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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鯉躍龍門在線閱讀 - 宴會之爭

宴會之爭

    從他的訴說中, 岑杙驚訝得了解到, 原來那日秦諒也參與了對顧人屠的圍剿。不知道他有沒有認出顧人屠就是顧山?

    “我們率兵趕至的時候, 顧人屠已經(jīng)被長公主的兵馬包圍,插翅難飛, 他突然提出要跟我們談判,明顯有詐。我苦勸那裴娘舅不聽,他偏要去談,結(jié)果被劫持了又扛不住, 竟然要求所有人撤兵。我堅持了一會兒,就被他破口大罵,喊部下來奪我的權(quán)。”

    岑杙眉頭微微一挑,暗忖原來是這么回事。裴演被劫持后,老陳在樹上看到的那伙官兵的領頭人應該就是秦諒。

    她隨即冷笑道:“這裴娘舅也忒不明事理了, 師哥堅持不撤是為他好。身為剿寇總領陣前被俘已經(jīng)夠難看了, 倘若再擔上私縱逃犯的罪名,那可不是輕易就能抹過去的。何況,以當時的情況,即便師哥下令撤兵,長公主不撤那也沒用, 還會落人口實。師哥明明是為他考慮, 他反倒不識好人心?!?/br>
    秦諒嘆了口氣,用一種自家人的眼光看著岑杙, “你不在現(xiàn)場, 都能了解哥哥的用心, 但是外人就不會察覺我是一番好意?!?/br>
    岑杙:“那后來呢?你有沒有交出兵權(quán)?”

    “沒有,是長公主幫我穩(wěn)住了軍心。”

    岑杙懂了,這件事肯定也是他的事后“罪證”之一。

    那裴娘舅最后落得那樣凄慘,多半把過錯推到了師哥的頭上,難怪他會這樣氣悶。

    “為了救出裴演,我和長公主商議可否打開一條口子,我到另一個地方設伏兵,定將顧人屠拿住。長公主起先不同意,不料那顧人屠竟喪心病狂到以切手指為要挾。我見事態(tài)緊急,就跟長公主說裴演好歹是裴貴妃的弟弟,長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丟了顧人屠固然有罪,但這個罪名也怪不到她頭上,但倘若折了裴演,裴氏一族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就在這時候墻里邊出事了?!?/br>
    說到這兒的時候,秦諒嗟嘆一聲,“我萬萬沒想到,他們會真的砍斷裴演的一只手。我不知道那長公主回去又跟她的部下商量了什么,最終她答應撤兵了?!?/br>
    “三天后,我在一處山坳中找到了裴演,他還活著,只不過暈死過去了。而顧人屠也被他跑掉了?!?/br>
    “所以,裴演醒來后就遷怒師哥?將你去職了?”瞧秦諒一副默認的神色,岑杙一急,“那丟失顧人屠的罪名可是也讓師哥承擔了?”

    秦諒卻搖了搖頭,苦惱道:“我本來想承擔一切罪責,也寫好了一封乞罪折,讓裴演呈給皇上以洗脫罪名。但是皇上批復這件事不怪我,并贊揚我處事臨危不斷,還把裴演訓斥了一頓。我事后一想,定是長公主向皇上稟明了一切。”

    岑杙:“我明白了,那裴演定然以為你是故意上折想要陷害他,師哥你怎地如此糊涂?你也不想想,皇上既然派長公主出兵圍剿顧人屠,必然已是對裴演多年剿寇未果心生不滿,他本來就逃不掉這次罪責,被砍掉一只手反倒讓皇上生了憐憫之心,保全了性命,合該慶幸才是。你犯不著內(nèi)疚去自找麻煩。我猜你在敦王府的這段日子一定是不好過?!?/br>
    秦諒臉現(xiàn)愁容,果不其然。岑杙十分無奈,師哥雖然出入紅塵近十年,思維還停留在出家時那般單純,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如今也只好勸慰,“師哥也不必過于憂心了,我想即便這裴娘舅再恨你,只要那敦王還信任你,你就仍能在王府立足?!?/br>
    秦諒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置可否,“我只盼著有一天能親自手刃顧人屠,為民除害。以彌補我的過失。”他正發(fā)著感慨,這時有一人端了茶進來,秦諒抬頭一看,立即就有笑容掛在嘴角,“顧青,你也來了?”

    岑杙一怔,臉色就有些不大自然。顧青倒是沒什么異常,微笑著點點頭,給他二人換上熱茶。

    “快坐,咱們好久沒見面了,正好說說話?!?/br>
    秦諒并沒有認出顧人屠就是顧山,因此待顧青跟往日沒什么不同。顧青也不知道他們談論的殺人狂魔就是自己的親哥哥,淡然得坐到師兄弟二人對面的椅子上。

    “怎么樣?你這個狀元夫人當?shù)每蛇€稱心?阿諍最近有沒有欺負你?”

    岑杙忙道:“師哥你取笑我?”

    “我可沒取笑你,我是羨慕你呢?我怎么就找不著這么一位便宜夫人?快而立了還是赤條條一個,寂寞啊?!?/br>
    “什么快而立啊,你離三十還早哪!”

