)國。少帝景平中，《本紀(jì)》在元年。）阿豺遣使上表獻(xiàn)方物。詔以為沙州刺史、澆河公。未及拜受，大祖元嘉二年，又詔加除命。未至而阿豺死。（《魏書》云在元嘉三年，《通鑒》系元嘉元年十月。）弟慕璝立。（據(jù)《宋書》。《魏書》云：“烏紇提立，而妻樹洛干母，生二子：慕璝、利延，”則慕璝為阿豺同母異父弟，下文又云：兄子慕璝立，蓋前史有此異說，而《魏書》雜采之也。慕璝，《宋書·文帝紀(jì)》元嘉九年作慕容璝，則慕為慕容之略。吐谷渾之后，亦以慕容為氏，《傳》云若洛廆別為慕容氏，非矣。）七年，以為沙州刺史、隴西公。（九年進(jìn)為王。）慕璝前后屢遣兵擊乞伏茂蔓。茂蔓率部落東奔隴右。慕璝據(jù)有其地。赫連定為索虜所攻，擁秦戶口十余萬，西次罕升，欲向涼州。慕璝拒擊，大破之，生禽定。拓跋燾使求定，慕璝與之。（《魏書·本紀(jì)》，事在延和元年，宋元嘉九年也。《魏書》云：慕璝招集秦、涼亡業(yè)之人，及羌戎、雜夷，眾至五六百落。南通蜀漢，北交涼州、赫連，部眾轉(zhuǎn)盛。）魏封為西秦王。（神四年，宋元嘉八年。）元嘉十二年，卒。（《魏書》：慕璝卒于大延二年，則為十三年。）弟慕利延立。（《宋書·文帝紀(jì)》作慕容延，見元嘉十五、十六年。）十六年，改封河南王。魏改封為西平王。《魏書》云：“世祖征涼州，慕利延懼，率其部人，西遁沙漠。世祖以慕利延兄有擒赫連定之功，遣使宣喻，乃還?！卑竿鹿葴喪菚r，既受封拜于魏，何所猜疑，而欲遁逃？足見虜行師之暴也?！段簳酚衷疲骸澳嚼有肿泳暣瑧帜嚼雍?，與使者謀，欲歸國，慕利延覺而殺之。緯代弟叱力延等八人，逃歸京師請兵。世祖拜叱力延歸義王，詔晉王伏羅率諸將討之。慕利延走白蘭。（事在真君五年，即宋元嘉二十一年。）后復(fù)遣高涼王那等討之。慕利延遂入于闐。（真君六年，宋元嘉二十二年。據(jù)《魏書·本紀(jì)》，是役擒其世子被囊。）殺其王，死者數(shù)萬人。南征罽賓。遣使通劉義隆求援，獻(xiàn)烏丸帽、女國金酒器、胡王金釧等物。義隆賜以牽車。七年，遂還舊土?！薄端螘酚洿耸略谠味吣?，云：“慕延遣使上表，云若不自固者，欲率部曲入龍涸越巂門。大祖許以虜至不自立，聽入越巂?！鄙w慕延得此許，乃敢歸國也。（慕延之歸國，當(dāng)在元嘉二十八年，魏正平元年。）慕延卒，樹洛干子拾寅立。始邑于伏羅川?！读簳吩疲骸澳擞脮酰鸪浅?，筑宮殿。其小王并立宅?！薄段簳吩疲骸捌渚又钩鋈?，竊擬王者?！逼湮拿鳎w得諸于闐、罽賓邪？宋仍封為河南王，魏亦封為西平王?！段簳吩疲汉笫耙允央U遠(yuǎn)，頗不恭命。高宗時，定陽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蘭，多良牛馬，若擊之，可以大獲。議者咸以先帝再征，竟不能克。今在白蘭，不犯王塞，不為人患。若遣使招慰，必求為臣妾，可不勞而定。安曰：“臣昔為澆河戍將，與之相近，明其意勢。若分軍出其左右，拾寅必走南山。（謂其所居南方之山。）不過十日，牛馬草盡，人無所食，眾必潰叛，可一舉而定也。”從之。詔陽平王新城等出南道，南郡公李惠、給事中公孫拔及安出北道。拾寅走南山。諸軍濟(jì)河追之，多病，引還。（魏大安元年，宋孝武帝孝建二年也。拾寅，《魏書·本紀(jì)》作什寅。

