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奴才不敢，世子恕罪……”兩個太監(jiān)慌忙跪在地上，卻死死的堵住了入口，不讓他有進去的可能。

    段衍之正要動怒，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低咳聲，雖然聽得不甚清晰，卻叫他心中大震。趕忙轉(zhuǎn)身朝后看去，不過是殿前的回廊，空無一人。

    段衍之顧不上多想，直直的順著聲音傳出的方向走去，沿著回廊左轉(zhuǎn)，直走了一段便看到了殿后方的那片竹林。一陣壓抑的低咳聲從林中傳出，他心中說不出是悲是喜，只有站在原地，怔仲半晌竟不知該做何舉動。

    “羽妃娘娘，您感染了風(fēng)寒，還是回去歇著吧。”

    一個宮女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段衍之原本已經(jīng)一步步接近竹林邊緣，聽到這聲音，心頭驀地閃過一陣失望。

    難道是聽錯了？在這里的不過是個后宮嬪妃么？

    也是，若真的是她，太子不會這么堂而皇之的讓她出來。

    段衍之垂眼，心中剛剛?cè)计鸬囊唤z希望又盡數(shù)熄滅。也許還是想辦法回殿中打探一二比較實際。

    身后有腳步聲接近，他閃身進入竹林，隱于側(cè)面的幾棵綠竹之后，就見幾步之外，一個宮女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段衍之平復(fù)了一下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正要舉步朝外走去，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剛要回身，便聽到那人道：“不要回頭?！?/br>
    段衍之一愣，這聲音便是剛才咳嗽的聲音，也是吸引他來此的聲音，可是當(dāng)她一開口說話，卻是嘶啞深沉，帶著一絲滄桑之感，與記憶中的聲音全不相同。

    果然不是一個人。

    段衍之苦笑，他離開就是了，何必擔(dān)心他回頭，宮中女子與陌生男子不可多接觸的道理他自然懂得。

    誰知他這邊正要舉步離開，那人的腳步聲又接近了些，然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頭，叫他一怔。他微微側(cè)目，就看到女子華麗宮裝的下擺上繡著的大朵大朵的牡丹。看來是個很受寵愛的妃子。

    “世子因何如此悲傷？”

    段衍之錯愕，“娘娘認識我？”

    身后的女子頓了頓，粗啞的聲音再度響起：“自然，天下誰人不識君？”

    段衍之自嘲的笑了一下，“娘娘謬贊了?！?/br>
    “世子還未回答我的問題?！?/br>
    段衍之覺得古怪，第一次聽到一宮妃嬪自稱“我”。他不太想與他人說起自己的事情，便隨意找了個說辭：“不過是些傷心事罷了?！?/br>
    “可是與世子這一聲素縞有關(guān)？”

    “娘娘深居宮中，可能不知曉，這一身素縞是為內(nèi)子穿的?！倍窝苤f完這話，又萌生了離開的念頭，再這么下去只會耽誤時間。

    身后的人這次停頓了許久才道：“世子何必如此，世間美人如花，他日終有佳人在側(cè)，也許是一時閑情，世子莫要誤以為是真心。”

    段衍之聽了這話有些不悅，正要反駁，忽而想起什么，身子一僵，只覺渾身血液倒流，腦中一片空白。

    微風(fēng)拂過，竹林間細微作響，眼前情景漸漸模糊，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一起登高觀星的冬夜，屋頂之上相依相偎，她卻起身嘆息：“世子何必如此，世間美人如花，他日終有佳人在側(cè)，世子切莫將一時閑情誤以為是真心。”

    胸口如同被千斤巨石壓迫，叫人窒息的說不話來，眼中亦有些模糊。即使如此，他還是拼盡全力揚了揚嘴角，“娘子怎知……我不是真心……”

    他怎么會忘了她說過的話？一言一語，一顰一笑，都刻在了心里，即使隔了時光，甚至是生死，也不會被拋諸腦后。

    身后的人深深的吸了口氣，帶著一絲哽咽。段衍之想要轉(zhuǎn)身，肩頭卻又被她按住。他只來得及看到她腰間的一塊玉佩。

    那是他在天水鎮(zhèn)送給她做彩禮的，還說以后要補全了。

    是她，她就在自己身后，手還搭在自己的肩上。

    段衍之想到這點，手指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相公……”

    只一聲稱呼便再沒有下文，因為她忽然重重的咳了起來，咳得那般厲害，甚至讓段衍之都感到肩頭的顫動。

    “娘子，你怎么了？”段衍之的聲音帶著一絲慌張。

    “無、無妨，風(fēng)寒罷了……”喬小扇平復(fù)了喘息，以篤定的語氣對他道：“相公放心，只要相公還在世上一日，我便不會輕易離開。”

    這是承諾，不同于甜言蜜語，卻是許了生死不離。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段衍之心中五味雜陳，此時此刻只想轉(zhuǎn)身看她一眼，她卻緊緊的壓著他的肩頭，雖然力道還不到阻止段衍之的地步，卻顯示了她的決心。

    “娘子為何連一眼都不見我？”

    “相公不知古人有詩云相見時難別亦難么？還是不要見了，此時見了，只會徒增思念罷了?！?/br>
    段衍之閉了閉眼，他不過是想看到她還好好地在自己面前，那便足夠了。

    “相公，”喬小扇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去揚州找我三妹，我將證據(jù)留在她那里了?！?/br>
    段衍之一怔，身后她的氣息已經(jīng)退遠，“回去吧，相公，待會兒便有人來了?！彼袢詹贿^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等在這里，卻沒想到真的能見到他，原本還打算趁太子不在去前面找他，沒想到他卻尋來了此處。

    他是來找她的吧。即使不確定她還存活于這世間，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在尋找她，光是這一份情意也值得她用一生來回報了。

    “娘子……”

    段衍之還想說話，卻被喬小扇打斷：“相公，無需擔(dān)心我，太子心高氣傲，不會將我怎樣，我會等著你從揚州回來?！?/br>
    她還欠他一個婚禮，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了卻了這個心愿。

    段衍之點了點頭，舉步朝外走去，走了幾步停下，又想轉(zhuǎn)身看她，耳邊已經(jīng)傳來宮女去而復(fù)返的腳步聲。

    “相公，走吧，不要回頭，免得惹人懷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