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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諾丁漢伯爵夫人在線閱讀 - 第32節(jié)

第32節(jié)

    她吩咐侍衛(wèi)長派出三波探子分布在剛薩河附近,盡管這些侍衛(wèi)出身的探子并沒有接受過騎兵訓練,但在他們當中挑出幾個會騎馬的也并非特別困難。不求他們作戰(zhàn),只求在得到北方戰(zhàn)線潰敗、敵軍南下的消息后,通知附近村民盡快攜帶干糧撤入諾丁城就足夠。莉亞查看過谷倉的儲糧,供全城甚至多一倍的人堅持三個月不成問題。諾丁城坐落在諾丁山上,易守難攻,外城之外還有寬進二十米的護城河。她相信憑借剩下的近三百侍衛(wèi)外加滿城老少她也能夠守得住,實在不行,她還有后山的去處。

    而且或許并不需要堅持三個月那么久,莉亞已經派信使前往菲爾德、格林和高夫家的領地,一來一往,最多不過十幾天路程。盡管她對這幾位男爵并不太熟悉也不了解,但她相信她丈夫的判斷,尤其是高夫,作為諾丁漢心腹威爾的家族,他們一定會派兵救援的。

    伯爵夫人把所有能設想到的問題都在腦海中過一遍,然后挨個吩咐下去,之后便長舒一口氣。現(xiàn)在她只有等,坐下來等,等消息,等戰(zhàn)況,等結局。

    她吩咐凱利給她搬來把椅子,就坐在廣場中間,看著城堡里的人行色匆匆。莉亞不想回臥室,聽著女人們一遍一遍念沉悶的祈禱詞只會讓她心煩,比起那她更遠坐在這里,坐在廣場上,跟她的侍童們在一起。

    “朱利安,”伯爵夫人朝她最小的侍童招招手,看著馬上就滿八歲身量依舊沒長開的小男孩快步跑向自己,“你在干什么?”

    “練劍,夫人,”朱利安擦一把額頭上的汗,兩手捧著小木劍遞到莉亞跟前。那是他央求叔叔里奧給做的,盡管作為侍童他還沒開始學習劍術,但小家伙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展身手了。

    “哦,”莉亞有些意外,她還以為聽到伍德堡傳來的消息,朱利安會為父母及全家人的安危憂心、躲在墻角里哭泣呢,但顯然,她的小侍童比她想象中堅強的多。

    朱利安平視著坐在椅子上的伯爵夫人,認真地說:“我會保護您的,夫人,還有他。”他低下頭,注視著莉亞的小腹,“我向亞美大陸上所有的神靈起誓,以家族榮譽起誓,竭盡全力保護你們,忠誠英勇,永不背棄?!?/br>
    莉亞被他這副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抿著嘴道:“你這些話都是跟誰學的?”

    “威爾,”小侍童坦白:“他半年前就開始練習受封儀式上的宣誓誓詞,我每天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庇谑腔顚W活用。

    “小家伙,”莉亞使勁揉揉他的小腦袋,接過他的木劍把他拉到身邊,望向隨后而至的喬比斯跟桑迪。

    “我也是,”喬比斯比朱利安大兩歲,自然學得更到位,他甚至雙膝跪地,擺出一副宣誓時的真正姿勢,雙手捧著木劍獻到莉亞面前?!胺蛉?,我將服從于您,直至永遠?!?/br>
    “呃,”莉亞有些不知所措,她應該怎么回應?騎士宣誓的游戲她可沒玩兒過。

    “接過劍,用劍面輕觸他的后頸,”朱利安在一旁低聲提示他的領主夫人,心里卻懊惱的要命,哦,他剛才怎么就沒想起來跪下呢,那他的宣誓一定會看起來更像模像樣一些的。

    莉亞聞言照做,把木劍放平輕輕在喬比斯后頸兩側一按,哈,這就算是禮成了?!她接著轉頭望向桑迪,他今年都十二歲了,可看起來卻還不如未滿十歲的喬比斯個高結實?!吧5希俊彼雎暿疽馑詈笠粋€侍童,是否也要來這么一段兒。