    ）顯祖復(fù)詔上黨王長孫觀等率州郡兵討拾寅。軍至曼頭山，（在今青海東北境。胡三省曰：“河源郡有曼頭城，蓋因山得名也。”案河源，隋煬帝平吐谷渾所置四郡之一。）拾寅來逆戰(zhàn)。觀等縱兵擊敗之。拾寅宵遁。（《紀(jì)》在皇興四年，宋明帝泰始六年。）于是思悔，復(fù)修藩職。遣別駕康盤龍奉表朝貢。顯祖幽之，不報其使。拾寅部落大饑，屢寇澆河。詔皮歡喜為前鋒，長孫觀為大都督以討之。觀等軍入拾寅境，芻其秋稼。拾寅窘怖，遣子詣軍，表求改過。觀等以聞。顯祖下詔切責(zé)之，征其任子。拾寅遣子斤入侍。（《本紀(jì)》作費(fèi)斗斤。此次用兵，事在大和三、四年，齊高帝建元元、二年也。時顯祖為大上皇。又《魏書·紀(jì)》：大和六年，白蘭王吐谷渾翼世以誣罔伏誅，其事他無所見。）顯祖尋遣斤還。拾寅后復(fù)擾掠邊人，遣其將良利守洮陽。晉縣后周置郡，今甘肅臨潭縣。枹罕鎮(zhèn)將楊鐘葵詒書責(zé)之。拾寅表求令洮陽貢其土物。顯祖許之。自是歲修職貢。統(tǒng)觀魏文成、獻(xiàn)文二世之用兵，蓋純出于邊將之貪功徼利，屢勤師旅，卒無成功，反蹙洮陽之戍，亦可笑矣。齊高帝建元三年，（魏大和五年。）拾寅卒，子度易侯立。（此從《梁書》，《魏書》同?！洱R書》作易度俟。）伐宕昌。魏讓之。令所掠口累，部送時還。度易侯奉詔。卒，子休留茂立?！洱R書》云：永明八年，授爵號?！读簳纷餍萘舸?。（本傳、《本紀(jì)》皆同?！侗炯o(jì)》見天監(jiān)元年。）《魏書》無此一世，云度易侯死，子伏連籌立?！读簳贩B籌作休運(yùn)籌。案《周書》言自吐谷渾至伏連籌一十四世，明《魏書》奪此一世。蓋休留茂與魏無交涉，魏史遂有此誤也?！段簳吩疲骸胺B籌內(nèi)修職貢，外并戎狄，塞表之中，號為強(qiáng)富。準(zhǔn)擬天朝，樹置官司，稱制諸國，以自夸大?！薄读簳份d其表于益州立九層佛寺。又云：“其地與益州鄰，常通商賈。民慕其利，多往從之。教其書記，為之辭譯，稍桀黠矣?！鄙w又漸染中國之文化矣。伏連籌修洮陽、泥和，（胡三省曰：即《水經(jīng)注》迷和城，洮水徑其南，又徑洮陽城東。）置戍。魏師討之，二戍請降。（事在大和十五年，見《紀(jì)》。齊武帝永明九年。）《魏書》云：“終世宗世，至于正光，（梁普通元年至五年。）牦牛蜀馬及西南之珍，無歲不至。后莫折念生反，河西路絕。涼州城人萬干菩提等東應(yīng)念生，囚刺史宋穎。穎密求援于伏連籌。伏連籌親率大眾救之，遂獲保全。自尒以后，關(guān)徼不通，貢獻(xiàn)路絕。”《梁書》伏連籌后，有呵羅真、（伏連籌子，大通三年除授?！侗炯o(jì)》中大通元年作阿羅真。）佛輔（呵羅真子?！侗炯o(jì)》見中大通二年。）