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邵今夜喝了不少酒，有幾分醉，他走到一旁坐落，手扶著額頭，揉了揉太陽xue。

    “你沒看見長公主出去？”

    “奴…奴才也不確定，”長萬跪在地上道：“奴才記錄著娘娘們送來的壽禮，許…許是未留意到殿下再出門。”

    “著人去雀陽宮看看。”沈邵想著今日皇后留永嘉住在宮里的話，吩咐道。

    長萬連忙放下手中的筆和冊子，帶著人親自去雀陽宮尋人。

    不久，長萬空手而歸，沈邵心上一沉，又女侍端著醒酒湯前來，沈邵無心喝湯，又吩咐：“出宮，再去長公主府找找。”

    長萬領(lǐng)命，正要轉(zhuǎn)身出宮，忽聽殿外傳來一道熟悉悅耳的聲音：“陛下，臣在這?！?/br>
    沈邵連忙抬頭尋聲望去，見到從外走進(jìn)來的熟悉身影，他從椅子上起身，快步走上前，握住永嘉的手腕，語氣急切：“你跑哪去了？”

    永嘉仰頭望著沈邵眼下的暗色，怕他惱，連忙開口：“臣去給陛下準(zhǔn)備禮物了?！?/br>
    “禮物？”沈邵先是一愣，接著挑眉：“你還有禮物給朕？”

    “臣親手做了碗長壽面，陛下要嘗嘗嗎？”

    沈邵聞言，眼下暗色一掃而空，他面上笑意愈濃，有些不甚相信的反問道：“真是你親手做的？”

    “臣手藝不精……”

    沈邵卻一把將永嘉抱起來，轉(zhuǎn)身大步往長案處去，永嘉驚得低呼一聲，她手臂攀上沈邵的肩膀，卻未掙扎。

    姜尚宮端著長壽面跟在沈邵身后。

    沈邵將永嘉穩(wěn)穩(wěn)放在長案旁，他在她身邊落坐，姜尚宮將長壽面端放在案上，熱氣騰騰。

    沈邵嘆了句好香，他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開始吃面。

    長萬看著殿中情形，上前提醒姜尚宮，接著帶著姜尚宮與殿內(nèi)眾人一起退下。

    永嘉見沈邵一口接著一口，不禁問道：“好吃嗎？”

    沈邵聞言，卻挑了一筷子面送到永嘉唇邊：“你嘗嘗。”

    永嘉望著遞到唇下的面，張口吃下，誠實(shí)講，口味實(shí)在一般，與御膳房的手藝，差的不止一星半點(diǎn)。

    “不太好吃，陛下別吃了…讓御膳房再做一碗來。”永嘉說著，欲將碗拿走，卻被沈邵一把護(hù)住。

    “怎么不好吃？朕喜歡吃，”沈邵說著，將永嘉伸來的手握住，他滿眼的笑：“朕今日才知道，阿姐不僅嘴甜，還這般賢惠…”

    永嘉心知沈邵說的是今日宴上的賀壽詞，她倒是比文丞范縉之夸得更離譜些。

    永嘉見沈邵面上的笑，心知他是真的心情愉悅，她倒是沒想到，他竟也一樣好哄騙。

    她原本是實(shí)在想不到要送沈邵什么壽禮好，后來一瞬想起曾經(jīng)父皇過壽時，吃了一碗母妃做的長壽面，笑的合不攏嘴，她便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試著一做。

    沈邵一口氣將面吃光，連湯底也未曾剩下，本因飲酒而泛著寒涼的胃，一片溫暖。

    沈邵忽而又將永嘉抱起，他笑說：“朕沒吃飽。”

    “那臣再去做一碗？”

    沈邵抱著永嘉的手臂發(fā)緊：“朕要吃些別的?！?/br>
    浴室的水聲潺潺，波瀾蕩漾，內(nèi)殿的燈盞寸寸熄滅，床幔旖旎落地，月銀如雪。

    沈邵迷糊睡至夜半，他習(xí)慣轉(zhuǎn)身去抱永嘉，手臂卻是落得一空，他摸尋空曠的床榻，猛地睜開眼。

    沈邵看著空落落的床榻，瞬間清醒，他撥開床幔，瞧見榻下不見的永嘉的鞋子，他自己顧不得穿鞋，跑下床榻，大步向殿外走。

    御門外殿的殿門半敞著，幽幽月色照亮一道纖弱的身影，三千鴉青隨著微風(fēng)隱隱飄動，沈邵急匆匆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沉默望著永嘉的背影。

