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他言罷,姚錦紅才在嬤嬤的摻扶下起了身,蘇大人這才道:“聽聞夫人是進京為獄中的夫君鳴冤的,如今突遭此橫變,依本官的推斷,很有可能是有人不樂夫人申冤辯白,這才行兇殺人,欲造成失火之狀,令夫人一家皆葬身火海。倘使夫人一家皆遇害,唯剩幾個下人,即便察覺此火乃有人蓄意放之,恐也會畏懼之下三緘其口,自然是不會為夫人一家鳴冤,那人也就目的達成了。好的是,蒼天有眼,昨日夫人夜出并不在家中,這才躲過一命。本官猜想,敢如此行事之人,只怕在京城頗有些來頭。夫人可否告知,你那夫君究竟是緣何入獄?可有得罪京城得勢之人?夫人提供了線索,本官才好進一步查察此案啊。” 這蘇大人將話說的如此明顯,分明便是引她說出幕后之人便是武英王府,她來京之前便被引誘地懷疑夫君入獄都是武英王府所為,倘若不是錦瑟先一步找上了她,令她清醒過來。此刻進京再發(fā)生兒女被毒殺一事,她將更加悲憤,哪里還能有一絲清醒的神智,只怕將用一腔恨意去對付武英王府,心甘情愿地被人當(dāng)那槍使! 這般被人利用也就罷了,只是那人既要栽贓給武英王府一個以權(quán)壓人,為非作歹,目無法紀的惡名,怕是對她的夫君也不會手軟,倘使夫君死了她這把刀豈不更得用?怨不得錦瑟說已提前派人去了宣城保護她的夫君,她彼時還有些不明所以,此刻算是都清楚了,這些人竟狠毒至此,幸而他們的毒計被識破了,不然她當(dāng)真要為殺子仇人所用了…… 這般想著,姚錦紅驚出了一身冷汗來,見蘇大人正滿臉溫和親善地瞧著自己,她更是手指發(fā)顫,穩(wěn)了下心神卻面露惶恐,目光大閃,欲言又止后諾諾地道:“大人……民婦家中不過宣城是小門小戶,實在是……得罪不了什么京城大人物啊……夫人夫君的案子卻是……” 她細細地將宋琪永入獄一事說了,可卻決口不提武英王府。這蘇大人確實是應(yīng)了雍郡王之命前來的,只以為他露出為要姚錦紅撐腰的態(tài)度來,姚錦紅便會大聲鳴冤,喊出武英王府來,令這些百姓們都聽個清楚,誰想她竟不上道。他不由一愣,見姚錦紅懦弱模樣,便想大概她是真以為武英王府放火殺人,被此手段所震懾,念著自己一介小小府尹無法和聲名顯赫的武英王府相抗衡,這才不敢言語。 這般想著,他面上神色便更溫和了,又耐著性子道:“你莫怕,有什么線索或懷疑都可告訴本官,在這京城即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眾王爺,那也不能做此傷天害理之事?;噬嫌H民愛民,更不會容誰在天子腳下一手遮天,本官是定會為你做主的。只要你肯配合,即便是本官力量微薄,也可為你直奏天聽,你想想你這一雙玲瓏的兒女,想想你那夫君,倘若你畏懼權(quán)勢而隱瞞,使得本官無法為你申冤,怎對得住你的夫家,還有這一雙枉死的孩子?!?/br> 蘇大人說的何其真情實意,當(dāng)下那些聽到兩人談話的百姓們便覺這真是一個一心為民的好官,不畏權(quán)勢,如此為苦主著想,不僅不怕惹事上身,還這般苦口婆心地勸說苦主,真是難得啊。 姚錦紅面露動容和猶豫,片刻卻依舊哭著道:“大人,非是民婦畏懼權(quán)勢,實在是……實在是民婦不知得罪了何人才遭如此毒害啊……” 見姚錦紅不愿說,這蘇大人心下微惱,只以為她為人謹慎,還是不肯相信自己,可他今日是勢要借著姚錦紅的口,將蓄意放火,非為作歹的名頭安置在武英王府頭上,令得這些百姓將此事宣揚地天下人皆知的。 