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所以偉大，正在于他是一座橋梁而非目的，人生之所以可愛，正在于他是一個跨越的過程而非結(jié)果。凡所有只重視結(jié)果的人，都是無趣的人生；凡為了結(jié)果而不擇手段的人，都是悲哀的人生；凡不知為何而活而茍活的，都是糊涂的人生。

    趙長天從小在rou聯(lián)廠長大，偷雞摸狗、砸窗戶、聚眾斗毆、戲弄小女孩等事情做過不少，因此成為rou聯(lián)廠遠近聞名的混混，但嚴格說起來，卻并沒有做過大兇大惡之事。rou聯(lián)廠的人提起他，不過是笑著罵兩句這臭小子，見了他拍兩個巴掌，誰也不會真的去生他的氣。

    這次事件發(fā)生的莫名其妙，而事件的源頭來自看門老頭田海。

    李期對趙長天不滿，在田海面前抱怨了幾句，為討領(lǐng)導(dǎo)歡心的老頭就在閑聊中有意無意的散播趙長天的謠言，無心的人聽過笑笑就算了，有心的人比如王場長之流就記在心里，回去繼續(xù)擴大謠言范圍，最終形成一股罡風，偏偏那時趙長天去了騰沖，找不到當事人，流言差點將趙愛國夫妻逼到崩潰的地步。

    趙長天倒霉對田海又有什么好處呢？李期也不會因此長他的工資升他的職，然而田海卻去做了，這是一種潛意識里的奴性，小人物的悲哀，用這種辦法證明自己的存在，他們的人生就是依靠這種瑣碎的事情而活。

    其他人誰也無意真心陷害趙長天，事情莫名其妙發(fā)展到那種程度，大部分人在會議室里坐著都是滿滿的尷尬，旁聽的人雖然興奮，也不希望趙長天真的被抓走，當然最后大家還是覺得非常滿足，因為看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好戲，而結(jié)局是圓滿的。

    老趙家那小子被豬踢過以后就開竅啦……新的流言開始形成，在小范圍內(nèi)傳得轟轟烈烈。

    半夜，趙長天起來上廁所，看到趙愛國正準備出門。

    “爸，你去哪？”

    “去冷庫值班，你睡你的，別管我?！?/br>
    “你是辦公室主任，什么時候需要晚上值班？”

    “你不知道，這段時間偷rou的人越來越多，怎么想辦法都無法阻止，嚴重影響廠里的效益。楊廠長排了個值班表，領(lǐng)導(dǎo)們輪流值班看著，唉，已經(jīng)輪了一圈了，效果也不大?！?/br>
    是有這么回事，趙長天想起來了。前世rou聯(lián)廠倒閉的原因之一就是偷盜猖獗，隨著廠里效益越來越差，偷rou的人越來越多，從領(lǐng)導(dǎo)到職工，能賺一點是一點。沒想到效益好了，還是有人偷。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偷rou的那群人非常狡猾，里應(yīng)外合，趙愛國根本不是對手?！拔液湍阋黄鹑ァ！壁w長天穿好衣服，拿起手電筒和趙愛國一起出了門。

    冷庫外已經(jīng)站了兩個人，唐建設(shè)和他父親，后勤部主任唐為民，雙方打了個招呼，就各自去守各自的點了。

    守了一個時辰毫無動靜，趙愛國坐在冷庫面前的凳子上開始打瞌睡。晚上風大，吹得樹葉窸窸窣窣作響，伴隨著幾聲凄慘的鳥叫。

    趙長天猛的站起來，悄悄走到豬圈旁的運豬通道后面藏起來。這個通道的高度剛好和貨車尾部相接，高和寬都是1米左右，通道地面粗糙，入口有個地磅秤，上面放了一個鐵筐，專門用來稱豬的重量，稱好的豬隨后被趕入到豬圈中待宰。