    永嘉聽見身后的腳步聲未動，繼續(xù)望著天上的一輪圓月，背后寂靜了諸久，忽然擁上一團(tuán)熱氣。

    沈邵回內(nèi)殿取了件披風(fēng)，他將披風(fēng)蓋在永嘉肩上，從后擁住她，低聲問詢：“怎么跑出來了？”

    永嘉感受到沈邵的舉動，久久沒有回答，她仍那般站著，由著沈邵從后抱她。

    沈邵等了許久，他握住永嘉的肩，將她在懷中轉(zhuǎn)身，他正想繼續(xù)問她，卻在觸到她面上的淚時，沉默下來。

    沈邵神色一深，心頭隱隱悸動，他抬指去蹭永嘉臉上的淚：“怎么哭了？”

    永嘉流淚望著沈邵不說話。

    沈邵嘆了口氣，他將嗓音放得更輕：“好端端，怎還哭了？告訴朕，怎么了？”

    永嘉搖了搖頭：“沒什么?！?/br>
    “不許瞞著朕，”沈邵單臂環(huán)著永嘉的腰，將她抱緊了些：“是誰欺負(fù)你了？還是哪里不舒服？”

    永嘉看著耐心詢問的沈邵，許久才垂下眸，輕聲開口：“臣不敢說…臣怕自己會惹陛下生氣?！?/br>
    沈邵聽了更是嘆氣：“別怕…朕許你說，朕不會生你的氣…”

    永嘉依舊沉吟，不肯開口。

    沈邵見此，托起永嘉的小臉，他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你在怕什么？朕答應(yīng)你，絕不生氣，朕又哪里舍得…”

    永嘉長睫輕顫，她聽著沈邵的話，緩緩抬眸，與他深邃的目光相對，他的眼神，此刻分外溫柔。

    永嘉便想賭一把，她抵在沈邵胸膛上的小手輕輕抓住他的錦衣，她的嗓音透著哭泣，細(xì)細(xì)碎碎的，抓著人的心底。

    “陛下…臣只是想桓兒了，臣想起他生辰時，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在西疆。”

    永嘉話落，眼見沈邵的神色暗淡下去，他一時沉默望著她不語。

    永嘉松開緊攥著的沈邵的錦衣，她抬手去抱沈邵有力的腰身，她將腦袋深埋在他的胸膛，語氣難得透著可憐：“臣…是不是惹陛下生氣了？臣不該開口的…陛下別生臣的氣好不好？”

    沈邵低頭看著貼在懷中的人，她一頭濃密的墨發(fā)，映在月色下，格外好看。

    月色流轉(zhuǎn)，薄云似霧，殿中的二人寂靜良久。

    沈邵抬手，揉了揉永嘉的腦袋，他聽她可憐的話，像是妥協(xié)的嘆了句：“朕沒有生氣?！?/br>
    他抱住永嘉的肩，讓她仰頭，他望著她小臉下未褪的淚痕，哄道：“莫哭了…”

    永嘉聞言，乖巧點(diǎn)頭。

    沈邵又抬手摸了摸永嘉的腦袋：“待西疆的戰(zhàn)事穩(wěn)定了，朕便讓他回來見你一面。”

    ***

    翌日清早，沈邵起身去上朝，想著昨夜，他未忍心吵醒永嘉，又吩咐了姜尚宮，不必喚永嘉起身，由著她睡醒。

    沈邵由王然伺候著穿戴好，出了御門，便見龐崇候在階下。

    “何事？”沈邵問道。

    龐崇拱手一禮：“啟稟陛下，臣尋得那位‘昭昭’姑娘了?！?/br>
    沈邵聽了不禁挑眉，有幾分興致：“是誰。”

    “…是長公主殿下。”

    第59章 早有那么一段淵源

    沈邵聞言沉默片刻, 他什么都未說，只一步步走下臺階，前去上朝。

    永嘉醒時已是晌午, 刺目的暖陽從窗紙間投入，在地面上照亮一大片光影, 永嘉朦朧睜開眼, 撩開床幔, 看著候在殿中的蕓香。

    “什么時辰了？陛下回來了嗎？”