故而他便道:“宋夫人還是不肯信本官啊,宋夫人借一步說話?!?/br> 他言罷率先往無人的墻邊兒而去,姚錦紅跟上,眾人見此情景皆停下議論,瞪著這邊。蘇大人將姚錦紅帶到了墻邊,這才又道:“不瞞夫人,夫人和武英王妃的關(guān)系和仇怨本官已經(jīng)查到,想必夫人一家遭遇因何而起,夫人心中早有計較。本官不防告訴夫人,在這京城武英王雖得勢,但也不過是皇上數(shù)個兒子中的一個罷了,他再跋扈囂張,也不能以勢壓人,一手遮天,更有雍郡王,七皇子等皇子和滿朝清貴正直,為民為國的大臣們輔佐皇上,為民請命,此次的事兒已驚動了雍郡王,和好幾位朝廷重臣關(guān)注,夫人若肯不畏權(quán)貴,指證武英王,眾王爺大臣們自然會替夫人討還個公道,可倘使夫人沒此勇氣,那本官也無能為力,夫人的一雙兒女是真就枉死了。” 這蘇大人是將底牌都露了出來,姚錦紅聞言卻面露驚恐,驚異的神情來,面色蒼白,瑟瑟發(fā)抖,接著她突然跪下沖著蘇大人便是一陣的叩頭,又猛然抬起頭來,大聲祈求著道:“請大人不要……民婦都聽大人的,什么都聽大人您的!” 她這一番舉動來的突然,蘇大人一愣,只以為姚錦紅是被他方才的話驚著了,又太過激動,怕她方才的舉止惹惱了自己,自己當(dāng)真不再管此事,見她肯說了,他便也未覺姚錦紅這兩句話頗能引人生出它念來,只因目的達到而高興,他虛扶姚錦紅一下,這才揚聲道:“夫人莫這樣,本官說了會為夫人做主,便必不會畏懼權(quán)貴,夫人不必有任何顧念,只管說出來便是?!?/br> 姚錦紅這才大聲道:“大人,民婦實和武英王妃是嫡親的堂姐妹,可因早年民婦的父母做了愧對武英王妃的事,使得民婦雙親被自族譜中除名,武英王妃對民婦怕也多有誤解,民婦除了和武英王妃有些舊日仇恨外,實在想不出還能有哪位權(quán)貴會如斯殘害民婦一家,大人萬望為民婦做主啊?!?/br> ☆、二百八五章 姚錦紅言罷四下一靜,接著眾百姓便轟然議論起來。 “武英王府?竟是武英王府做下的此等惡事?” “不能吧,武英王妃素有賢名,武英王更是鐵骨錚錚,立下戰(zhàn)功無數(shù),光明磊落之人,怎會做下這等傷天害理,欺凌婦孺之事!?” “未必吧,這樣的事兒我看也就王府這般門第才做的出,才敢做!” “是啊,若非肯定,這婦人一介婦孺,又怎敢污蔑于武英王!” …… 蘇大人聽到百姓們的議論聲大松一口氣,眸中喜色微閃,接著才忙做一凌冽之色,沖姚錦紅怒道:“這話可不能渾說?。 ?/br> 姚錦紅卻跪了下來,哭著道:“大人,是您說要為民婦做主,民婦才如此說的,您可不能不管民婦啊?!?/br> 蘇大人見她終于上道了,又聞那邊議論聲又大了幾分,這才沖衙役們招手,吩咐道:“此事關(guān)系重大,需夫人隨本官回官衙細細審問調(diào)查,來人,回衙!” “大人回衙,閑雜退步!”隨著衙役的開道鳴鑼聲,蘇大人帶著姚錦紅等一眾涉案之人迅速離開。 百姓們見這蘇大人一聽武英王府四字便大驚失色,再不公開審理此事,當(dāng)下心中愈發(fā)認定此事就是武英王府所為,眼見這好好的小院一夜間變成廢墟,想到那兩具焦黑的孩童尸骨,不免群情激奮,自然免不了將今日之事四下流傳,不足一日,武英王府仗勢欺人,殘戮人命,為非作歹,引人發(fā)指的行為便被傳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天幕漸黯,一晚夕照,霞彩漫天,浮散無憂。