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要?dú)馑离蕖！?/br>
    “臣惶恐，臣不敢。”

    女帝被她逗得一直笑，拍了兩下她的手背道：“你離京的這段日子，朕有些想你，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的緣故，總是想起以前，你十七歲，在朕的御前侍班，一眨眼，你都要輔佐朕的孩子了?！?/br>
    “阿琢，這些年也苦了你了，替朕做了那么多昧良心的事。朕知道，你心中其實(shí)不愿，但是為了朕，你還是做了?！?/br>
    “臣職責(zé)所在，不敢言苦?！?/br>
    “將來……”女帝的話忽然頓住，她感覺到空氣里的殺意。

    她越過陸如琢的肩膀看過去，幾步開外她的義女低垂著頭，手緊緊按住腰側(cè)的繡春刀柄。

    女帝瞇了瞇眼。

    “陛下?！标懭缱翐屜裙蛟陂角?，道，“她是薛嫵的女兒?！?/br>
    第086章

    裴玉跟著跪下來。

    上方的女帝很久沒有傳來聲音。

    裴玉的額頭貼向地面，閉上了眼睛。

    那殺意只是一閃即逝，女帝纏綿病榻日久，依舊如此敏銳。

    半晌，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響起來。

    “抬起頭，讓朕看看?！?/br>
    裴玉冷汗淋漓地抬起臉，看向病體孱弱但目光鋒銳的帝王。

    女帝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回憶什么，幾息過后，才瞇著眼道：“確有兩分相似?！?/br>
    只是長(zhǎng)得像，性格卻大相徑庭，許是因?yàn)樵陉懭缱辽磉呴L(zhǎng)大的。

    女帝道：“怪不得阿琢很少讓你進(jìn)宮面圣?！?/br>
    一些不起眼的疑問也得到了解答。

    裴玉聽女帝的口吻似乎并不生陸如琢的氣，甚至對(duì)她娘薛嫵也沒有太多指摘，她娘不是逆黨之首嗎？

    女帝讓陸如琢起來，道：“你想殺朕？”

    裴玉再次伏下身子，道：“臣、罪臣不敢?！?/br>
    陸如琢道：“陛下……”

    女帝抬手制止她，道：“我為君，做了為君該做之事。她為女兒，為母報(bào)仇，是孝。朕這一生對(duì)不起很多人，她娘也是其中一個(gè)。”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年輕女子，嘆道，“起來罷，薛嫵的女兒，朕記得你叫裴玉？”

    “是。”裴玉道。

    “朕再問你一次，想不想殺了朕？”

    裴玉沉默，垂在身側(cè)的右手攥成了拳。

    “朕恕你無罪。你只要回答，想，還是不想？”

    “想?！迸嵊裉ь^，目光如炬火。

    她得知真相以后，無數(shù)次想報(bào)殺母之仇，午夜夢(mèng)回都是從未見過面的娘親的臉，滿身是血。

    她可以說服自己不恨陸如琢，但她焉能不恨下令誅她九族的皇帝！

    “好。”女帝笑了，雙臂打開，道，“來，殺了朕。”

    裴玉手按在刀鍔，右手握住了繡春刀的刀柄。

    陸如琢盯著她的臉。

    雪亮刀身推出來半截，“鏗”一聲，刀回鞘。

    “我除了是我娘的女兒，還是陛下的臣子。您是一位明君。”裴玉轉(zhuǎn)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陸如琢松了口氣。

    她也沒有刻意掩飾，讓女帝看了個(gè)清清楚楚。

    女帝故作威嚴(yán)道：“你就不怕我治她的罪？”

    陸如琢用裴玉的話來回答她，笑道：“陛下是一位明君。”

    裴玉既沒有反心，且擁護(hù)帝姬，她不會(huì)隨意造殺孽。另外，她對(duì)薛嫵始終存了一分愧疚，更不會(huì)趕盡殺絕。

    最重要的是，她殺了裴玉，那陸如琢怎么辦？這可是她唯一的親人。

    她們半生君臣、知己的情分，還不足以保裴玉一命嗎？女帝這一生沒有多少真情，陸如琢在她心中占據(jù)不小的分量。

    “說吧，大費(fèi)周章地演這一出，想讓朕答應(yīng)你什么？”女帝明察秋毫道。

    “知我者，陛下也。”

    女帝又笑又氣。

    裴玉年紀(jì)小，城府不深，乍一見仇人或許會(huì)露出馬腳，以陸如琢的謹(jǐn)慎難道會(huì)想不到？她若真想隱瞞裴玉的身世，讓她留在殿外不進(jìn)來豈不是更好？何苦讓二人置身險(xiǎn)境？

    陸如琢撩袍，在寢殿中央端端正正地跪下，大禮參拜。

    “臣斗膽，想問陛下求一份恩典——”

    ……

    裴玉在殿外和鐘立春一起守著。

    不多時(shí)，帝姬帶著鎮(zhèn)遠(yuǎn)侯，以及一名身前繡著孔雀補(bǔ)子的緋袍女官快步過來。

    她身段纖細(xì)，生得更是色若春曉，唇如涂丹，無愧探花之名。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br>
    “見過侯爺、上官大人?！?/br>
    “免禮平身。”三人匆匆邁進(jìn)寢殿。

    臨進(jìn)門檻前，上官中丞忽然回頭，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裴玉心中陡然一空，生出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這種被看穿一切的感受，她只有在陸如琢面前遇到過。

    她知道什么？

    她的身世？還是她和陸如琢的關(guān)系？

    她想做什么？御史臺(tái)又想做什么？是抓到陸如琢的把柄了么？

    上官中丞唇角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轉(zhuǎn)身進(jìn)入宮殿。

    鐘立春見裴玉臉色不對(duì)勁，待三人身影消失后，才問道：“怎么了？你認(rèn)識(shí)上官中丞？”

    裴玉用刀柄握去手心的冷汗，道：“不認(rèn)識(shí)?！?/br>
    正因?yàn)椴徽J(rèn)識(shí)，才讓裴玉膽寒。

    她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恨自己沒有早出生十幾年，只是一個(gè)小小的千戶，根本接觸不到權(quán)力中心。京城詭譎的陰云在她頭頂盤旋，她連一絲一毫都窺探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