    但桑迪聞言卻低下了頭,身子甚至后退了半步,他手中也握著一根木劍,卻藏在背后。

    “他的劍術太差啦,”朱利安向他的領主夫人解釋道,接著又挺挺胸膛。他比桑迪小四歲,卻能夠輕松地擊敗對方。朱利安認為,“他沒資格成為一名騎士?!?/br>
    “朱利安,”喬比斯已經站了起來,低聲喝止他的小同伴,然后他側眼瞧了下桑迪,后者的頭垂地更低了。

    “哦桑迪,”莉亞呼喚他,把他召到面前,她拉過他藏在背后的木劍跟手臂,在亞麻衫下裸露出的部分肌膚滿是青紫的痕跡。

    “我沒資格保護您,夫人,”桑迪沮喪地說:“我連小朱都打不過,我沒機會成為一名騎士了,我一定讓您覺得丟臉了……”

    莉亞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那可不一定,誰說只有騎士才能保護領主了?你一定會找到你的方法?!彼f的是真心話,科技水平將來會成為戰(zhàn)場上的決勝標準,而在學習文化知識方面,桑迪一向做的很好。

    “那靠什么呢?”桑迪陷入苦思,而朱利安則吃吃笑道:“難道要朝敵人頭上扔酒桶?”桑迪侍童課程外的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了新酒廠,這也是朱利安老嘲笑他不像個侍童更像個工匠學徒的原因。

    但是,等等,酒桶,蒸餾酒??。。?/br>
    伯爵夫人眼睛一亮,“酒精,我怎么沒想到呢?”她抱過那只最小的小家伙在臉蛋上親了一口,直把朱利安搞得兩頰泛紅,“好孩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然后抬頭看向另外兩個,“你們也是,喬比斯,你將會成為我最好的騎士,而桑迪,桑迪,你馬上就能具備保衛(wèi)城堡的能力了。”

    在大天朝土生土長的孩子從小到大浸yin過無數(shù)的抗x片,就算粗制濫造的那些你沒看過,集結號你一定知道。燃燒瓶啊,最簡單最原始最沒技術含量的易燃易爆武器,雖然威力小的在現(xiàn)代戰(zhàn)爭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在這個土著的年代,甫一出世就能瞎掉敵人的鈦合金狗眼了。

    對對,之前她就考慮過讓莫里斯著手準備玻璃制造,待酒廠正常投入運營之后,現(xiàn)在看來,這個計劃可以提前實施了。

    哦不,要是略過燃燒瓶,直接研究火藥如何?

    ☆、第 53 章

    “請您務必三思,夫人,”管家仍舊沒放棄苦勸,他平日里打理整齊的灰白頭發(fā)此刻已有些凌亂,眼睛里微微泛著紅色血絲。顯然敵人入侵這件事讓漢默先生近幾日憔悴不少,他已經年近六十了,但責任感和對諾丁漢家族的忠誠讓老管家沒時間也沒心情去休息。

    “夫人,您讓附近村鎮(zhèn)所有農戶都撤到諾丁城內來,這本是好意,可倉皇之間我們無法細查,如果農戶中間夾雜進敵人的jian細……只要有三五個這樣的人進入諾丁城,就會給我們守城帶來無法想象的困難?!?/br>
    “那你認為該怎么做?把他們留在城外、留在毫無防御工事的村落里任由敵軍騎兵踐踏?!”不是莉亞圣母情節(jié)發(fā)作,而是這些農戶不但是她作為領主夫人需要保護的人民,更是她的財產她的財富。這時代決定一個領主強大與否的標準不是別的,正是領地的大小跟領民的多少。她很清楚敵軍侵入村莊以后會有的作為,搶掠、殘殺、燒毀。搶掠她不怕,諾丁堡不缺錢,但殘殺和燒毀的卻是諾丁郡的根本。在她依舊為人手發(fā)愁的時刻,怎么可能容忍現(xiàn)有的領民在她眼皮底下急劇的減少?!