御史中丞魏府中,雍郡王負手站于書房前的廊下遠望天際夕陽碎金,愉悅地勾著唇,顯是心情頗佳。 身后魏府管家正眉飛色舞地說著今日被傳的大街小巷都知的流言,道:“王爺您是沒看著,今兒武英王回府時臉都是綠的,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武英王府欺凌屠戮無辜婦孺,害人妻離子亡,這下武英王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只是,屬下不明,王爺為何不干脆讓人在案發(fā)現(xiàn)場留下點武英王府的物件之類,如今雖有苦主狀告武英王府行兇,可這總歸沒有真憑實據(jù),也是奈何不了武英王的啊,那王爺豈不白籌謀了一場!” 雍郡王聞言卻冷笑著瞥了管家一眼,道:“你懂什么,武英王府若要殺人,又怎可能留下罪證?京兆尹什么都查不到,世人才越會覺著就是武英王府所為。本就是栽贓,再留下假的罪證,只會弄巧成拙!沒有罪證,什么都查不到,我那六皇弟才是滿身嘴說不清!更何況,本王原也沒打算用此事叫武英王府如何,此事只要令太子和武英王大失民心,便不負本王所望!” 只要能毀了完顏宗澤夫妻在百姓心目中純善的形象,令他們失去了民心,他接下來的計劃才能更順利的進行。 雍郡王想著面色不覺又微微沉了下來,管家不敢再打攪,正準(zhǔn)備退下,卻明眼瞧見院外一穿紫色官服的人正大步過來,顯是他家老爺御史中丞魏大人回府了,他忙稟道:“王爺,老爺回來了。” 雍郡王聞言瞧過去,見外祖父大步進了院子便忙下了臺階迎了上去,道:“辛苦外公為本王籌謀奔波,本王實在有愧,只是不知是事情如何了?” 魏大人只撫須一笑,一面由著雍郡王扶著自己往書房走,一面道:“王爺?shù)埛判模魅諒椲牢溆⑼醯淖嗾卤銜缪╋h到龍案上,明日早朝,老臣定聯(lián)合諸大臣定了武英王這結(jié)黨營私,魚rou百姓之罪!” 雍郡王聽罷大樂,當(dāng)即便朗聲笑了起來。 太后大喪,依漢人歷朝的規(guī)矩,是要朝臣們不能回家,集體侯在衙門齋戒的,而宗室勛爵更是要齊聚宮中,和眾女眷守靈七日,皇帝不朝,諸多國家大事也都暫且擱置。而燕國卻沒有此規(guī)矩,為恐耽誤朝政,皇帝和大臣們照樣要上朝理政,朝后皇帝和諸宗親皇室需馬上到靈堂為太后守靈。而像錦瑟這樣的宗室女眷每日更是需卯時進宮守靈,至子時方可離宮歸府,相比而言倒是諸大臣們在此時比較輕松,只需在家中服喪齋戒便可。 故而翌日早朝,言官們絲毫不減平日風(fēng)采,依舊精神飽滿,個個卯足了勁兒地抓著前夜銅鑼巷的事兒彈劾起武英王完顏宗澤來?;实勐犅劥耸拢匀淮笈?,盛怒之下將一摞彈劾折子當(dāng)庭便執(zhí)向跪著的武英王,武英王自不會認罪,因京兆尹并無能指證武英王的實證,又因此事已引地滿京百姓議論紛紛,滿城風(fēng)雨,故皇帝決定金殿之上親自受審此案,當(dāng)即便令禁衛(wèi)軍帶命案苦主姚錦紅上殿問話。 小半個時辰后姚錦紅便被帶至了金殿之上,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殿中,感覺到從金殿玉階之上射來的那道銳利視線,雖則早有準(zhǔn)備,也知一切都在完顏宗澤和錦瑟的掌控之中,只要她說幾句話便可,但面對這滿朝文武大臣,還有高高在上的天子,她還是不覺汗意濕身,瑟瑟發(fā)抖。 