    通道的出口與屠宰車間相連，夜深人靜，兩張豬臉忽然出現(xiàn)在通道口，人身豬臉的怪物俯下身子，彎著腰，悄無聲息的慢慢走過運豬通道。沒多久，兩個怪物重新返回，手中多出兩個大的編織袋，他們走到西墻邊，用力往外一扔，將編織袋扔出圍墻。

    還是前世的老套路嘛，一點新意沒有。眼看兩個怪物又潛進了運豬通道，趙長天心里盤算了一下人手，快步走出把趙愛國搖醒。

    趙愛國呼嚕打得正響，不滿的嘟囔道“干嘛……干嘛？”

    “爸，我發(fā)現(xiàn)偷豬rou的人了?！?/br>
    “在哪？”趙愛國立刻跳起來。

    “噓，里面有兩個，我估計外面還有接應(yīng)的，就憑我們?nèi)耸植粔?。爸，你去保衛(wèi)室喊幾個保安過來堵這邊，我去找唐叔和建設(shè)堵外面，咱們分頭出擊。千萬別出聲，不要驚動他們?！壁w長天細細叮囑一番。

    唐建設(shè)和他父親守在冷庫的另一邊，看到趙長天，唐為民問道“長天，你怎么來了，老趙那邊情況如何？”

    “唐叔，你們跟我來。”趙長天把情況大概說了一遍。

    尖銳的哨子聲劃破長空，rou聯(lián)廠的職工幾乎都被驚醒了，發(fā)生什么事了？他們?nèi)嘀鼥V的睡眼，迷茫走出筒子樓，相互詢問著。

    西墻外，四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和趙長天三人對峙，每個男人的手上都拎著兩個編織袋，因為逃跑被攔住，臉上露出驚慌的神情。

    “媽的，別攔著老子，否則弄死你們！”中間一個穿著夢特嬌黑色t恤和太子褲的粗壯男人惡狠狠的說道。他把編織袋往地上一扔，從褲兜里掏出把黃色的彈簧刀。

    啪！刺眼的白光從刀尖上一晃而過，唐為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長天！”唐為民怕了，如果只是堵自己廠里的人當然沒關(guān)系，可現(xiàn)在杠上外面的小混混就麻煩了，這些小混混無法無天，弄出人命都有可能。

    趙長天微笑起來，這人他認識，漢江有名的小混混韓國強，因為偷盜斗毆多次被抓入局子里，關(guān)幾天又放出來，再關(guān)再放，反復(fù)循環(huán)，漢江市的民警們都拿他頭痛的很。

    可是他不怕，“來！沖這扎。”趙長天指著自己胸口“不扎你不是男人！”

    “嚇唬我是吧，誰怕誰！”韓國強舉著刀子沖過去。

    趙長天不躲不讓，趁韓國強沖到面前的瞬間右腿一掃，韓國強砰的摔倒在地，他趁機扭住韓國強的手用勁一扭，咔擦，是手骨斷裂的聲音。

    在場的其他男人臉色瞬間發(fā)白。趙長天撿起彈簧刀道“還有誰要上？”

    “并肩子上啊?！币粋€男人喊了一句。

    男人們撲過來，趙長天身子一閃，一腳踢飛一個，又踹翻一個，剩下一個被他抓住衣領(lǐng)拖到面前，然后拿起彈簧刀，手指彈了下刀尖，直直扎入到男人的手臂中。

    “啊！”沙啞的慘叫聲伴隨著四濺的鮮血。

    八十年代古惑仔電影的流行，讓內(nèi)地的小混混開始有了成群結(jié)隊混戰(zhàn)的勇氣，然而電影和現(xiàn)實終究不同。這些混混們平時也不過打打架、偷偷東西、嚇唬嚇唬人民群眾，而趙長天前世帶領(lǐng)rou聯(lián)廠的子弟們在漢江稱王稱霸足足十年，直到改邪歸正。