    “而且身為領主,如果我們不能夠在關鍵時刻提供保護,其結果必然是將喪失民心?!蓖林鴤兌欢裥牡闹匾岳騺啿磺宄?,但她了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果在關鍵時刻她沒能履行作為領主的責任,那么在另一個關鍵時刻,領民們也不會履行他們的義務跟忠誠,而那甚至有可能會要她的命。

    “把他們先都聚集在城門外,城里所有男丁都加入守城隊伍,分出一小隊人在離城門五十米外放置拒馬,起碼先把投奔而來的村民跟可能隨后趕至的騎兵隔開。每個村落,選一名長者作為代表,報上他們全村人口的數(shù)字,”這時代沒有所謂村長鎮(zhèn)長,但有時候村里經驗豐富的長者常常擔任類似職責,而識字的人雖鳳毛麟角,會簡單算術的卻不是那么稀有。“按到達城外的先后順序,以村鎮(zhèn)為單位依次入城,代表跟侍衛(wèi)在城門挨個核對,人數(shù)有誤或者有生面孔的,暫停入城。把山腳往上數(shù)三層民居空出來,供新入城的村民落腳。這三層的市民往山上移,找不到暫居處的就住進教堂,告訴主教就說是我吩咐的,平日里他們總接受捐贈,現(xiàn)在也該出點兒血了。新入城的村民給他們反復強調紀律,互相監(jiān)督監(jiān)視,如果哪個村抓住了jian細,全村連坐,當然,提前舉報的既往不咎?!?/br>
    莉亞想了想,好像也沒有特別要補充的了,她會命侍衛(wèi)長在三層的部位設置隔離帶,料想真正樸實的農戶是不會上山亂竄的。而且她還有諾丁堡這第二道防御墻,更高更寬更堅固,她還有后山。嗯,就這么辦。

    這一切的起源要從兩個小時前說起,在離諾丁堡約五里地的地方,燃起了nongnong的黃煙。這是莉亞提前安排的,派出去巡視的三波侍衛(wèi)隨身攜帶著大量艾爾伯特跟莫里斯準備的易燃物質,而且因為其中含有特殊元素,能使其燃燒時所產生的煙霧跟僅靠木柴生火時大大不同。侍衛(wèi)們每經過一處村落,便會通知村民們收拾行囊準備隨時撤離,并且沿大道留下易燃物質,從剛薩河到諾丁城,看到的人會一個個點燃提前堆好的柴堆,有點兒像她家鄉(xiāng)的烽火傳訊。

    是的,就是這個作用,在兩小時前她看到離諾丁堡最近的一處燃起黃煙,就知道敵軍的騎兵已經接近了剛薩河。

    距里奧率隊離開已經整三天了,這三天她一直都在靜靜地等待,等敵軍撤退的消息,或者敵軍沖破了伍德堡的防守線。這不是沒可能,哨兵嶺的戰(zhàn)線太長了,伍德男爵僅有三百人,就算加上里奧的一百騎兵,也不可能守住整條哨兵嶺。如果他們超過敵人幾倍的兵力,那可以把對方圍起來打,令其全軍覆沒??汕∏∠喾?,事實是敵人可能有他們幾倍的兵力,在攔截敵軍上必然要捉襟見肘了,對方可以分出一部分人馬直奔諾丁堡。這也是莉亞派人通知魔鬼林去偷襲對方老巢的最主要原因,在她沒有足夠兵力把敵軍堵在防御線外的時候,只能靠背后小動作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可這也需要時間,盜賊們很可能剛剛出動,顯然還沒到能逼敵人退兵的地步。

    那么,就打防守戰(zhàn)吧,高厚的城墻,二百米外仍能夠穿透鎖子甲的長弓,伯爵夫人絕對有信心。不過她又想了想,在她那一沓“領主攻略”的羊皮卷上又重重的記了一筆,等戰(zhàn)事一過,一定要多安排幾次這種軍事演習才行?;蛟S是近幾年諾丁郡從未遭受侵略人民們安樂慣了,又或許是奧丁人的性格本就如此,瞧他們磨磨唧唧的。夜色鎮(zhèn)是諾丁山腳下離城門最近的一個村落,現(xiàn)在離“狼煙”訊號都過去兩個多小時了,還在路上磨蹭沒有全部抵達城門外。哦捉急,太叫人捉急了!得練,過后一定得加緊訓練!