她這樣的表現(xiàn)看在雍郡王眼中卻是滿意,當(dāng)下便道:“皇上勤政愛民,寬厚待民,你有什么冤屈只管向皇上稟明,皇上會給你做主的,不必害怕!” 姚錦紅聞言磕了個頭,皇帝才沉聲問道:“下面所跪可是宋姚氏?” “回皇上的話,民婦正是宋姚氏?!?/br> 待姚錦紅言罷,皇帝便怒聲道:“大膽宋姚氏,你一雙兒女被惡人所害,原是值得同情的,朕也必定會為你討還一個公道。可你竟以此為持口出惡言,紅口白牙當(dāng)眾污蔑武英王。你可知道污蔑親王該當(dāng)何罪?到底是何人指使你污蔑皇室宗親,如此興風(fēng)作浪的?你若從實招來朕尚可念著你一介愚昧婦人的份兒上格外開恩,若依舊說不出個說已然來,朕定不輕饒!” 皇帝這話自是要姚錦紅好好思量一番也好將前因后果講清楚了,令完顏宗澤無從辯駁,可他言罷,姚錦紅卻軟倒在地上,一張臉嚇得慘白起來,驚惶地抬頭顧目四望了一圈,待見完顏宗澤正站在一邊盯著她,她便一縮肩膀像是驚懼一般又垂了頭,一言不發(fā)。 雍郡王暗恨她上不得臺面,一旁御史中丞魏大人面上掛起溫和的笑意來,寬慰她道:“你不必害怕,天子腳下,不容任何人胡作非為,目無法紀,你只需將那日所說之話再復(fù)述一遍,皇上英明神武,自有決斷?!?/br> 他言罷,姚錦紅抬頭瞧了一眼,見魏大人滿臉鼓勵之色,神情溫和而良善,當(dāng)下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他的官袍衣擺,道:“大人,民婦只要說實話,皇上當(dāng)真便會為民婦做主申冤嗎?” 魏大人見姚錦紅抓著自己的衣擺使勁扯著,朝堂之上委實不像話,不覺眉頭微蹙,暗恨京兆尹蘇大人不會辦事,怎這婦人臨到此刻,卻又猶豫不絕,畏首畏尾起來。且不說這般拉著他不好看,說不得有些人還會以為這婦人和自己有什么私下交往呢。 他尚未言,上頭伺候在皇帝一旁的太監(jiān)胡明德便怒喝一聲,“大膽,皇上駕前豈容你如此失儀!” 姚錦紅這才驚地渾身一抖,忙又磕了個頭,驚惶萬分地哭著道:“民婦都說,民婦都說。不是民婦要污蔑王爺?shù)模駤D沒這個膽子啊。是京兆尹那個蘇大人,是他指使民婦污蔑王爺?shù)模撬泼駤D這么說的??!皇上明察,皇上明察??!” 姚錦紅不說話也就罷了,這一開口直震的滿朝文武大臣全部呆若木雞,連龍椅上端坐著的皇帝也被她這話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算怎么一回事,這婦人明明該痛斥武英王,狀告武英王才對,怎么開口竟然為武英王辯白起來?! 看雍郡王和御史中丞魏大人的態(tài)度,明明是要用這件事兒狠擊武英王府一次的,怎么這婦人臨到關(guān)鍵時刻反水了呢? 饒是眾大臣們見多識廣,可也沒見過這么喜劇化的事情啊,一時間金殿之上除了姚錦紅誠惶誠恐的磕頭聲再不聞一絲它響。 半響雍郡王才反應(yīng)過來,怒目盯向京兆尹蘇光炎,這蘇大人還瞪著姚錦紅在驚愕之中,感受到殿中眾大人們反應(yīng)過來后都朝自己看來,又接收到雍郡王那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的陰厲目光,直嚇得渾身一抖,才滿色漲紅地怒指著姚錦紅,有些氣急敗壞地道:“你這刁婦,眾目睽睽,明明是你親口告訴本官,說你和武英王妃原是堂姐妹,可卻有些仇怨,你懷疑你家中連連遭害全拜武英王府所賜,這干本官何事?怎如今攀咬上本官了!” 