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shù)十八小時

    第27章

    “真是討厭?！蓖旭R斯告訴阿米莉亞·薩克斯。

    她聽見臥室的門后面?zhèn)鞒觯骸拔乙且黄烤?，現(xiàn)在就要?！?/br>
    “怎么回事？”

    年輕英俊的托馬斯做了一個鬼臉?！八械臅r候還真是討人厭。他讓一名巡警給他倒了一些威士忌，根據(jù)他的說法，是為了治療疼痛。他說他有一份單次蒸餾麥芽的處方，你能相信嗎？他喝酒的時候還真是讓人難以忍受！”

    一陣盛怒的吼叫從他的房里傳出來。

    薩克斯知道唯一讓他沒有砸東西的理由，就是他辦不到。

    她伸出手要去開門。

    “你最好還是再等一會兒?！蓖旭R斯警告她。

    “我們不能等。”

    “媽的！”萊姆咆哮著，“給我那瓶該死的酒！”

    她把門打開，托馬斯低聲說：“別說我沒警告過你?！?/br>
    薩克斯推開房門，進(jìn)到里面。萊姆的樣子可笑極了：頭發(fā)凌亂，下巴上沾著唾沫，而且兩眼通紅。

    那瓶麥卡倫威士忌躺在地上。他一定是試著用牙齒去咬它，結(jié)果將它撞翻了。

    他注意到了薩克斯，但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把瓶子撿起來。”

    “我們有工作要做，萊姆?！?/br>
    “把、瓶、子、撿、起、來。”

    她照著做了，然后將瓶子放在柜子上面。

    他憤怒地說：“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要喝一杯！”

    “你聽起來已經(jīng)喝得夠多了?！?/br>
    “倒點威士忌在我那個該死的酒杯里。托馬斯！給我進(jìn)來……沒用的家伙！”

    “萊姆，”她厲聲說，“我們有證物要研究。”

    “去他媽的證物！”

    “你到底喝了多少？”

    “棺材舞者進(jìn)到屋里了，對不對？狐貍進(jìn)了雞舍，狐貍進(jìn)了雞舍！”

    “我這里有一張集滿了微量證物的集塵器濾網(wǎng)。我找到了一顆子彈，也收集到了他的血液樣本?！?/br>
    “血液？嗯，這樣才公平。他已經(jīng)收集了不少我們這邊的?！?/br>
    她嚴(yán)厲地回嘴：“我找到了這么多證物，你應(yīng)該像個參加自己生日會的小孩一樣開心。不要再自嗟自嘆了，我們開始工作吧！”

    他沒有回答。她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朦朧的視線越過了她，落在門口的方向。她轉(zhuǎn)身，看到了珀西·克萊。

    萊姆的目光立刻落到地面上，變得沉默不語。

    當(dāng)然，薩克斯心想，他并不想在新情人面前有失態(tài)的表現(xiàn)。

    珀西走進(jìn)房里，看著狼狽不堪的萊姆。

    “林肯，發(fā)生什么事了？”塞林托接著走進(jìn)房內(nèi)。她猜想，就是他把珀西帶到這里的。

    “死了三個，朗，他又干掉了三個！狐貍進(jìn)了雞舍?！?/br>
    “林肯，”薩克斯脫口而出，“別這樣。你是在讓自己難堪?！?/br>
    說錯話了，林肯的臉上掛了一個困惑的表情?！拔也⒉挥X得難堪。我看起來像是難堪的樣子嗎？有人覺得我看起來難堪嗎？我看起來他媽的難堪嗎？”

    “我們弄到了……”

    “我們弄到了幾個咻咻飛過來的子彈！完蛋了，沒戲唱了，結(jié)束了。低下身子找掩護(hù)！我們準(zhǔn)備躲起來逃命，你準(zhǔn)備加入我們的隊伍嗎，阿米莉亞？我建議你一起來?！?/br>
    他最后終于看著珀西。“你在這里做什么？你應(yīng)該在長島！”

    “我要和你談一談?！?/br>
    他一開始并沒有說話，然后開口：“至少幫我倒一杯酒?！?/br>
    珀西瞥了薩克斯一眼，然后朝著柜子走過去，為自己和萊姆各倒了一杯酒。

    “這才是個有格調(diào)的女士?！比R姆表示，“我害死了她的搭檔，但是她還是愿意和我一起喝一杯。你就沒有這么做，薩克斯?！?/br>
    “萊姆，你真是渾蛋！”薩克斯罵道，“梅爾在什么地方？”