    經過漫長的一天等待,從黎明到傍晚,太陽在遠處地平線上僅剩下半個的時候,滾滾黃塵從諾丁堡幾千米外席卷而來。

    “敵軍,是敵軍,”守城的侍衛(wèi)們吹響了警示的號角。還有近千村民留在城門外未來得及入城,更有人仍蹣跚在大道兩側,他們的腳程,顯然不如騎兵快,即便先發(fā),也注定了會后至。

    伯爵夫人沒法再顧慮更多,城外的人口固然重要,但城中這么多人的安危她更要保障。“讓還沒進城的村民四下散去,動作快。敵人的目標是諾丁城,一旦瞄準正主,他們沒必要再去洗劫村落。我們會牽制住對方的兵力,讓沒進城的村民往南方撤,快!”

    近千人烏泱泱的繞開城門兩側,逃離直通城堡的騎士大道。但在守城的侍衛(wèi)們拉弓滿弦,隨時準備進入戰(zhàn)斗的時候,對面那滾滾黃塵中,也傳出一道號角聲。

    “吔?”侍衛(wèi)長愣了愣,“夫人,跟我們的暗號一樣哎?!边@時代,附近幾個國家、領地的號角做法一樣材質相同,吹出來的聲音都差不多,唯一能區(qū)分的就是節(jié)奏了,幾長幾短,多長多短。而令巴爾克感到驚訝的是,對方吹得,竟然也是諾丁郡的節(jié)奏。

    伯爵夫人甩起一巴掌……停在半空中,頓了一頓后,轉而拍在身旁桑迪的后腦勺上——孩子,委屈你代師受過了。然后她掐腰瞪眼,死死盯著釀酒大師莫里斯師傅。

    “知識分子”尷尬的咳嗽兩聲,攤攤手,“夫人,您也沒說要兩種信號啊,而我,我又怎么能夠想到來的不是敵軍,是盟軍呢?!?/br>
    是啊,盟軍,在看到蓋文·希爾那張風塵仆仆的臉的時候,莉亞差點兒就一口老血吐在城墻上。她是讓侍衛(wèi)們裝滿了易燃物,見到騎兵隊伍就扔進柴堆里燃起熊熊黃煙然后一個接一個傳遞,可侍衛(wèi)們點完煙火后待離近了才發(fā)覺,嚓,來的不是烏拉諾斯騎兵而是希爾男爵,自己人。腫么整呢,再點?攜帶的燃料都升上天了,再說,點了也沒用啊,這是友非敵的信號要腫么傳遞,伯爵夫人也沒說?。?/br>
    莉亞也知道這事兒怪不得人家莫里斯師傅,她只不過是為自己缺根弦的智商找個發(fā)泄點罷了。但經此一塹,她卻長了一智?!跋麓危也坏S煙,我還要紅色的,綠色的煙幕。”紅色代表危險,黃色表達警惕,綠色則顯示平安無事暢通無阻,瞧,多方便,跟交通信號燈似的。她盯著全城堡唯一的“知識分子”道:“你來研究?!?/br>
    莫里斯撇撇嘴,這可要涉及戰(zhàn)爭的范疇了,是他最最不愿插手的?!拔抑皇莻€釀酒的,”他扭頭道。

    吔?你還學會討價還價了?伯爵夫人瞇了眼,“我也不為難你,不過有件事兒倒想請教一二,什么物質跟什么物質以什么比例攙和在一起,能產生,轟的一下,的效果?!”

