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沐沐回頭看了方星然一眼，“膽子這么小，父親生前那么疼你，他去世后你就是這么報答他的?！?/br>
    方星然看一眼方邵明，就感覺方邵明會索命一樣，她扶著門框虛軟地站起來，“我……我出去布置現(xiàn)場……我出去了……”

    方沐沐回頭繼續(xù)給方邵明撲粉，“爸，看見她又讓您生氣了吧，可她是這個家里的女兒。不管您多么恨她，不管她的名聲多壞，這個追悼會上缺不了她?！?/br>
    化過妝的方邵明，氣色飽滿紅潤，看起來就像生前沒有生病的那個時候，儒雅而威嚴。似乎他并沒有離去，只不過是睡著了。

    給方邵明化好妝，換上干凈的衣服鞋子，用啫喱打理好頭發(fā)的造型，便有人來抬著方邵明下樓。樓下的家具全都搬走，空出了一片空地，幾人把邵明放在最中央的臺子上。放好方紹明后，又在臺子外圍都放上鮮花，方邵明的身體上也蓋上鮮花，只露出飽滿紅潤的臉，看起來一如生前。

    追悼會在市內(nèi)，很多人來往方便，基本上都準時到達了現(xiàn)場。戰(zhàn)奕到場的時候，所有人基本上都已經(jīng)到了，方家和圈子和他的圈子基本上沒有交際。戰(zhàn)奕環(huán)顧四周，幾乎沒有什么認識的人。

    “戰(zhàn)奕?！狈姐邈鍙暮蠓竭^來，喊了男人一聲。

    戰(zhàn)奕回頭，見方沐沐穿著一身黑，頭發(fā)一絲不茍地盤起來，胸前戴著白花，整個人看起來瘦了很多，“方先生故去，你要保重身體?！?/br>
    “謝謝?！彼c點頭，“我有事想和你商量，我們能到一邊聊聊嗎？”

    戰(zhàn)奕點頭，“當然可以。”

    兩人去了一樓的一個閑置房間，雖然是閑置的，但因為今天要招待來客，所以都是打掃干凈的，以防有不時之需。

    兩人站在房間的中央，方沐沐斟酌了一下用詞，“我想跟你請示一下，今年的那個電影，我沒辦法拍了?！?/br>
    “為什么？”戰(zhàn)奕皺眉。

    她看了看外面方邵明的遺體，“父親剛過世，我完全沒有心思投入工作，電影里的角色要求很高，我這樣的狀態(tài)會毀了那部電影的?！?/br>
    戰(zhàn)奕眉頭鎖得更深了，“你已經(jīng)辭演了祝昀的電影，這一次再錯過，你覺得你的年齡還等得起嗎？父母過世固然哀痛，但是生人還是要好好活下去，你這樣的素質(zhì)，難道連戲劇情緒都控制不??？”

    “對不起戰(zhàn)奕，你就當我任性吧，我不想拍?！?/br>
    今天是方邵明的追悼會，他當然不會跟方沐沐生氣，但方沐沐這樣突然的決定，他心里著實很煩躁，不想再討論下去，“這件事以后再說吧，不要這么早下結(jié)論，電影開拍還要一段時間，或許過段時間你就不會這么想了。”

    “戰(zhàn)奕！”方沐沐拉住欲走的男人，“電影換角需要時間，這件事我已經(jīng)考慮好了，如果拖延太久，反而會影響電影的拍攝進度。”

    “如果你真的擔心電影，就不會到現(xiàn)在了又匆忙辭演！”戰(zhàn)奕壓著聲音甚至有些憤怒，“你有考慮過自己的將來嗎，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機會，你為你的將來負責嗎？你為這個電影負責嗎？！你這樣匆忙脫身，我去哪里找一個和你一樣合適的人來，你想過嗎！”

    方沐沐沒有想到她今天的辭演會引來這么大的反彈，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她對工作做出什么決定，戰(zhàn)奕都很少干涉，總是點點頭就替她擺平了。何況今天是方邵明的追悼會，她以為只要她這么說，戰(zhàn)奕一定會很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

    “對不起……”她也不想辭演，她也很珍惜這個電影，可是她更珍惜在戰(zhàn)奕身邊的機會，她不能讓梨月把那張照片送到戰(zhàn)奕面前，她只能答應(yīng)梨月的要求。

    “算了。”戰(zhàn)奕擺擺手，他不想跟方沐沐置氣，太累，“你如果執(zhí)意如此我也沒辦法，你自己的人生，我只能替你謀劃沒辦法替你做主。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對自己負點責，也對工作負點責?！?/br>
    這就是答應(yīng)了，方沐沐松了一口氣，“我記住了，謝謝你戰(zhàn)奕?！?/br>
    “嗯?！?/br>
    “對了，恭喜你啊，之前都不知道，原來你有未婚妻了?！狈姐邈褰K究還是沒忍住，違心恭喜著，把這件事提了出來，“要不是秦小姐來劇組探班，還以為你要孤獨終老呢，現(xiàn)在總算是想開了要結(jié)婚了。”

    戰(zhàn)奕剛松開的眉頭又皺在了一起，“秦小姐？你是說秦詩文？”