    他經(jīng)歷過真正的生死，因而更加無畏。

    唐建設(shè)看趙長天的眼神已經(jīng)不能用佩服來形容了，剩下兩個沒有受傷的男人顧不得同伴，準備開溜，卻被趕過來的保安堵住了。

    這個晚上大獲全勝，抓住了兩個內(nèi)賊，四個外偷，繳獲幾十斤的豬尾巴、豬肘子和豬蹄，在趙長天的拷問下，韓國強吐出了和他們里應(yīng)外合的其他rou聯(lián)廠人的名單，加起來足足十人。

    事情的后續(xù)處理有些麻煩，因為牽涉到副廠長陳其昌的兒子陳懷仁，還有幾個人，都或多或少跟省食品總公司有沾親帶故的關(guān)系。

    “這事難辦啊?！睏顝S長唉聲嘆氣，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難辦，直接開除?！壁w長天道。

    “長天啊，你也知道廠里的情況，這十個人中，有四個不能動，其他六個都是打小看著長大的孩子，都開除了，讓他們以后怎么生活啊？”劉安不同意。

    “如果不開除，只是口頭警告，他們會一犯再犯，越來越肆無忌憚，再強大的堤壩也擋不住螞蟻天長日久的吞噬。”趙長天道“您只管開除那四個，其他六個我來想辦法。”

    次日，rou聯(lián)廠發(fā)布兩條告示，升趙長天為生化制藥廠副廠長，同時開除涉嫌偷盜的十名職工。

    rou聯(lián)廠立刻炸開了鍋，陳其昌怒氣洶洶的質(zhì)問“楊廠長，你這是要逼死我們陳家吧，我家的情況你知道，懷仁也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現(xiàn)在你開除他，少了他這份工資，他媽的病怎么辦？索性你把我也開了吧，讓我們?nèi)叶既ビ戯垼屗麐寵M死街頭！”

    跟在陳其昌身后的其他幾家也大呼小叫，有女人往地上一坐，哭天喊地的抹眼淚，鬧得廠長辦公室比豬圈還熱鬧。

    楊廠長嘆息道“老陳，我這也是逼得沒辦法，廠里有廠里的規(guī)定啊，大家都別鬧了，我給你們指個更好的去處吧?！?/br>
    向來冷清的趙家忽然變得熱鬧起來，被開除的六家人輪番上門轟炸趙愛國夫婦，拎著各種禮品，魚、rou、罐頭等，趙愛國悄悄問道“長天，真的要收嗎？這么多人你管得過來？”

    “當然，您只管答應(yīng)，不過別太爽快，要他們求了三番五次后才能松口?！碧^容易得到的東西，沒有人會在乎。

    其實，六個人也不夠啊，趙長天想，他需要大量的人手來做試驗，單憑自己，要做到猴年馬月。

    在大家強烈的懇求和保證下，趙長天勉勉強強的收下了六個人，但強調(diào)，工資包括兩部分，底薪加試驗提成，如果偷懶或違規(guī)，立刻辭退。

    “趙哥，你把我也收了吧。”唐建設(shè)道“我實在受夠屠宰車間的氣味了，讓我去你那，打雜都行，只要給我開最低的工資?！?/br>
    說這話的時候，唐建設(shè)正拿著一副畫看來看去。

    “這是……”

    畫展開，趙長天的大頭照躍然紙上，他穿著的確良襯衫、眼睛鼓起，一手叉腰一手摸頭，擺出自以為瀟灑的姿勢。

    “這是去年你在照相館拍的照片啊，我把它翻出來放大了。貼哪合適呢？”唐建設(shè)自言自語道。

    “什么意思？”

    “雖然這次抓了不少人，但保不定還有人再去偷豬rou。趙哥你這次可威風了，全漢江都聽說了你的大名，所以我們決定把你的照片放大，貼在門上嚇唬社會上的混混，趙哥，你覺得貼豬圈好還是冷庫好？”

    趙長天默然半晌，在豬頭和庫頭之間果斷選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