二世，而《魏書》云“伏連籌死，子夸呂立”，其致誤之由，蓋亦與其奪休留茂一世同也?！段簳费钥鋮问甲蕴枮榭珊埂＞臃钩?，在青海西十五里。地兼鄯善、且末。東西三千里，南北千余里。蓋其極盛之時。又云：“齊獻(xiàn)武王作相，招懷荒遠(yuǎn)。蠕蠕既附于國，夸呂遣使致敬。獻(xiàn)武王征其朝貢?？鋮文饲彩谷思俚廊淙漕l來。又薦其從妹。靜帝納以為嬪。遣員外散騎常侍傅靈檦使于其國。（《文苑·溫子昇傳》云：“陽夏大守傳標(biāo)使吐谷渾，見其國王床頭有書數(shù)卷，乃是子昇文也，”則夸呂亦通文墨。）夸呂又請婚。乃以濟(jì)南王匡孫女為廣樂公主以妻之。此后朝貢不絕。”其于西魏：大統(tǒng)中，（梁大同元年至大寶二年。）再遣使獻(xiàn)馬及牛羊等。然猶寇抄不止，緣邊多被其害。廢帝二年，（梁承圣二年）夸呂通使于齊。源州刺史史寧，覘知其還，率輕騎襲之于州西赤泉，獲其仆射乞伏觸、扳將軍翟潘密，商胡二百四十人，駝騾六百頭，雜采絲絹以萬計(jì)。恭帝二年，（梁紹泰元年，）突厥木汗可汗假道涼州襲吐谷渾。周大祖令寧率騎隨之。至番禾，（番禾，見第七章第八節(jié)。后魏置郡，后周廢郡置鎮(zhèn)。）吐渾已覺，奔于南山。木汗將分兵追之，寧說其取樹敦、賀真二城，木汗從之。寧入樹敦，木汗破賀真。史言樹敦是渾舊都，多諸珍藏，木汗亦大獲珍寶，蓋皆志在剽掠而已。武成初，（陳武帝永定三年。）賀蘭祥攻拔其洮陽、洪和二城，（洪和，疑即泥和。）置洮州而還。天和初，（陳文帝天嘉元年。）其龍涸王莫昌率眾降，以其地為扶州。建德五年，（陳宣帝大建八年。）其國大亂。高祖詔皇大子征之。軍渡青海，至伏俟城?？鋮味葑?。虜其余眾而還。案夸呂以隋開皇十一年卒，《隋書》言其在位百年，則此時夸呂年已老。隋世吐谷渾屢有內(nèi)釁，蓋皆其?；氖谷?，此時已肇其端矣?！稌x書》云：吐谷渾有城郭而不居，隨逐水草，廬帳為屋，以rou酪為糧。《魏書》云：亦知種田。有大麥、粟、豆。北界氣候多寒，惟得蕪菁、大麥?！洱R書》云：多畜，逐水草，無城郭，后稍為宮室，而人民猶以氈廬百子帳為行屋。（《梁書》云：有屋宇，雜以百子帳，即氈廬也。）蓋雖略知稼穡，終以畜牧為主?！稌x書》又言其國無常稅，調(diào)用不給，輒斂富室商人，取足而止，此純乎羌人之習(xí)。其慕效中國或又取法乎西域，蓋皆其王室、貴人所為，不能逮下也。其所重者商賈，所貪者貨財?！端螘分^其“徒以商譯往來，故禮同北面，”“雖復(fù)貢篚歲臻，事惟賈道，”然則《梁書》言其使或歲再三至，或再歲一至，蓋正以賈道故，乃為是紛紛然。慕璝曾表魏朝，言“爵秩雖崇，而土不增廓，車騎既飾，而財不周賞，”魏朝令公卿會議，不肯多與，自是貢獻(xiàn)頗簡；其通齊之使，實(shí)與商胡俱；俱可為《宋書》之言作左證?！端螘酚衷疲骸敖鹆Y氈眊，非用斯急；送迓煩擾，獲不如亡?！鄙w慨乎言之矣?；蛟唬骸洱R書·芮芮傳》，言中國與之通使，常由河南道抵益州。建元元年，大祖遣王世武拜授拾寅，仍往芮芮，賜書云：“想即資遣，使得時達(dá)?！