    莫里斯立刻變了臉色,“您,您想干什么?”

    莉亞聳聳肩,“只是研究一下,火藥而已。”她把最后幾個字咬得很重,重到如一記拳頭狠狠打在莫里斯臉上?!岸椅艺诳紤],如果真能夠造出這么具有殺傷性的武器,就應該把它獻給我尊敬的國王。”毫無疑問,也會出現(xiàn)在東征的戰(zhàn)場上?!捌鋵嵄緛?,這些東西我只打算在諾丁郡內部使用,絕不外傳的,”莉亞挑挑眉毛。

    “你保證?”

    “我保證,”她雖然沒什么信仰,但說出的話卻也能夠做得到?!澳闼龅娜魏伟l(fā)明,絕不會經由我之手,傳到諾丁人以外的任何人手中去?!眹跻膊焕?。

    莫里斯盯了她片刻,繃緊的肩膀終于一松,“我去研究,那個不同顏色的煙霧?!被鹚幘蛣e想了。

    莉亞也知道不急在這一時,泰坦人對火藥的鉆研搞不好也只是在初步階段,不然他們早就憑借其巨大的威力打敗亞美騎兵了,犯不著在兩個大陸銜接處拉鋸這么多年。莫里斯擔心她真的搞出這魔鬼般的東西對付泰坦人,可莉亞卻不過形容個大概唬人而已,她連制造火藥的原料是哪幾種都不清楚,何況配比?

    不過有了初一就會有十五,莫里斯肯為她研究煙霧信號,那就是良好的開端了。莉亞相信終有一天,不管是莫里斯也好,還是其他什么人也好,能夠在諾丁這片土地上把火藥制造出來的。

    而現(xiàn)在,冷兵器時代,設想這些都還太早。沒火藥,她一樣可以有很多可用的東西。

    伯爵夫人在主堡大廳里接見了希爾男爵跟他帶來的騎兵們,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五天前,差不多是跟諾丁堡同一時間,希爾接到伍德堡的求援信號。雖然希爾堡離伍德堡,比諾丁堡的直線距離要相對近一些,但它高居崇山之上,遠比諾丁山陡峭蜿蜒的多,騎手登山耗時也長。等希爾男爵整頓好人馬,奔赴哨兵嶺前線的時候,跟里奧抵達倒是差不多的時間。

    “我們沒有太多騎兵,夫人,”蓋文坐在長桌一側,望著他的領主夫人道:“山上養(yǎng)馬不易,戰(zhàn)馬更少。但我們有最優(yōu)秀的矛兵、盾兵跟弓箭手?!鄙踔吝€有一部分殺手,這現(xiàn)在倒不必多說?!岸?,我們武器精良人手眾多,步兵隊伍足以防住半條哨兵嶺。我擔心有敵軍在我們抵達防御線之前趁亂混進境內,所以帶領所有騎兵一路追蹤搜尋而來,確保諾丁堡的安全。”

    你這哪是確保諾丁堡安全,你差點兒嚇死這滿城老少。莉亞在心里偷偷吐槽,卻也又搞明白了一件事,原來希爾家的領地大部分都是山脈,而且比諾丁山更高更險峻,跟諾丁山一樣隸屬于奧加爾山脈,卻比諾丁山更富有礦藏——整個希爾領地,說白了就是一片礦區(qū)。

    難怪蓋文說他們那里人手眾多,那些揮慣了礦鋤的礦工們,各個肌rou結實兇猛強悍。就更別提他們的裝備了,連莉亞看到這一水兒騎兵從頭到腳連馬匹都全副武裝的時候,羨慕嫉妒的口水都要流下來。希爾男爵的步兵隊伍當然能夠防得住半條哨兵嶺,在他們鋼矛鋼盔鋼盾牌面前,烏拉諾斯人手中的武器就跟小孩兒過家家用的玩具差不多,若換她早哭著回家找媽了,不公平,忒不公平了嚶嚶嚶!

