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就像一名冰球運(yùn)動員迂回射門的動作那樣，這輛梅甘娜在帕特諾普勒萊斯街轉(zhuǎn)向并急剎車，輪胎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聲音，車子靈巧地避開了一個冰激凌小販和兩個身著熒光綠色連衣裙的模特，幾乎是擦身而過，停在距離一輛布加迪轎車僅幾英寸的地方。薩克斯很清楚，這輛布加迪價值超過百萬美元。

    然后她和埃爾克萊跳下車，朝連接戴爾沃城堡和大陸的海角跑過去。

    薩克斯喊著：“法蒂瑪穿的是普通人的衣服，記住?！?/br>
    “好。”

    “還要記住你的目標(biāo)。一旦發(fā)現(xiàn)，你要立刻阻止她?！?/br>
    “嘴唇上方，記得，開三槍?！?/br>
    警笛聲劃破天空——前方的消防車正在奔赴蒙特埃奇亞山那邊清理道路，緊急派出增援的國家警察和憲兵現(xiàn)在也正往城堡這邊趕，以便加入薩克斯和埃爾克萊搜索法蒂瑪·賈布里爾。

    時間已經(jīng)是1:30。

    這可真是個巨大的目標(biāo)：左邊是魁偉的城堡，就在島上，那里有很多商店、飯店和碼頭。此時擠滿了游客和當(dāng)?shù)厝耍麄冋谙硎荜柟夂湍遣焕账沟拿朗撑c紅酒；蔚藍(lán)的那不勒斯灣里到處都是隨波漂蕩的人們和汽動船。隨處可見數(shù)以百計甚至更多的衣著考究的時尚界精英。在城堡塔樓下方的陰涼處搭著一個帳篷。

    算上那些游客在內(nèi)，這里有近千人。

    當(dāng)手機(jī)響起時，薩克斯嚇了一跳，她滿腦子都是那個炸彈，那個使用遠(yuǎn)程手機(jī)引爆裝置的炸彈。此時的電話鈴聲讓神經(jīng)極度敏感的她差點(diǎn)心臟停跳。

    “萊姆。”

    “你在哪兒？”他問道。

    “在進(jìn)入城堡的海角這邊?！?/br>
    斯皮羅的聲音響起：“好的，是的，警探。我們能從監(jiān)控系統(tǒng)上看見你。”

    兩名穿制服的警員，城堡的警衛(wèi)人員，迅速走過來。他們顯然是接到羅西或者斯皮羅的預(yù)先通知了。這對搭檔是一位金發(fā)女警察和一位黑發(fā)男警察；他們朝埃爾克萊跑來時，埃爾克萊通過他們佩戴的警徽和武器確認(rèn)了他們的身份，也就沒再多問。

    薩克斯對著電話說：“萊姆，能不能疏散這個地方？”

    羅西說，他們反對這個方法，至少現(xiàn)在行不通。城堡以及城堡所在的島上唯一的出入通道只有那條連接大陸的狹窄小路，就像一座橋，就是他們現(xiàn)在正在走的地方?，F(xiàn)在疏散必定會形成恐慌的人潮和發(fā)生踩踏事故，甚至?xí)腥嗽诨艁y中跳海和跳崖，這將造成更大的傷亡?！霸龠^五分鐘就是兩點(diǎn)鐘了，看來我們別無選擇。但是為了把傷亡人數(shù)限制在一定數(shù)量以內(nèi)，現(xiàn)在要關(guān)閉出入口?！?/br>
    薩克斯、埃爾克萊和那兩位城堡保安一起迅速越過海灣并登島。一行人不停掃視著周圍路上和碼頭，看著那數(shù)以百計的人們，這些人表情愉快，正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警員們專心尋找一個身材苗條的黑發(fā)女人，她很可能穿著西式的衣服，攜帶著一個包裹或者背包。然而薩克斯很快就意識到，在這個地方到處都是身材苗條并穿著西式服飾的黑發(fā)女人。