他說著忙出列,在金殿中跪下,磕頭道:“皇上,微臣怎會威逼她做此等事,當(dāng)日眾目睽睽,卻乃此婦親口向微臣控告武英王,衙役和圍觀百姓皆可作證啊?!?/br> ☆、二百八六章 蘇大人喊罷,姚錦紅便驚恐地抬起頭來,直盯著蘇大人顫聲道:“明明就是蘇大人指使民婦的,民婦原本痛失一雙兒女,傷心欲絕,根本什么都想不到,是蘇大人要和民婦借一步說話。后來便暗示民婦謀害民婦一雙兒女縱火傷人的是武英王和武英王妃,叫民婦大聲說出來,民婦心中害怕得罪武英王府,不敢張口,蘇大人見誘騙不成,便又說民婦一雙兒女其實并未葬身火海,還說火海中不過是兩個早尋好的童尸。蘇大人威脅民婦,倘使民婦不聽你的話喊出武英王府來,便要讓民婦當(dāng)真失去一雙兒女。民婦無法,這才當(dāng)眾污蔑武英王。蘇大人,人在做,天在看,你又是朝廷命官,說過的話可不能不承認啊!你說,民婦那一雙兒女如今到底在何處?!他們到底是生是死?!你說……” 姚錦紅說話間,突然神情激動起來,竟是當(dāng)場膝行地到了跪著的蘇大人身旁,對著他便是一陣的抓打,搖晃。 蘇大人正因姚錦紅的控訴震驚,他想起那日先前姚錦紅確實什么都不肯說,自己和她遠離眾人密語了幾句,她又惶恐地跪下對著自己說了好幾句模棱兩可的話來,當(dāng)時他并未留意多想,可此刻一聽她的控訴,當(dāng)時情景倒和她此刻所說兩廂吻合,只怕當(dāng)時在場的那些衙役和百姓被喚來,也會成為姚錦紅的證人,真以為是這瘋婦受了自己的威逼利誘才攀咬污蔑的武英王府。 這分明是有人早識破了他和雍郡王等人的詭計,且早便和眼前瘋婦通了氣,和起伙來和他們演了一出請君入甕的戲,且將他們給耍的團團轉(zhuǎn),以為計謀得逞了,卻徒惹笑話罷了。 蘇大人心念急轉(zhuǎn),瞬間冷汗涔涔,他正驚懼懊悔,誰知姚錦紅竟當(dāng)堂撲了上來,對著他便是一陣撲打,他因不防,白皙的臉上便被抓了兩道血印子,官帽也被打脫了下來,不覺猛推了姚錦紅一把,憤聲道:“你這瘋婦,本官不知你在說什么,你怎能喧鬧朝堂,放開本官!” 姚錦紅被推的跌坐在地上,一眾文武大臣,何曾在金殿之上瞧過這種連連的鬧劇,方才竟皆目瞪口呆地瞧著姚錦紅去撲打蘇大人忘記反應(yīng),此刻見她跌坐在地嚎啕大哭,這才紛紛反應(yīng)過來,轟聲一片。 “大膽!金殿之上,豈容潑婦行徑!”上頭胡明德尖聲怒叱,眾大臣察覺到皇帝龍顏震怒,這才噤若寒蟬地垂首而立。 姚錦紅也被嚇得止了哭聲,又恢復(fù)之前上殿時的怯弱模樣,跪地瑟縮起來。 皇帝見她如此,心若明鏡,只恨雍郡王等人辦事實在欠妥,手段太是拙略,竟能鬧出如此大的紕漏來,當(dāng)下他沖姚錦紅厲目而視,沉聲道:“宋姚氏,你既當(dāng)日受蘇光炎的威逼,不得不出口污蔑于武英王,何以此刻又金殿反口?你可知道,不管是武英王,還是京兆尹,皆非你能信口開河胡亂指證污蔑之人,你這般反復(fù)多變,愚弄于朕,可知該當(dāng)何罪?!” 姚錦紅聞言又是一抖,雖覺上頭皇帝盯向她的目光像是能將她割成碎片,可因早想好了說辭,故雖驚恐可卻不至無所應(yīng)對,當(dāng)下她便叩頭誠惶誠恐地道:“民婦早先按蘇大人的意思污蔑武英王,不過是想救出民婦的一雙兒女,可這兩天民婦被蘇大人看管在京兆尹,卻因污蔑于人而愧疚不安,民婦家人早先便曾做下對不住武英王妃的違背良心之事被驅(qū)逐宗族,民婦對武英王妃實在有愧,此刻再行此污蔑之事,于心難安。今日民婦上得金殿,面見圣顏,被龍威所懾,想到污蔑親王之罪民婦難以承受,哪里還敢犯下此重罪又一并犯下那欺君之罪。