    “我叫他回家去了，已經(jīng)無事可做……我們把她包起來，運送到可以保護(hù)她安全的長島去。”

    “什么？”

    “做我們一開始就應(yīng)該做的事。再給我倒一點。”

    珀西開始倒酒。薩克斯說：“他喝夠了?！?/br>
    “別聽她的！”萊姆大叫，“她在生我的氣。我沒有照她的意思做她想做的事，所以她在生我的氣?！?/br>
    謝謝你，萊姆，我們何不一起穿著內(nèi)衣褲示眾？薩克斯用她那雙漂亮、冰冷的眼睛瞪著他。他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因為他正盯著珀西·克萊。

    珀西表示：“你和我達(dá)成了協(xié)議，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了兩名探員來帶我去長島。我以為我可以信任你。”

    “但是如果你信任我的話，你就會沒命。”

    “存在這一風(fēng)險。”珀西說，“你告訴過我們，他有可能闖進(jìn)庇護(hù)所?！?/br>
    “沒錯，但是你不知道我推算了出來?！?/br>
    “你……什么？”

    薩克斯皺起眉頭，仔細(xì)聆聽。

    萊姆繼續(xù)說：“我推算出他會攻擊庇護(hù)所，也推算出他會穿著消防隊員的制服，更他媽的推算出他會爆破后門！我打賭他用的是替換過點火裝置的精準(zhǔn)五二一或五二二系統(tǒng)，對不對？”

    “我……”

    “對不對？”

    “五二一系統(tǒng)。”薩克斯表示。

    “瞧！我推算出了這一切。我在他闖進(jìn)去之前的五分鐘就知道了，只是我他媽的沒有辦法打電話給任何人，告訴他們這件事！我沒有辦法……拿起……該死的電話，告訴任何一個人將會發(fā)生的事情！而你的朋友因為我而喪生了！”

    薩克斯非常同情他，但是又覺得苦楚。她因為見到他痛苦而肝腸寸斷，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來安慰他。

    他的下巴有些潮濕。托馬斯拿著一張面紙走向前去，但是他猛烈地?fù)u動英俊的下巴，趕走助理。他用頭指著電腦。“我太自信了，認(rèn)為自己十分正常，坐在‘暴風(fēng)箭’上面像駕駛賽車一樣奔馳，控制燈光，抽換光碟……狗屎！”他閉上眼睛，腦袋往后靠著枕頭。

    房間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陣刺耳的笑聲，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珀西·克萊在自己的杯子里又斟了一些酒，接著也為萊姆倒了一些。“一點都沒錯，是有人在講一些狗屎，但是我聽到的狗屎都是你說的！”

    萊姆睜大眼睛，炯炯地看著她。

    珀西又笑了笑。

    “不要……”萊姆含糊地開口警告。

    “少來這套?！彼挥枥頃乩^續(xù)說，“不要怎么樣？”

    薩克斯看著珀西瞇起眼睛?！澳愕降紫胍硎臼裁?？”珀西開始說，“有人因為……技術(shù)上的失敗而喪生？”

    薩克斯知道萊姆期待聽到的不是這句話，他完全沒有提防她會這么說。過了一會兒之后，他說：“沒錯，我正是這個意思。如果我有辦法拿起電話的話——”

    她打斷他：“然后怎么樣？因為這樣，你就有發(fā)脾氣、違背承諾的權(quán)力？”她一口氣將酒喝光之后，憤恨地嘆了一口氣，“我的老天……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靠什么為生？”

    薩克斯非常驚訝地看到萊姆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他開口準(zhǔn)備說話，但是珀西又打斷了他?！澳阆胂笠幌拢彼只氐搅送祥L音調(diào)的說話方式，“我坐在一個鋁制的小管子里，距離地面六英里，以時速四百節(jié)的速度飛行。外頭的氣溫為華氏零下六十度，風(fēng)速則是一小時一百英里。我甚至還沒提到閃電、氣流以及冰霜。我的老天！我還能活著，主要就是依靠這些機(jī)器，”她又笑了笑，“這一點和你有什么不同？”

    “你不懂。”他的口氣很粗魯。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說??！”她對萊姆吼道，“有什么不同？”

    “你能夠到處走動，你能夠拿起電話……”

    “我能夠四處走動？我身在五萬英尺的高空，只要打開機(jī)門，我的血液馬上就會沸騰?！?/br>
    認(rèn)識萊姆這么久以來，薩克斯心想，第一次看到他被對手而啞口無言。