庇烂魅?，又遣給事中丘冠先往使，并送芮芮使。其殷勤于河南，蓋欲藉通芮芮，其欲通芮芮，則所以牽制索虜也。然芮芮牽制索盧，為力幾何，江東君臣，不應(yīng)不知。丘冠先之往使也，得玉長三尺二寸，厚一尺一寸，史家頗艷稱之，則天朝士夫，亦曷嘗不重異物？冠先后拜授休留茂，并行吊禮，遂不得其死。史云：“休留茂逼令先拜，冠先厲色不肯，休留茂恥其國人，執(zhí)冠先，于絕巖上推墮深谷而死?！蓖鹿葴喎且估勺源笳吡鳎韧街驹谫n與，安得爭此虛文？然則冠先之死，又惡知其究因何事邪？

    吐谷渾為外來之族，故其文明程度稍高，其鄰近諸族，則仍多率其榛狉之舊。諸族最近吐渾者為白蘭?！吨軙吩疲骸鞍滋m，羌之別種也。其地東北接吐谷渾，西北至利模徒，南界鄂。風(fēng)俗、物產(chǎn)，與宕昌略同。”其與中國通，惟周保定元年，（陳天嘉二年。）曾一遣使獻(xiàn)犀甲、鐵鎧而已?！侗笔贰吩疲骸巴鹿葴啽庇幸腋ノ饠硣?。（《魏書》作乙弗敵國。）國有屈海，周回千余里。眾有萬落。風(fēng)俗與吐谷渾同。然不識五谷，惟食魚及蘇子。（蘇子狀若中國枸杞子，或赤或黑。）有契翰一部，風(fēng)俗亦同。白蘭山西北，又有可蘭國。（《魏書》作阿蘭國。）風(fēng)俗亦同。目不識五色，耳不聞五聲，是夷蠻戎狄中之丑類也。土無所出，直大養(yǎng)群畜，而戶落亦可萬余。人頑弱，不知斗戰(zhàn)。忽見異人，舉國便走。性如野獸。體輕工走，逐不可得。”此皆今青海東南境之部族也。（利模徒、鄂，地皆無考。《宋書》云：吐谷渾之地，自甘松及洮水西南極白蘭，則白蘭當(dāng)在今松潘縣西北四川、青海界上。白蘭山蓋即其所居之地，則可蘭當(dāng)在青海東南境；乙弗勿敵當(dāng)在青海北境，南山之南。屈海不易實(shí)指。丁謙《魏書·外國傳考證》以玉門縣東北花海子當(dāng)之，恐非。玉門乃西域商胡往來孔道，居其地者，斷不至不識五谷也。）其在川、甘界上者，有宕昌、鄧至，程度稍高?！段簳ゅ床齻鳌吩疲骸捌涞貣|接中華，西通西域，南北數(shù)千里。姓別自為部落。酋帥皆有地分，不相統(tǒng)攝。宕昌即其一也，”此苞今川、甘、青海界上之地而總言之。又云：“其地自仇池以西，東西千里，水以南，南北八百里。地多山阜。人二萬余落?！眲t專指宕昌言之也。（《水經(jīng)注》：羌水徑宕昌城，又東南徑武階，武階今武都縣，宕昌在武都西北，即今西固縣地。羌水，今白龍江也。）此一大區(qū)域中之情況，《魏書》總述之曰：“俗皆土著，居有屋宇。其屋，織牦牛尾及羖羊毛覆之。國無法令，又無徭賦。惟戰(zhàn)伐之時，乃相屯聚，不然，則各事生業(yè)，不相往來。皆衣裘褐。牧養(yǎng)牦牛、羊、豕，以供其食。父子、伯叔、兄弟死，即以繼母、叔母、及嫂、弟婦等為妻。俗無文字，但候草木榮落，記其歲時。三年一相聚，殺牛、羊以祭天?！逼溥M(jìn)化之遲滯，蓋全因其所居之閉塞也。宕昌蓋因地近仇池，故開發(fā)較早。