民婦見皇上英明神武,又想民婦倘若實情稟奏,皇上定能替民婦申冤,救出民婦一雙生死未卜的兒女,故而才會反口,皇上明鑒啊?!?/br> 姚錦紅這一番說辭可謂滴水不漏,合情合理,還說什么震懾于龍威,又感皇帝英明必會為她做主,才道出實情來,直氣的皇帝胸口起伏,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雍郡王見事情發(fā)展至此,更是怒不可遏,他也想到了,姚錦紅不會無緣無故地反水,而自銅鑼巷出事,他為恐武英王府得知了消息便會尋上姚錦紅,便令蘇光炎將姚錦紅安置在了妥當(dāng)?shù)牡胤?,這兩日根本就未曾讓她見過任何人,那么姚錦紅就只可能是在進京之前就已經(jīng)和完顏宗澤串通好了,若是這樣的話,那完顏宗澤要姚錦紅演這么一出戲,便不可能只是為了此刻這般,他一定還有什么后招…… 雍郡王氣恨之后,更加擔(dān)憂起來,可他完全猜測不出下一步完顏宗澤會怎么做,他正心思急轉(zhuǎn),和外祖父魏大人交換著眼神,卻有太監(jiān)進殿稟道:“皇上,定鼎侯奉旨回京述職,請求金殿面圣,如今已在宮門之外。” 這定鼎侯乃是燕國老臣吳棋圣之子,父子兩個以忠孝耿直聞名燕國,素得百姓愛戴,吳棋圣過世后,其子承襲了定鼎侯的爵位,鎮(zhèn)守燕國西疆,今次奉旨回京述職,進了京城自然是該先進宮拜見君父的。 現(xiàn)在金殿上的形勢正不利于雍郡王,皇帝正想緩上一緩,聽聞太監(jiān)的稟報便擺手道:“吳愛卿這么快便回京了啊,速速傳其上殿?!?/br> 雍郡王微松了一口氣,正想著應(yīng)對法子,卻見一旁他那六皇弟今日竟一直冷眼看戲,竟是一言不發(fā),便是方才形勢急轉(zhuǎn),有利于他,他竟也淡漠地站著,未置一詞,這不對勁兒啊…… 雍郡王的心提地高高的,額頭冒了汗,而殿外定鼎侯已躬身快步地進了殿,待他見了禮,皇帝贊許幾句,他便沉聲稟道:“啟稟皇上,微臣急于面圣實是因微臣在京外三十里的村中遇到了一件事兒,不得不面見圣上稟奏。” 皇帝聞言一詫,見定鼎侯神情凝重,便道:“吳愛卿講來。” 定鼎侯這才道:“微臣是昨日夜里路過那村子的,竟在路上遭逢了一個餓地奄奄一息的小女童,微臣見女童昏倒路邊便將人救了下來,待女童醒來,微臣才得知,這女童竟是和弟弟一道遭受了綁架,并被囚禁在附近的一處私宅中。好在女童機靈,趁夜尋了機會從狗洞爬了出來,尋求救助,可卻又因體力不濟,連日遭遇虐待暈厥在了路邊。由女童引路,微臣在一處田莊救下了其被關(guān)在酒窖中的幼弟,微臣原以為這綁架幼童之人不過是為了勒索錢財,或是因私仇拿孩子泄憤??闪钗⒊紱]有想到的是,那田莊竟然是御史中丞魏大人的莊子,魏大人自不會是因錢財綁架孩童的……” 定鼎侯話尚未說完,姚錦紅便尖叫一聲,撲了上去,口中喊著,“這位老爺救下的定是民婦的一雙兒女,那女童是否五歲模樣,唇角長著一米粒大的胭脂痣?那男童略小些,只有三歲大???” 定鼎侯被姚錦紅的瘋癲模樣驚愣了一下方才點了頭,姚錦紅便沖著定鼎侯拼命地磕起頭來,哭喊道:“謝大老爺救了他們,民婦當(dāng)牛做馬也還不盡大老爺?shù)亩髑椋恢駤D那一雙兒女如今可安好?他們現(xiàn)在身在何處?” 今兒這一出一出,真比唱大戲還有看頭,眾朝臣們直被弄地一愣一愣。明明是御史中丞帶著眾言官們彈劾武英王濫殺無辜,為非作歹,結(jié)黨營私,可這怎么突然間那被謀害的一雙孩童便被發(fā)現(xiàn)綁縛在魏大人的田莊中。 