    珀西繼續(xù)說：“我很抱歉，警探先生，但是我并沒有看到我們之間有任何不同。我們都是二十世紀(jì)科技文明的產(chǎn)物。媽的！如果我有翅膀的話，就可以振翅飛翔了。但是我沒有，也永遠(yuǎn)不會有。為了做我們想做的事，我們兩個人……我們都必須依賴?！?/br>
    “很好?！彼粦押靡獾匦α诵Α?/br>
    來吧，萊姆，給她一點顏色瞧瞧！薩克斯多么希望萊姆能夠占上風(fēng)，一腳將這個女人踢到長島去，永遠(yuǎn)都不再跟她有任何牽連。

    萊姆答道：“但是一旦我把事情搞砸的話，就會有人喪命。”

    “那么，如果我的防冰器失去作用的話會發(fā)生什么事？如果我的偏航調(diào)節(jié)閘也壞了怎么辦？如果在我啟動自動降落系統(tǒng)之后，一只鴿子飛進(jìn)我的皮托管里，那會造成什么后果？我——就——死定了！突然熄火、液壓故障、技工忘了置換有故障的斷路器……備援系統(tǒng)錯誤。在你的個案當(dāng)中，他們還有可能從槍擊中復(fù)原，但是我的飛機(jī)是以每小時三百英里的時速撞擊地面，不會有任何幸存的可能?！?/br>
    萊姆現(xiàn)在看起來似乎已經(jīng)完全清醒。他的眼睛繞著房間打轉(zhuǎn)，就好像在尋找一些能夠用來反駁珀西論點的有效證物一樣。

    “現(xiàn)在，”珀西平靜地表示，“我知道阿米莉亞帶回了一些在庇護(hù)所發(fā)現(xiàn)的證物。我的建議是你馬上瞧一瞧，然后一了百了地阻止那個王八蛋。因為我現(xiàn)在正準(zhǔn)備前往邁馬洛尼克機(jī)場，修好我的飛機(jī)，并在今天晚上飛這一趟航班?，F(xiàn)在我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柲悖耗闶遣皇菧?zhǔn)備像你之前同意的一樣，讓我出發(fā)前往機(jī)場？還是我必須打電話給我的律師？”

    他仍然不發(fā)一語。

    過了一段時間之后，萊姆用他隆隆作響的男中音叫道：“托馬斯！托馬斯！進(jìn)來！”薩克斯嚇了一跳。

    托馬斯心存疑慮地站在門口凝視。

    “我把這個地方弄得一團(tuán)亂。你看，我把杯子弄翻了，我的頭發(fā)也亂七八糟?？梢哉埬闱謇硪幌聠幔闊┠?？”

    “你在和我們開玩笑嗎，萊姆？”他懷疑地問。

    “還有梅爾·庫珀，你可不可以打個電話給他，朗？他一定把我的話當(dāng)真了。我是開玩笑的！他還真是個科學(xué)家，沒什么幽默感。我們需要他到回這里來?！?/br>
    阿米莉亞·薩克斯非常希望能夠當(dāng)場消失，逃離這個地方，爬上她的車子，以一百二十英里的時速撕裂新澤西或拿索郡的公路。她再也無法忍受和這個女人待在同一個房間里。

    “好吧，珀西，”萊姆說，“讓貝爾警官和你同行，我們也會確保有許多鮑爾的部下會為你提供支援。到你的機(jī)場去忙吧，做你應(yīng)該做的事?！?/br>
    “謝謝你，林肯?！彼c點頭，給他一個微笑。

    這件事剛好足以讓阿米莉亞·薩克斯好好地想一想，珀西·克萊這一番話對她是否也有一些好處，因為這可以讓她弄清楚，這場競爭當(dāng)中誰才是真正無可爭議的贏家。好吧，有一些運動，薩克斯相信自己注定要失敗。她是射擊冠軍、受勛警察、駕駛高手，以及頗為杰出的刑事鑒定專家，不過薩克斯卻擁有一顆沒有戒備的心。她的父親非常清楚這一點，因為他自己也是一個浪漫的人。幾年前，在她經(jīng)歷了一場可怕的戀情之后，她的父親告訴她：“這樣的事應(yīng)該能夠為靈魂套上盔甲，阿米莉亞，應(yīng)該有這樣的功效?！?/br>
    再見了，萊姆，她心想。再見了。

    而他對這種緘默的道別做何反應(yīng)？他匆匆地看她一眼，然后用粗啞的嗓音說：“我們看一眼這些證物吧，薩克斯。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