    他們掃視著人群，視線從每個人身上掠過。

    這根本行不通……

    羅西在電話上說：“火已經(jīng)撲滅，那輛汽車也被推到路邊了。米開朗基羅的人會在十到十五分鐘內(nèi)趕到?！?/br>
    那正是引爆的時間。

    羅西接著說：“啊，我聽見來自便衣警察的消息。真是湊巧，他們正在附近碼頭調(diào)查一起走私案，正趕過來；已經(jīng)被告知關(guān)于你和埃爾克萊的情況。他們手里有法蒂瑪?shù)恼掌?。?/br>
    薩克斯告訴埃爾克萊關(guān)于便衣警察的情況，幾乎是同時，一個身穿皮夾克和緊身牛仔褲的年輕男子進(jìn)入了他們的視線。對方展開一側(cè)的皮衣亮出警徽；和他同來的還有一名三十來歲的女子，她也朝他們點(diǎn)頭。這兩個人，以及先前那兩個城堡守衛(wèi)，還有薩克斯和埃爾克萊在靠近入口處的海鮮餐廳門口會合。他們決定分頭行動，然后朝三個不同方向走去。

    此時已經(jīng)是1:40。

    她和瘦高的林業(yè)警員快速朝西行進(jìn)，那邊延伸到那不勒斯灣最遠(yuǎn)端的城堡。這里的游客正在欣賞一個街頭藝人的表演——一邊彈吉他一邊演唱，聽起來像是二十世紀(jì)的意大利民謠。她看見彼此擁抱的情侶，或打情罵俏或互相調(diào)侃的年輕人，一個推著嬰兒車的金發(fā)女人，悠閑散步的大家庭——男人們肩并肩走在前面，他們的妻子手挽手跟在后面，孩子們在旁邊繞著圈瘋跑，幾個小子正在用足球炫耀著他們漂亮的帶球步伐。

    沒有任何一個人看起來像法蒂瑪或者是穿著西式服裝的難民女子。

    炸彈到底會在哪兒？

    它可能被放在任何地方。某個垃圾桶里，某個餐廳或者酒吧的餐桌下面，某個公用電話亭后面，時尚秀舞臺的附近某處。

    也許是她正經(jīng)過的某個盆栽花盆里。

    c4炸藥，官方名稱是rdx，由爆炸物研發(fā)部門研制，爆炸噴射速度為每小時一萬九千米，接近六十倍于音速。爆炸產(chǎn)生的氣體和沖擊波將摧毀所經(jīng)之處的所有物體。無論是皮膚、內(nèi)臟還是骨頭都將輕易地瞬間化作一團(tuán)血霧。

    她讓埃爾克萊去左邊，朝時尚秀將要演出的舞臺走。記者們正在隨機(jī)采訪那些等待中的漂亮姑娘——其中還有一兩個漂亮男人。似乎是為了避免驚嚇到阿米莉亞，羅西用一種輕柔的嗓音在她的耳機(jī)中說，“薩克斯警探，米開朗基羅和其他警員差不多都到了。我們現(xiàn)在開始著手疏散人群。現(xiàn)在是十三點(diǎn)五十分?！?/br>
    還有十分鐘兩點(diǎn)。

    十分鐘后，炸彈就會爆炸。

    “我并不想這么做，警探。我知道這將會引起巨大恐慌。但是我們別無選擇。我要讓所有的警員都去——”

    “等等，”她說著，一個念頭閃入腦海：那個推著嬰兒車的女人……有些不太對勁。如果是靠近那邊的停車場，在帕特諾普勒萊斯街西邊街尾，那是個很漂亮的地方，周圍都是修剪精致的綠植，有幾條散步小徑，冰激凌販賣車，花園和長凳。那里才是推著嬰兒車的mama的理想去處?？墒窃诖鳡栁殖潜み@里，到處都是擁擠的人群和混亂不堪的碼頭。這說不通。

    而且她還背著一個雙肩背包。還有比這更適合藏炸彈的地方嗎？

    可是，她是金發(fā)？好吧，如果事先就買好嬰兒推車來偽裝自己，為什么不會再買一頂假發(fā)？

    薩克斯猛然轉(zhuǎn)身回到剛才看見女人的地方?！罢堅俳o我一分鐘?！彼吐晫χ鷻C(jī)說道，“我找到了點(diǎn)線索?！?/br>
    “警探，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萊姆的聲音響起，語氣堅定：“不，讓她去做?！?/br>
    “可是——”