    早知如此,我就不用瞎cao心還去魔鬼林求援啦,伯爵夫人郁悶的想,接著看到她丈夫年輕的封臣站起身,左手扶右胸深鞠一躬,向她行了個標準的貴族禮?!拔掖饝^伯爵,誓死保衛(wèi)您的安全。”

    如果沒做足充分的準備跟預留手段,諾丁漢怎么可能放心的離開領地?莉亞想到她丈夫的安排,不由在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就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在撫慰好滿城居民、制定好回遷計劃,并安置好希爾堡來的一眾騎兵后,蓋文陪伯爵夫人一道在主堡餐廳用餐,在入座之前,他又再次行了標準的貴族禮,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規(guī)范、腰彎得都低。他昂起頭,面對他的領主夫人道:“在下,還有一個請求,萬望夫人成全。”

    只要是合理的要求,她絕對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尤其這個年輕人又是她丈夫極為器重的。莉亞點點頭,示意蓋文先起身,坐下慢慢談。

    但蓋文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態(tài),認真、誠懇并且恭敬地說:“請您,答應將伊莎貝爾嫁給我?!?/br>
    毛線??。±騺喠ⅠR挺直了背脊,震驚的抬起頭,“你你你,你說你要娶,伊莎貝爾?”且不論她的小姑是否正常這點,關鍵問題是,“你你你,你不是已經,不是已經結婚了?!”

    希爾男爵夫人啊,她一早就在心目中樹立的假象情敵,那個能讓她丈夫放心把關系諾丁郡未來的侍童們交到其手上教養(yǎng)的貴婦,蓋文的妻子。

    呃,是妻子,對吧?!

    而在希爾男爵便秘著一張臉,把被伯爵夫人扭曲的真相解釋清楚后,莉亞只能訥訥地吐出這么一句——“我和我的小伙伴兒們都驚呆了!”

    ☆、第 54 章

    溫妮·希爾在沒出嫁之前,是姓漢默的,她是諾丁堡管家夫婦的獨生女兒。漢默家世代為諾丁漢家族服務,盡管他們的出身是自由民,卻依舊對領主大人忠心耿耿。按照身份,溫妮在諾丁堡只是個侍女,但她跟其他侍女不同,她認識字、會算術、能寫能畫,在她十四歲的時候,伯爵大人還安排她進入修道院學習,以陪伴他同父異母的meimei。

    說實話,對于這份差事溫妮并不是特別喜愛,與做那位總是畏畏縮縮全無小姐姿態(tài)的私生女的女伴相比,她更愿意留在城堡里協(xié)助領主夫人照顧她的小主人喬治,哦他才兩歲,那懵懂的樣子讓溫妮覺得,全世界的孩子加起來也沒有喬治一個可愛??伤€是接受并下決心干好這份差事,因為這是伯爵的指示,她堅決的服從。

    事實上,希爾達并不難相處,她只是因為自幼在農家長大,所以缺乏貴族小姐的那份底氣跟見識而已。溫妮細心的照顧她、幫助她、甚至是教導她,她知道伯爵有意將他的私生女meimei培養(yǎng)成真正的貴族淑女,并嫁給一位男爵,擁有真正的貴族身份。而溫妮不知道的是,希爾達并不向往這樣的生活、也不滿足于這樣的安排,她愛上了木匠,并心心念念的想要跟對方私奔。她一直就沉默寡言,修道院里任何人都沒起疑,而她默默地等待,也終于等到了機會——管家太太生病,她的貼身女伴要離開她,回城堡住一段時間。

