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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洗完頭,披上圍布后,眼角生出幾條魚尾紋的理發(fā)師唐澤先生再次詢問她:“確定要剪這么短嗎?不要后悔啊?!?/br>
    她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削尖的下巴和稚氣未脫的臉頰,抿緊嘴角就透出一股冷漠,時常熬夜留下的黑眼圈近來隱約有褪去的跡象,毫無遲疑的點(diǎn)下頭,笑起來就打碎了身上包裹的無形屏障,看起來沒心沒肺的:“戲劇社缺少男役,只能我來上啦?!?/br>
    恰好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了兩下,她從黑色圍布里掏出手來看了看郵箱,發(fā)件人是松島柚:【聯(lián)系不上千歲,素材包告急,模型卒,請求支援一雙漂亮的手?!?/br>
    漂亮的手——她腦海里一瞬間就浮現(xiàn)出了手冢國光的名字,正巧他剪完頭發(fā),站起身來撥去肩頭的碎屑,少年修長的身姿如同一條挺拔的直線。

    “手?!彼B忙喊住他,從鏡子里與他相望:“你等我一下好嗎,稍微有點(diǎn)事……”

    “好?!彼卮鸬暮苁歉纱?,拎出包里的《網(wǎng)球月刊》坐到了等候區(qū)。窗外忽閃而過的鵝黃色車燈將他的側(cè)臉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原本清冷的眉眼顯出幾分溫柔來,像是畫本里美艷的會勾人心魄的妖怪。直到唐澤先生解開系在頸后的圍布,用海綿掃去臉頰兩側(cè)的發(fā)屑,拍著她的肩膀說:“已經(jīng)好了”,她才猛然收回目光,回過神來,沒了長發(fā)的掩護(hù),一時間不習(xí)慣的三日月晝感覺脖頸里涼颼颼的,抓了抓被發(fā)茬刺的發(fā)癢的后背,拉開嘴角道了聲謝。

    已經(jīng)套上一只袖子才發(fā)現(xiàn)另一只脫下時拽反了的三日月晝險些被絞進(jìn)外套里,她試圖直接把袖子掏正。手冢國光嘆了口氣,合上雜志,伸手撥開七扭八拐的胳膊,站在她身后把她的袖子、塞在里面的衣領(lǐng)和內(nèi)外顛倒的帽子整理好。

    剪去長發(fā)的三日月晝撲面而來一股清爽利落的少年感,蓬松的劉海好像把眉目間幾許傲氣封印了,只留下明媚的春意。她一邊推開門一邊向唐澤先生告別,跳下三級臺階,背包追在她身后來回蹦噠,或許是剛換造型的緣故,三日月晝心情格外的好,寒風(fēng)掃過她耳畔的碎發(fā),她突然仰起頭來笑著說:“手冢,你覺得女生留長頭發(fā)的好看還是短頭發(fā)好看?”

    手冢國光不疾不徐的跟上去,靜謐的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的頎長無比,細(xì)碎的目光從眼鏡后悄然落在她身上:“短頭發(fā)。”

    “你要說都好看?!彼仓旒m正,掏出小巧的微單相機(jī):“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手。”

    “嗯?”

    “我有一位畫漫畫的朋友,近來在周末特輯有一個打網(wǎng)球的場景,工作上有點(diǎn)完美主義癖好,想拍一下握拍和場地?!彼鲜p手,眼睛在橘黃路燈下閃閃爍爍的亮著:“如果還有揮拍姿勢就更好啦?!?/br>
    “附近有個網(wǎng)球場?!彼黄X袋,揚(yáng)起下巴朝馬路對面示意,頸部硬朗的線條和喉結(jié)就都明確起來:“走吧。”

    她小跑兩步才能跟上他邁開的步伐,揮手拍上他寬闊的后背,隔著衣裳布料都能從掌心的觸感上感知到他背肌流暢的線條。手冢國光并不算典型的運(yùn)動系少年,或許是佩戴眼鏡的緣故,他更有文人的清高感,從發(fā)梢到腳趾都透著無人可及又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短袖t恤,襯衫,制服,外套和長褲就是他身上所有的衣裳,換到平時周末還要再少一件,涓流一般散發(fā)著溫暖的熱量:“太感謝你啦!”

    這塊街頭網(wǎng)球場有些年頭了,柱子生了銹,掉了漆,將破敗的球網(wǎng)邊緣染了色,橡膠地面上全是亂七八糟的劃痕,小路上的冬青葉子被凍的焉頭耷腦,露著無人問津的凄涼,排燈倒是亮堂,四周空無一人的觀眾席沒蒙灰,估計平常時有人來。

    三日月晝卷起他的袖子,繞著他左左右右轉(zhuǎn)了一圈,閃光燈一道道的晃著眼,迅速的拍完握拍和揮拍的手臂特寫后又拍了幾張場地,一并發(fā)郵件給了死期,哦不,是截稿日將至的松島柚。

    她上下翻動著照片,就連他小臂的線條和肌rou都松弛有度,既不纖弱,又不遒結(jié)?;@球館里那只帶著濃郁消腫止痛酊味道的手時不時光顧她的潛意識,臉頰有些癢,還有些熱,或許是和武居前輩打架時留下的傷還沒好利索吧——反真是個被上帝眷顧的人:“來都來了,要打一局嗎?”

    像是上次被摁頭打到六比零的人壓根不是她。

    “我是沒問題……”手冢國光活動著肩膀,那片刻的猶豫是擔(dān)心和上次在俱樂部一樣,她抱著他的腿不肯走,哭天搶地非要拿到一球才罷休,可惜他鐵石心腸,毫不相讓,任憑她手腳并用的扒著他的腰他的腳踝不撒手:“被你用非慣用手打成零說出去我不要面子的??!”

    他堅信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復(fù)雜的目光早已讓她面子里子蕩然無存,連并他自己的也丟光了。

    “哦呀,手冢?!庇谑且粋€小時后,橫在場地里擺成個大字,累的氣喘吁吁的三日月晝恍惚之間聽到了熟悉的喊聲,汗水簌簌撒了一地,在橡膠地板上砸出花來,撩起眼皮,仰著腦袋,跡部景吾就頭腳顛倒的出現(xiàn)在視野里,她吹了個口哨:“喲,跡部——”

    “輕浮”這兩個字立刻從跡部景吾腦袋里竄出來,他抄著口袋,偏過腦袋,滿臉不耐煩的掃了一眼灰塵撲撲的三日月晝:“你怎么也在?”

    “這句話應(yīng)該我來問你吧。”

    披著星輝的跡部景吾比平時更平易近人一些,連帽的衛(wèi)衣和螺紋的運(yùn)動褲,耳朵里只塞著一邊耳機(jī),處于青澀和成熟之間獨(dú)屬于少年的氣息里摻雜著凜冽和高傲,伸手把扣在腦袋上的帽子丟到背后,甩了甩半潮不濕的頭發(fā):“路過,你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