照這么說,分明是魏大人聯(lián)合京兆尹綁架了這婦人的一雙兒女,又借機威逼婦人污蔑武英王府,之后更是聯(lián)合了眾大臣言官們一起彈劾武英王。誰知天不隨人愿,這婦人竟關(guān)鍵時刻害怕了,又良心發(fā)現(xiàn),反了口。而那一雙被綁做人質(zhì)的孩子也命大,托老天保佑,好巧不巧地便被回京述職的定鼎侯給救了下來。令得魏大人的毒計當(dāng)場敗露。 可表面是這樣,事實如何卻不好說,且不說這婦人臨時突然反口太過叫人難以置信,便是那一雙幼童能從魏大人的挾持下逃脫這便比話本故事還傳奇百倍,事情巧成這樣鬼才相信都是天意。要是魏大人這般沒用,連兩個幼童都看管不好,那又怎能官至一品。 這事兒啊,看來還是雍郡王謀算武英王,可卻被人將計就計給算計進去了,即便眾人心里頭都清楚,可這會子卻也只能揣著明白做糊涂,誰叫苦主當(dāng)場反口,誰叫那一雙被害的小女兒偏偏就在魏大人的田莊中給救了出來呢。這事到現(xiàn)在,御史中丞魏大人和雍郡王算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即便他們的冤屈是如此的顯而易見。 看來今兒這事兒是沒法善了了,可卻不是雍郡王令武英王不能善了,而是武英王不會輕易放過魏大人和雍郡王。 眾大臣們這般想著,也確實,一直以沉冷之態(tài)站著旁觀的完顏宗澤終于不再沉默,他邁步出列了。 ☆、二百八七章(含完結(jié)公告) 完顏宗澤鏘然跪地,神情沉痛而憤怒,聲音沉肅而痛心地揚聲道:“皇上,御史中丞魏大人受皇上簡拔,位于御史言官之首,理應(yīng)鐵骨錚錚,公正剛直,剴切天良,為皇上辦差,不負皇上厚望于重恩,可其卻身在其位,只謀其私,非但不報效朝廷,以還重恩,反而暗中籠絡(luò)言官為己所用,以喪盡天良之能事,以莠言亂政為攸歸,如此陰險詭譎,德政不修,兒臣雖深受其害,然卻不屑于此種人計較,可朝廷言路不能不開,更不能被這種寡廉鮮恥之人把持,令言路倒成為jian佞之臣攻擊忠良的武器,如此亂國之舉,恐會令朝臣惶惶不安,令百姓深受其害,還請皇上嚴懲魏大人及其合謀蘇大人,以安天下人之心?!?/br> 完顏宗澤言罷,立馬便有幾位大臣上前憤慨有佳地譴責(zé)附和。 “皇上,魏大人辜負圣望,聯(lián)合言官,借言路肆意攻擊親王之尊,以下犯上,以公謀私,愚弄圣上,按大燕律,當(dāng)立斬不赦!” “皇上,魏大人身為御史中丞,領(lǐng)言官為朝廷廣開言路,是為皇上的耳,皇上的口,然其卻持身不正,不僅不思報君恩,還欺瞞圣聽,為己謀私,簡直是御史言官的恥辱,還請皇上為王爺做主,以正此歪斜之風(fēng),安民心,匡朝政啊!” “皇上,言官可風(fēng)聞奏事,微臣等也是聽說了銅鑼巷一事被魏大人和蘇大人蒙騙,這才冤枉了武英王,憤怒之下彈劾言事,微臣等身為言官不辨是非,被jian佞之徒誘導(dǎo),實在有愧君恩,微臣等知罪了?!?/br> …… 這邊大臣們紛紛出列跪于完顏宗澤身后痛斥魏大人,請求皇上嚴懲。亦有不少方才還跟隨魏大人彈劾完顏宗澤的言官們,此刻見形勢大變,而且事實并非武英王府濫殺無辜,當(dāng)即便也跟著跪下請罪起來。 