《魏書》本傳曰：“有梁懃者，（《周書》作梁勒。）世為酋帥，得羌豪心，乃自稱王焉。懃孫彌忽，世祖初，遣子彌黃奉表求內(nèi)附。世祖嘉之，遣使拜彌忽為宕昌王，賜彌黃爵甘松侯。彌忽死，孫虎子立?！保ā侗笔贰纷鞅胱?，避唐諱。）案《世祖紀(jì)》：大平真君九年，（宋元嘉二十五年。）宕昌羌酋梁瑾慈遣使內(nèi)附，并貢方物?！端螘ば⑽涞奂o(jì)》：大明元年，以梁瑾蔥為河州刺史，宕昌王。（《梁書》本傳作梁瓘怱。《南史》作梁瑾忽。）五年，以宕昌王梁唐子為河州刺史。瑾蔥、瑾慈，似即彌忽；唐子似即虎子也。《魏書·傳》又云：“虎子死，彌治立?；⒆拥苎蜃?，先奔吐谷渾。吐谷渾遣兵送羊子，欲奪彌治位。彌治遣使請救。世祖詔武都鎮(zhèn)將宇文生救之。羊子退走。彌治死，子彌機(jī)立?！薄端螘ず髲U帝紀(jì)》：元徽四年，十月，以宕昌王梁彌機(jī)為河、涼二州刺史，此除授，或在其纂立之初也。（南朝自此率以河、涼二州刺史、宕昌王授其主，齊武帝永明元年，亦以此授彌機(jī)。）《齊書·武帝紀(jì)》：永明三年，以行宕昌王梁彌頡為河、涼二州刺史。本傳同。是歲為魏孝文帝大和九年?！段簳け炯o(jì)》：七月，遣使拜宕昌王梁彌機(jī)兄子彌承為其國王?！赌鲁鐐鳌罚撼缧O亮，為仇池鎮(zhèn)將。時宕昌王梁彌機(jī)死，子彌博立。為吐谷渾所逼，來奔仇池。亮以彌機(jī)蕃教素著，矜其亡滅；彌博兇悖，氐、羌所棄；彌機(jī)兄子彌承，戎民歸樂，表請納之。高祖從焉。于是率騎三萬，次于龍涸，擊走吐谷渾，立彌承而還。《齊書·本紀(jì)》：永明六年，亦以彌承為河州刺史，而不詳魏替彌博立彌承之事，然彌頡嘗一繼位，則《魏書》又不詳，疑其為彌博出亡后吐谷渾所立也。十年，（魏大和十六年。）彌承朝于魏。又使求軍儀及伎、雜書于齊。詔軍器致之未易；內(nèi)伎不堪涉遠(yuǎn)；秘閣圖書，例不外出；賜以《五經(jīng)》集注、論各一部。《梁書·武帝紀(jì)》：天監(jiān)元年，宕昌王梁彌進(jìn)號，蓋頡之誤；四年，四月，以行宕昌王梁彌博為河、涼二州刺史宕昌王；（本傳同。）則彌承之后，彌頡、彌博，復(fù)相繼在位，《齊書》謂“彌頡卒，乃以彌承為王，”疏矣。彌博死，子彌泰立。大同十年，復(fù)授以父爵位?！吨軙ゅ床齻鳌吩疲鹤詮浐鲋羴櫠ň攀?，（彌忽、虎子、彌治、彌機(jī)、彌承、彌頡、彌博、彌泰、仚定。）每修職貢不絕。后見兩魏分隔，遂懷背誕。永熙末，（梁中大通六年。）乃引吐谷渾寇金城。（仚定，《文帝紀(jì)》作企定，云引吐谷渾寇金城。渭州及南秦州氐、羌連結(jié)，所在蜂起。金城，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渭州，見第十二章第七節(jié)。南秦州，見第十二章第三節(jié)。）大統(tǒng)初，又率其種人入寇。行臺趙貴督儀同侯莫陳順等擊破之。仚定懼，稱藩請罪。大祖舍之，拜撫軍將軍。四年，（梁大同四年。）以仚定為南洮州刺史。