    蕓香見永嘉睡醒，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jì), 她跑到榻前, 將床前的紗幔攏起, 掛于兩側(cè)：“回殿下，快正午了，陛下正在外頭批折子，吩咐等您醒了去見他?！?/br>
    永嘉應(yīng)了一聲好，她下榻先去浴室梳洗, 再回寢殿更衣綰發(fā)，一切收拾妥當(dāng)，穿過廊道, 去外殿尋沈邵。

    永嘉走到沈邵身旁落坐, 瞧他案上堆得高高的危樓似的折子，抬手替他整理, 永嘉將這里整理成幾摞，平平整整的擺在書案一角。

    沈邵瞧在眼里，他側(cè)頭問她：“餓不餓？”

    永嘉聞言點(diǎn)頭，沈邵喚王然進(jìn)來，命他前去備膳。

    永嘉一如既往的陪在沈邵身邊, 他桌案上有碟子糕點(diǎn)，他許她先吃一小塊，永嘉便拿著糕點(diǎn)小口小口的吃，沈邵又將自己的茶盞推過去：“喝點(diǎn)水?！?/br>
    永嘉想起醒時蕓香話，她側(cè)頭問沈邵：“陛下找臣有什么事嗎？”

    沈邵聞言沉默片刻，他對上永嘉清亮的眼睛，終是問道：“你可認(rèn)識穆勒？”

    穆勒？

    永嘉聞言一時疑惑，她回想一番，搖了搖頭：“臣不認(rèn)識。”

    沈邵眸色微深，他看著永嘉的反應(yīng)，又問：“那你前陣子可在宮中遇到了什么人？”

    永嘉聽見此問，一時沒有急著說話，她思索著‘穆勒’這個名字，倒不甚像是中原，又想起昨日宴上突厥小王子追出來，席上那么賓客，人多眼雜，說不定驚動了什么人。

    沈邵既開口來詢問她，大概十有八九是已經(jīng)知情了，她瞞也瞞不住……

    “臣…前陣子確是遇到個怪人…臣只怕不好開口?！?/br>
    沈邵聞言放下手中的筆：“無妨，朕許你隨便說什么?！?/br>
    永嘉見沈邵這副要仔細(xì)聆聽的架勢，抿了抿唇，接著開口：“臣出進(jìn)宮那晚在南宮的御花園被…被突厥的小王爺挾持了?！?/br>
    永嘉話落，眼見沈邵神色一變，她想了想，將那晚的事?lián)裰嘏c他陳述一遍。

    “臣那時為了脫身，便勸他不要逃跑，不如來尋陛下合作共同對敵，本只是緩兵之計(jì)，未想到他真的來求陛下了…臣…臣無心參與前線戰(zhàn)事，臣那時被他用刀抵著脖子，只想活命…就…就出此下策，還望陛下莫怪?！?/br>
    沈邵聽永嘉小心翼翼的解釋，心頭一軟，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將她拉到懷里，他撫著她的腦袋：“你說的是什么傻話？朕怎會怪你？”

    “臣…臣怕惹陛下生氣?！?/br>
    “朕是生氣，”沈邵看著永嘉的小臉，見她聞言略略變色，緊張兮兮的小模樣，指尖捏了捏她的鼻尖：“朕氣你這么危險的事，回來為何不與朕說？”

    永嘉感受到鼻尖的疼，她抱住沈邵的手臂，蔫蔫的道了句：“臣沒來得及說…”

    沈邵聞言，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嘆了口氣，將永嘉抱得更緊：“你告訴他，你喚昭昭？昭昭又是怎么回事？”

    永嘉從沈邵懷中仰頭：“臣隨口編的，騙他的?！?/br>
    沈邵又刮了刮永嘉挺翹的鼻梁，他本是笑著，忽而又正色道：“以后不許再走夜路了，哪怕宮里也不行?！?/br>
    “臣記得了，”永嘉乖巧點(diǎn)頭。

    王然從殿外進(jìn)來，說備好了膳，問何時傳膳。

    永嘉與沈邵一同用過膳，說要淑華宮拜見皇后，昨日席間答應(yīng)了的，不好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