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森鷗外將自己帶回來的紙條展開, 悠哉地閱讀了起來。

    女孩的字還有一些稚嫩, 但能看得出，她是經(jīng)過良好的家庭教育的。

    【我的異能力不是治愈異能，也無法救治一個正常的老者。】

    在紙條上只有這樣簡短的一句話。

    如果有一天, 這世界上真的出現(xiàn)了能延長壽命的異能者，這才是最可怕的事呢。

    社會動蕩，倫理混亂，除了少數(shù)人能得到好處之外，對世間大眾沒有任何意義。

    森鷗外不是沒有想過，在殺死老首領(lǐng)之后花些手段，讓老人捧在手心里的輝夜姬也跟著老者同路去黃泉走一趟。

    既然不是，那最好不過。

    在準備將紙條疊起來燒掉時，森鷗外敏銳地注意到了紙張背面的劃痕。他挑了一下眉毛，‘哦’了一聲，在燈光下一點點分辨這稚嫩的字體。

    【我能讓草木開花、結(jié)果，但人類沒有根。】

    于是，森鷗外就明白了。

    太宰雪的異能力或許是類似于借勢的能力，她借了大地的能量讓草木加速生長，又從某處借來能量支撐老人衰弱的身體。

    但是人不是植物，人類沒有能用來汲取能量的根，沒有能光合作用的葉片。在這種情況下，人類只能從未來借勢，換句話說，就是通過透支自己的生命，將未來的時間折算到當下。

    “你的meimei和你一樣，很小心眼呢?！鄙t外說道?！八辉缇椭?，在自己的異能力作用下，老首領(lǐng)不過是回光返照。他用本來最多還有一年的壽命，換了幾個月虛假的健康?！?/br>
    而被老人強行擄走，關(guān)在port mafia這個漆黑牢籠中的女孩沒有說出這件事。

    你想要健康，那么我就給你健康。

    以太宰雪今年不過七歲的稚齡來說，她很聰明，也擅長忍耐。女孩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擠在這場牌局的邊緣，用自己手中唯二的底牌擾亂著對手的注意。

    她手中的牌一張名為‘價值’，而另一張名為‘寵愛’。

    “你的meimei已經(jīng)拿出誠意了哦，那你呢，太宰君?！?/br>
    說完這些話，森鷗外伸出手去，關(guān)掉了矮桌上的臺燈，狹小昏暗的閣樓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一縷火光從森鷗外手中的打火機里散發(fā)出來，火舌舔過那張薄薄的紙，將它燒成灰燼。

    太宰治做事一向做得很好，他不管什么‘誠意’，只講究一個‘預(yù)先支付’。借著某一次暗殺老首領(lǐng)的混亂，他順利地暴露出了自己異能者的身份，‘被迫’將【無效化】的異能力擺在老首領(lǐng)的面前。

    能為他帶來健康的輝夜。

    能為他帶來安穩(wěn)的太宰治。

    對老人來說，這對關(guān)系并不好的兄妹便是上天在他死亡邊緣送來的救贖，是救濟他這垂老性命的天使。

    然而，老人卻忘了。天使或許會送來福音，但他們也能讓他上天堂。

    在老人自己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親手處死了好幾個較有前途的異能者，只因為他們?nèi)亲约旱妮x夜姬紅了眼眶。

    原本聽命于他的部下因他的舉動而膽怯恐懼，不知不覺中，心甘情愿追隨他的人越來越少。

    最后的最后，老人也許注意到了這些事，到?jīng)]有意義。

    這個一手將port mafia培育成現(xiàn)在這種規(guī)模的老人在年輕時，當然也是個優(yōu)秀且出色的人，但現(xiàn)在的他太老了。

    衰老讓他的頭腦再沒有年輕時敏銳，讓他的精神遠遠不及過去堅韌，到頭來，在重新感知到衰弱時，老人居然產(chǎn)生了對那小小女孩的恐懼。

    她的異能力是會讓人產(chǎn)生依賴性的毒，而他就是那個癮君子。

    最終，在某個深夜，躺在床上的老人被森鷗外的手術(shù)刀劃破喉嚨。他的血噴濺在墻壁上，灑在森鷗外的臉上、白大褂上，男人瞪大了雙眼，用那雙玫紫的眼睛狂氣地盯著老人垂死的模樣。

    這是他踏出的第一步。

    曾經(jīng)沒能在戰(zhàn)場上成功守護這個國家的男人，早已選擇要用自己的方式來守護這個橫濱，守護這個異能者的罪惡之鄉(xiāng)——對他國異能者的第一道防線。

    “輝夜…我的，輝夜?！?/br>
    老人艱難地呼喚著自己的輝夜姬，他的氣管里灌滿了血液，在他發(fā)聲時，他的喉嚨里不斷地傳出可怖的聲響。這種聲音鉆進太宰雪的耳朵里，在她的心臟上留下痕跡。

    “你要找的輝夜是誰？難道是指我的雪么？”

    少年問道。

    寶貴的反異能者穿著成套的黑西裝，像是覺得世間的一切都不堪入目般，將右眼纏上了一圈又圈的繃帶。灰發(fā)女孩安靜地靠在少年懷中，用冷漠的目光注視著掙扎的老人。

    背對著月光，兄妹二人的眼瞳在這樣昏暗的環(huán)境下具有著令人心慌的相似度。

    “你好，爺爺?！迸⒂闷降?，沒有任何嬌縱味道的聲音說，“初次見面，我是雪，太宰雪?！?/br>
    這是老人第二次聽到她說出自己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日漸衰弱瘋狂的老首領(lǐng)死了，下一任首領(lǐng)自然要上臺。

    森鷗外這個尋常的醫(yī)生坐上了那個位置，這件事讓大多數(shù)人心有不滿，但大多數(shù)人不會懷疑——因為被老首領(lǐng)捧在手心里的輝夜姬承認了首領(lǐng)的‘遺言’。

    這么小的女孩懂得什么“演技”“陽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