    “不太清楚，只知道姓秦，看起來家世不錯，人長得也很漂亮。”

    “這有什么好恭喜的。”戰(zhàn)奕聽著不悅，“秦詩文是我媽安排給我相親的，我是不可能娶她的，我爸媽也管不了我，你恭喜錯了?！?/br>
    那么說不是她想的那樣了？雖然男人的口吻頗為不善，方沐沐聽了，心里還是生出了點慶幸和甜滋滋。

    “這樣啊，那天秦小姐特地來劇組里警告我，讓我不要仗著戰(zhàn)寧依賴我就對你有什么非分之想，著實把我給唬住了，還以為自己做了什么壞人姻緣的惡人?！?/br>
    戰(zhàn)奕頓時臉上有些厭惡，“不過一個自以為是的女人，不用把這些話放心上?！?/br>
    “這樣啊，既然我沒辦錯事，那我就放心了?！鼻卦娢陌∏卦娢?，我方沐沐可不是那么好欺負的，你不是喜歡戰(zhàn)奕嗎，就讓戰(zhàn)奕給你點苦頭吃好了。

    “你們兩個說什么悄悄話呢?！鳖佔幽^來敲了敲開著的門。

    “一點工作上的事。”方沐沐解釋。

    顏子墨看了看戰(zhàn)奕又看了看方沐沐，“說完了就出來吧，追悼會馬上就要開始了?！?/br>
    “好，我這就來，戰(zhàn)奕我先過去了?！?/br>
    “好。”戰(zhàn)奕看著方沐沐和顏子墨一起往人群中走去，他們兩人之間相處似乎比以前更親密了。

    司儀側(cè)身站在靈堂左側(cè)，“方邵明先生的追悼會現(xiàn)在開始，參加追悼會的有……”

    追悼會結(jié)束后，方沐沐送方邵明到殯儀館火化，挺大的一個人送進去，出來的時候只剩一個小小的骨灰壇子。方沐沐抱著那個壇子，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做夢。

    開車的是顏子墨，其他人都留在方家收拾現(xiàn)場，顏子墨前不久剛經(jīng)歷過一場喪事，對于方沐沐抱著骨灰壇子是那種迷茫的樣子很理解。兩人上了車，顏子墨啟動車子，“打算什么時候安葬伯父？”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br>
    “明天我送你過去。”

    “好。”

    一路沉默回到家，家里的靈堂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看起來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墒撬腊l(fā)生了什么，有一個人不見了，而且永遠也見不到了。方沐沐看著和以前一樣的房子，懷里抱著骨灰盒，突然一陣巨大的悲傷襲來。心臟好像被一把手抓住，疼得連呼吸都帶著抽痛。

    “沐沐，方星然和律師還在等著，你看……”袁媽看方沐沐臉色不好，說話也小心翼翼的。

    方沐沐看向客廳的方向，果然看見了律師事務(wù)所負責遺囑的那個律師，以及坐在沙發(fā)里按捺不住開心的方星然。

    “請律師先回去吧，方星然也趕出去?！?/br>
    “方沐沐！”方星然被這種區(qū)別對待惹毛了，上前一把拽住欲上樓的方沐沐，“你以為我愿意等你啊，要不是這個律師堅持要你在才肯分割遺產(chǎn)，我才不會等……”

    “滾！”方沐沐紅著眼睛吼到。

    方星然被方沐沐嚇得結(jié)結(jié)巴巴，“你……你……你吼什么！”

    袁媽一把把方星然拽回來，“我說你有沒有心?。磕惆值淖返繒偨Y(jié)束，你就迫不及待地叫了律師來分遺產(chǎn)，你沒看見沐沐正傷心嗎？沐沐沒空，你改天再來吧！”

    “我憑什么啊，我比她大，憑什么要聽她的??！誒……律師，你別走啊，律師！”

    那個保存著遺囑的律師大約也看不下去了，在方沐沐下了逐客令后，拎起公文包就往外走。方星然見律師走了，喊了幾聲喊不住，也跟著追了出去。

    方沐沐抱著骨灰盒進到方邵明的房間，關(guān)住房門一下子就坐倒在了地上。就這樣呆坐了不知多久，她感覺臉上涼涼的，伸手抹了一把臉，滿臉濕漉漉的都是淚水，好像被水龍頭澆過了一樣。

    她一直恨方邵明，但恨的越深，只不過越證明，她心底對方邵明的期待太深。期待方邵明的關(guān)心，方邵明的關(guān)注，期待方邵明能在她受欺負的時候站在她的這一邊。太久的期待而不得，最后才會怨恨。

    方邵明的房間整整潔潔，甚至花瓶里還插著一束馬蹄蓮，好像這個房間的主人隨時會回來一樣。

    她曾經(jīng)以為，她要方邵明痛哭流涕，要方邵明跪地求饒，要方邵明痛不欲生，她才能泄心頭之恨?？墒欠缴勖髟谀赣H墓前萬分懊悔地跟她說了句對不起，她似乎一下子就釋然了。她驚詫地發(fā)現(xiàn)，執(zhí)念了那么久的恨意，原來只要一句對不起就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