后改洮州為岷州，仍以仚定為刺史。七年，（梁大同七年。）仚定又舉兵入寇。獨(dú)孤信時鎮(zhèn)隴右，詔信率眾便討之。軍未至而仚定為其下所殺。信進(jìn)兵破其余黨。（《信傳》亦作企定，云企定子弟收其余眾。）朝廷方欲招懷殊俗，乃更以其弟彌定為宕昌王。十六年，彌定宗人獠甘襲奪其位。彌定來奔。先是羌酋傍乞鐵忽等，因仚定反叛之際，遂擁眾據(jù)渠林川。（《宇文貴傳》作渠株川。云納彌定后，于渠株川置岷州，不知本宕昌地為鐵忽所據(jù)？抑鐵忽平后，岷州移治也？）與渭州民鄭五丑，扇動諸羌，阻兵逆命。至是，詔大將軍宇文貴、豆盧寧，涼州刺史史寧等率兵討獠甘等，并擒斬之納彌定而還。（此亦見《宇文貴》、《豆盧寧》、《史寧》、《趙剛》、《趙昶傳》。）保定四年，（陳天嘉五年。）彌定寇洮州，總管李賢擊走之。是歲，彌定又引吐谷渾寇石門戍。（甘肅臨潭縣南有石門山。）賢復(fù)破之。高祖怒，詔大將軍田弘討滅之。以其地為宕州。（見上節(jié)。）鄧至，《魏書》云：白水羌也。世為羌豪。因地名號，自稱鄧至。其地自亭街以東，平武以西，汶嶺以北，宕昌以南。（亭街，未詳。平武，漢縣，在今四川平武縣東。汶嶺即岷山?！端?jīng)注·漾水篇》》：白水東南徑鄧至城南，又東南徑陰平故城南，則鄧至城在陰平西北。）土風(fēng)、習(xí)俗，亦與宕昌同。其王像舒治，遣使內(nèi)附。高祖拜龍驤將軍、鄧至王。遣貢不絕。案其見于《魏書·本紀(jì)》者：又有像舒彭。大和十七年，（齊永明十一年。）遣子舊詣闕朝貢，并求以位授舊。詔許之。世宗永平二年，（梁天監(jiān)八年。）八月，丁未，鄧至國遣使朝獻(xiàn)。戊申，以鄧至國世子像覽蹄為其國王。蓋其初立時也?！读簳芬嘤袀?，云：宋文帝時，王象屈耽遣使獻(xiàn)馬?！洱R書》附《宕昌傳》，云：建元元年，征虜將軍西涼州刺史羌王像舒彭進(jìn)為持節(jié)平西將軍，后叛降虜。然《武帝紀(jì)》：永明元年，二月，以東羌王像舒彭為西涼州刺史，則復(fù)來歸順矣。梁天監(jiān)元年，始封為鄧至王。五年，遣使來獻(xiàn)。（見《紀(jì)》及本傳。）《周書》云：自舒治至檐桁十一世。魏恭帝元年，（梁承圣三年。）檐桁失國來奔。大祖令章武公導(dǎo)率兵送復(fù)之?！段簳吩疲亨囍林鳎泻昭虻榷畤?，時遣使朝貢，朝廷皆授以雜號將軍、子男、渠帥之名。《北史》云：赫羊部內(nèi)，初有一羊，形甚大，色至鮮赤，故因?yàn)閲?，其說似近附會。又舉諸國之名曰：東亭街、大赤水、寒宕、石河、薄陵、下習(xí)山、倉驤、覃水，云風(fēng)俗粗獷，與鄧至國不同焉。亦不能備二十之?dāng)?shù)也。

    懸空寺懸掛在北岳恒山金龍峽西側(cè)翠屏峰的半崖峭壁間，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五年（49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