    在照顧病重母親的日子里,溫妮見到了伯爵忠誠的封臣,他看中的妹夫人選——希爾男爵。說實話,男爵確實不具備姑娘們心目中向往的丈夫樣子。他才三十多歲,鬢角卻已花白,皮膚黝黑并且粗糙,神情嚴肅不茍言笑,看起來實在沒什么情趣。而且希爾堡地處奧加爾山脈的最高峰,領內幾乎整片都是礦區(qū),終日與鐵錘、火爐跟無止境的敲擊聲為伴,生存環(huán)境可算不上舒適優(yōu)渥。但溫妮卻覺得,寡言木訥的男爵會是個好丈夫。他聲音雖粗噶語調卻和氣,并沒有貴族老爺們一貫的倨傲神態(tài),且在諾丁堡做客的三天時間內從未與侍女們調笑過半句,甚至連為他打掃房間的姑娘的臉都記不清楚。溫妮由衷地為希爾達感到高興,他不會挑剔她的出身,不會挑剔她畏縮的性格,更不會跟侍女們不清不楚令她心煩。哦,她簡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修道院告訴她的小姐,這個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可惜,在管家夫人尚未痊愈而溫妮尚未離開之際,修道院率先傳來了噩耗——希爾達跟木匠私奔了。溫妮幾乎不忍去看希爾男爵的臉,他得多難堪啊,人們不會去想伯爵的meimei有多愛那個木匠,人們只會惡意的揣測并且傳播,瞧,連私生女都嫌棄并且拋棄了他,這真是……

    在溫妮為希爾達的前程感到憂心、為男爵的遭遇感到難過之際,伯爵卻把她叫到了書房?!拔蚁M?,你能嫁給希爾男爵,”他說。

    溫妮愣住了,“可是,可是大人,我只是個侍女而已啊……”盡管伯爵對漢默一家一向厚待信賴,盡管她雖是個侍女卻在城堡里享受半個小姐的待遇,但問題是,這依舊不能夠改變她的出身——一個自由民,妄圖嫁給男爵?!

    伯爵卻搖搖頭,溫妮覺得他的頭上也多了幾根白發(fā),臉上憂色更重?!跋栐揪蜎]打算娶什么貴族少女,他只想,娶個寬厚懂事的好姑娘,不在乎出身?!比舴侨绱?,他也不會想把私生女meimei嫁給他,可惜,她并不珍惜……“好孩子,我只想問你,你愿不愿意嫁給他?”伯爵盯著溫妮關切的詢問。這不但是出于對希爾男爵的愧疚,也是覺得對于面前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姑娘來說,是個很好的歸宿。

    “我愿意,大人,”溫妮盯著她的領主,誠心的回答。為她自己,為希爾男爵,也為她效忠的諾丁漢家族。

    溫妮離開城堡那天,四歲的喬治差點沒把她的裙子扯爛,也不知道他那小小的粗短的指頭,哪來那么大的力氣。最終還是伯爵哄騙了兒子,說溫妮只是去市集買東西,并非跟那個“黑呼呼的鐵礦男爵”走。至于事后她的小主人哭鬧了一整晚,溫妮也是從母親的來信中才得知,那時候她已經成為希爾男爵夫人,希爾堡的女主人。

    從蓋文降生的那刻起,溫妮就在盼望著他快快長大,因為按照諾丁郡的慣例,七歲的時候他將成為伯爵夫人的侍童,搬去那個她成長的地方。哦,她有多懷念諾丁堡啊,懷念它寬闊的橡木門,懷念它長長的走廊,還懷念住在那里的每一個人。而當蓋文真的搬去諾丁堡后,跟他母親通信中說的最多的卻是那個金發(fā)碧眼的小娃娃,伊莎貝爾,溫妮為她感到傷心,一個可憐的生下來就失去母親的孩子。

    因為伯爵夫人的“過世”,諾丁堡所有的侍童都被遣送回家,唯蓋文除外,作為管家夫婦的外孫,長住諾丁堡本也無可厚非。而對于索菲“去世”的真相,即使面對親生女兒,管家夫妻也不敢多說,畢竟是丑聞,最好永遠只爛在幾個人肚子里。所以在給兒子的回信中,溫妮就反復叮囑蓋文,多關心關心那個可憐的孩子。母親過世了,父親甚少回家,哥哥遠游在外,除了管家一家,誰還能給予伊莎貝爾更多的關懷呢。而很顯然,蓋文對這個漂亮的小嬰孩兒也十分感興趣,他甚至給瑪莎打起了下手,做了回不折不扣的小奶爸。