那邊御史中丞魏大人此刻面色早已慘白一片,他萬沒想到事情只一瞬間便發(fā)展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正在為蘇光炎被姚錦紅反咬而驚憂,誰知這素來和太子一系毫無交情的定鼎侯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使得不過片刻間他便毫無一點準(zhǔn)備地成了眾朝臣的攻擊對象。 他見片刻間便有半數(shù)官員跪下請求皇帝懲罰自己,這才渾身顫抖著噗通一聲跪下,道:“皇上明鑒啊,臣根本不知定鼎侯所言為何,臣從未令人綁架那一雙孩童,更不曾于蘇大人合謀污蔑武英王,臣冤枉!” 雍郡王這才明白,今兒完顏宗澤根本就是沖著自己外祖父來的。大燕廣開言路,厚待言官,建朝之初出過許多耿直不阿,為民請命,不畏生死,受世人稱頌的言官,這使得燕國御史言官們的地位頗高,在批評朝臣的同時,甚至連皇帝也敢頂撞,不少言官更是以死諫抄家挨打為榮譽,以頂撞批評皇帝為事業(yè),故百姓和文人們也敬重言官,在這種風(fēng)氣下,他的外祖父身處言官之首,對他的助力自然是極大的,可以為他造勢,更可以為他輕易打壓敵對勢力,也是太子等人這些年都行事謹慎,才未被外祖父尋到把柄肆意彈劾,毀其名聲,可太子之下一些行事不嚴謹?shù)墓賳T,這些年卻也有不少因言官而丟了性命和官職。 外祖父是他最大的靠山,然而這次他稍有差池,略有輕忽,竟然便叫完顏宗澤以這樣粗略,淺顯的手段便置外祖父于不明不白之地,這可真是懊悔不及,他只恨他cao之過急了些,沒能在行事前好好摸清姚錦紅和武英王府的牽連。 完顏宗澤和眾大臣雖不曾提他一句,可他們指責(zé)外公以公謀私,便將他扯了進去,自然誰也明白外公和蘇大人合謀是為了誰,故而這時候他連求情為外公辯駁都有些不合適,稍不留神便會被陷進去。而且他還不知道,完顏宗澤是不是還有什么后招在等著自己往下跳。 雍郡王急的頭冒大汗,眼見外公跪下喊冤,才忙沖身后官員丟了個眼色,那人便快步出列跪在了魏大人身后,道:“皇上,魏大人身在御史中丞位上多年,從來耿介忠正,連先帝都夸其有君子節(jié)義之風(fēng),他怎會做出此等愚弄君上,把持言路之事?那一雙孩童若真是魏大人挾持,又怎可能讓孩童輕易逃脫,還被定鼎侯相救?這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于魏大人?!?/br> “皇上,一雙孩童被發(fā)現(xiàn)在魏大人的田莊之中,實在蹊蹺。請皇上查明此事,再論處此事,倘若真是魏大人所為,魏大人死不足惜,可倘若是有人陷害污蔑于魏大人,那魏大人今日不過是依本分,風(fēng)聞奏事,便不能算誹謗親王,皇上明鑒,需細查此事再做論處!” 又有幾位大臣出列為魏大人說情,那蘇大人見此也悌流直下,叩頭道:“皇上,下官當(dāng)真沒有和魏大人合謀污蔑武英王,那瘋婦信口雌黃,污蔑下官啊。” 雍郡王見差不多了,才親自跪下,道:“皇上,盛世之下不可用重典,更何況,此事還沒查清楚,倘若這便重懲了魏大人,斬殺言官,可是……” “是亡國之兆嗎?五皇兄,你這是逼皇上赦免魏大人嗎?這婦人當(dāng)庭指證蘇大人,又有定鼎侯在魏大人的田莊中救出了一雙被挾持的兒女,人證和事實俱在眼前,豈容魏大人三言兩語便推脫的干干凈凈?!魏大人貴為御史之首,以公謀私,乃言官之恥,倘若這般皇上還要因其是言官,便不能懲處,袒護放過,那才會令人心惶惶,國家動蕩!”完顏宗澤打斷雍郡王的話揚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