    斯皮羅說：“好了，馬西莫，讓她去?！?/br>
    此刻警笛聲響起，越來越近。眾人都扭頭朝大陸方向望去，臉上的笑容逐漸冷卻，變成帶著好奇的皺眉……進(jìn)而變成擔(dān)憂。

    薩克斯繼續(xù)向南，朝著她最后看見那個推嬰兒車的女人的方向，全速奔跑在鵝卵石小路上，感覺像是經(jīng)歷了幾百年甚至是一千年，她不斷地扭頭，目光掃視四周。

    她的手則緊緊按在那把伯萊塔旁。

    1:55。

    你在哪兒，法蒂瑪？到底在哪兒？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在城堡最南邊的城墻那里，她看見了那個推著嬰兒推車的金發(fā)身影，正在靠近城墻的陰影向碼頭移動。她在碼頭邊停住，那里拴著六只豪華游艇，游艇映襯著月光，白色的船身干凈明亮，甲板上的繩索完美地盤繞在銀白锃亮的船錨上。船上上了年紀(jì)的人們衣著光鮮，皮膚是曬過日光浴的健康古銅色，發(fā)型也都精心修飾過——他們是早些年被稱為“乘坐噴氣式飛機(jī)的士”的名流。

    目標(biāo)不在這里，不是那群人，不過那邊有一座堅固的拱門可以在發(fā)生爆炸時保護(hù)她。

    當(dāng)法蒂瑪緊張不安地回頭張望時，薩克斯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臉，她此時已經(jīng)繞到拱門后面了。那頂暗金色的假發(fā)與她深橄欖色的肌膚非常不相稱。她肩上的背包還在，看起來炸彈已經(jīng)不在包里了。哦不，她一定是把它放在島上某個人更多的地方了。

    薩克斯抽出武器，但是用胳膊擋住槍身，她繼續(xù)向前跑著。就在她跑到距離那個女人三十碼遠(yuǎn)時，對方看見她，并且一下子站住了。

    薩克斯用溫柔而緩慢的語氣，一字一頓地清晰地對她說：“你完全被騙了，法蒂瑪！易卜拉欣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他是在利用你。他對你撒了謊。”

    法蒂瑪雙眉緊鎖，搖搖頭：“不，別騙我！”她雙眼圓睜，噙滿淚水。

    薩克斯又朝她走近幾步，法蒂瑪卻退開，把嬰兒推車橫在她和薩克斯之間。

    “我不想傷害你。你會很安全的。請你把手舉起來。讓我好好跟你談?wù)?。你根本不想做這件事，你會殺害很多無辜的人的，求你了！”

    法蒂瑪僵住了。

    薩克斯繼續(xù)說：“我救了你的丈夫，我救過他的命，記得嗎？”

    接著法蒂瑪?shù)拖骂^。片刻之后她微笑著抬起頭：“是的，是的，小姐。是的，我很感激你所做的?！x謝你’！”那抹笑容隨即扭曲成極度悲傷的表情，薩克斯看見兩行熱淚奪眶而出。法蒂瑪猛地把嬰兒推車推向水邊。那里沒有圍欄，甚至沒有路沿，推車就那樣慢慢地滑下了碼頭，在二十碼外落入水中。

    薩克斯瞥見車子里的毯子和毯子里面露出來的黑色頭發(fā)，小推車在水上停了一停，隨即迅速下沉。

    然而，薩克斯沒有按照法蒂瑪預(yù)期的行動——她全然不顧那輛嬰兒車，而是舉槍瞄準(zhǔn)眼前的女人，制止她拿出手機(jī)引爆雷管上的起爆器。

    “不，法蒂瑪，別動！”

    在她們上方，城堡中響起了尖叫聲，距離她們五十碼高的地方，游客們目睹了嬰兒推車落水的瞬間。

    法蒂瑪拿出手機(jī)，那是一只翻蓋式手機(jī)。她打開它，低頭看著按鍵，準(zhǔn)備按下數(shù)字。

    阿米莉亞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接著扣動了扳機(jī)——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