    可時間長了,溫妮就覺出不對來了,尤其是她的兒子漸漸長大,長到十五歲,在伯爵大人的首肯下成為侍從之后,他對那個孩子的上心程度遠遠超出了母親的預料。十五歲,盡管作為一名貴族男子來說并未表示他已成年,可在普通家庭里,這已經是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很多貴族男子或許是在二十一歲宣誓成為騎士之后才會娶妻,但在那之前,他們卻有可能早早的就被家族訂下了婚。

    溫妮也考慮過兒子的婚事,她把整個諾丁郡的貴族姑娘都斟酌一番,最終看中了伍德男爵的大女兒,萊麗思。當然,如果有合心意的非貴族姑娘,溫妮也不介意,她本人就不是高貴出身,希爾男爵更不講究這個。但萊麗思就很好,萊麗思溫婉大方、舉止優(yōu)雅又不盛氣凌人,十三歲的年紀已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符合溫妮心目中對兒媳婦的一切標準。雖然兩人年紀還算小,但溫妮不介意先跟伍德家通個氣兒,希爾堡環(huán)境雖惡劣些,但勝在離伍德堡最近,兩家關系又一貫和睦,伍德男爵想必不會拒絕。

    可男爵夫人在通信中提及,想聽聽兒子的意見跟他對伍德小姐的評價之后,卻收到兒子極為懇切的回復。他竟然拒絕了這門婚事的提議,并且言辭間透露出,要照顧伊莎貝爾一輩子的想法。

    那怎么行呢?溫妮不可置信的捂著嘴,那可是,那可是伯爵小姐?。”M管她是以一介自由民身份嫁給了希爾男爵,但溫妮清楚這里面有機緣巧合的因素,有希爾男爵為人務實的因素,也有伯爵出面做媒的因素??伤胂蟛怀?,伯爵怎么可能會把女兒嫁給區(qū)區(qū)封臣呢?!奧丁有那么多古老的貴族之家可供選擇,以諾丁漢家族的勢力,就是嫁給王子、王室成員也是極有可能的啊。

    溫妮快速的給兒子又去了信,她反復闡述跟分析他們之間的不合適,并強調伊莎貝爾才只有八歲,蓋文對她只會是出于愛護的兄妹之情,不會也不應該再有別的。但這顯然并沒有打消蓋文的念頭,貝爾現(xiàn)在是還小,可她終有長大的一天,他只想永遠的陪伴跟守護她,哪怕僅僅是作為一名騎士,也要守在她身邊。

    可惜,蓋文的愿望很快就被打碎,他的父親,希爾男爵急病過世了。作為獨子,他必須盡快返回希爾堡,處理他父親的喪事,并陪伴他傷心欲絕的母親。伊莎貝爾在主堡的城墻下為他送行,她揮舞著雙臂,叮囑他快些回來。希爾鄭重承諾,卻沒想到這一去差點成為永別。

    沒過多久,諾丁漢伯爵也忽然去世了,同一時間,還傳出伯爵小姐早殤的消息。二十一歲、剛剛受封成為騎士的喬治回到諾丁堡,繼承了爵位也繼承了所有封臣的忠誠。但他卻拒絕了蓋文再返諾丁堡的請求,他是他的侍從,本應隨侍左右,但喬治卻以希爾堡不可無人駐守為由,禁止他離開領地,連他想去看那個孩子入棺前的最后一眼也不行。

    蓋文當然不知道,伊莎貝爾并沒有死,她只是瘋了,而喬治也不會給他窺破家族丑聞的機會。

    等過了些年,溫妮舊事重提,她心目中兒媳的首選依然是萊麗思。但蓋文再次拒絕了,他跟貝爾之間或許并沒有人們所追求的男女之情,但不可否認,那個孩子曾經在他生命中畫下了很厚重的一筆。在她那無數(shù)個騎士與公主的游戲里,他都是她不離不棄的守護者,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