    顧青卻低頭抿嘴一笑,用手語俏皮得問:“大師哥莫非有意中人了?”

    秦諒竟鮮見得流露出一絲赧然。岑杙一看有情況,暗嘆還是顧青觀察得仔細,立即追著人詢問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只捧茶不語,但神情就跟顧青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似的,害羞得緊。岑杙戳戳他的臉故作驚訝道:“哎呀顧青,你瞧瞧師哥這皮膚,是不是比前年好了許多,這有了心上人,果然是不一樣了哈,都知道拾掇自己了,這是用皂莢洗的臉吧,真是又白又干凈!師嫂見了一定喜歡。”

    “去你的?!鼻卣徱话驼婆牡羲淖ψ?,腳跟卻往后一縮,有些難為情得搓著膝蓋,顧青在對面捂著嘴笑得不可抑制。

    三人好像又回到了當年一起在羊角山上生活的時光,不知不覺竟過去了大半天。秦諒心情比來時好了許多,看看天色不早了便打算告辭離去。臨行前他輕輕抱了顧青一下,在她耳邊說了什么,顧青腮上竟然微微一紅,隨后嘴角掛上釋然的微笑。

    岑杙去院子里招呼小莊幫師哥牽馬了,沒有注意到兩人在這短短的擁抱中,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一路心情很好得送秦諒出門。并且趁機試探:“師哥,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有一天脫離敦王府?依我看,投靠在別人門下終究不是長久之計?!?/br>
    秦諒沉默半響,道:“我已是東宮叛臣,倘若再脫離敦王府,恐怕這世上就再沒有我的立錐之地了?!?/br>
    “世上又不單只有東宮和敦王府,誰說脫離了他們就不能立足的。”

    秦諒詫異得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為我著想,只是進門容易出門難。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我是不會背叛敦王的。”說完意味深長得拍拍她的肩膀,“你和顧青以后要好好的?!彪S即便轉(zhuǎn)身跨馬離去。

    晚上,皇宮舉行盛大的宴會來歡迎載譽歸來的敦王李靖棹。在宴會上,皇帝李平泓一時高興,當場宣布了對李靖棹的封賞,包含鹵簿儀仗、金銀玉器等方方面面的賞賜,令敦王府一派眾臣喜形于色,尤其是坐在御座下首的裴貴妃,頭上的金步搖、金翅子幾乎晃得人眼前閃出重影來。而東宮一派不知為何紛紛停了酒箸,神情嚴峻地望向高臺上仍然在照旨宣讀的典禮官。隨后又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位列群臣之首的李靖梣?;侍鬼曌约喊盖暗牧鹆ПK,神色淡然,不喜不怒的樣子,很像一尊流光溢彩的玉面雕像。一直到宣詔結(jié)束,也未曾流露出任何不悅的神色,這讓一直等著看好戲的裴貴妃失了很多樂趣,心里又嫉又妒,恨不得跑過去抓爛她那張做夢都想要得到的臉。

    而坐在對面的李靖棹則低頭隱去目中的喜色,正要到御前謝恩,這時席位末尾一個紅袍官突然從座位上起身,大踏步得走到中間來,雙手置于眉前,先屈膝向御座之上的皇帝叩首,隨后半跪著直起身來,高聲道:“皇上,敦王固然有功,但封賞太過,恐惹物議。方才詔中所列鹵簿,諸如曲柄九龍傘,雙龍扇、雙龍幡、銷金龍纛、金鉞等乃太子儲君所用儀仗,親王歷來只用曲柄五龍傘,以及紅羅繡四季花傘,無雙龍扇、雙龍幡、銷金龍纛等儀仗,此乃太|祖當年欽定禮制,以示儲君與親王尊卑有別?;噬嫌贸龆Y制的儀仗厚賜敦王,非但會讓儲君與親王之間的尊卑界限模糊,恐怕也會引起其他親王的不平。還望皇上三思!”

    此言一出滿殿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李靖棹,十五歲的敦王目前還不能做到徹底隱藏自己的情緒,此刻不由露出一股隱忍的怒氣出來,配合裴貴妃眼中不加掩飾的恨意,金殿上諸人都被一種尷尬的氣氛籠罩了。

    御座之上的皇帝李平泓不動聲色,銳利的眼珠微微斜向左側(cè),掃了眼階下無動于衷的長女,又滾回來,目光漫不經(jīng)心得挑視著下方,唇上被精心修剪過的胡須微微顫動,就有一股無形的威壓降于眾人頭頂。

    “下方進諫者何人?”

    這時敦王一派中立即有人出列指認:“啟稟皇上,此人就是前日在朝堂上對禮部潘閣老大放厥詞的御史趙辰。他剛被皇上驅(qū)出朝堂,不知為何還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底下眾人紛紛頭對頭得議論起來。趙辰臉上浮現(xiàn)一片惱羞成怒的顏色,憤然道:“皇上降旨,五品以上文武百官都可參加宮宴,臣尚是五品都察院御史,來參加宴會有何不可?”

    “趙辰,你先是在朝堂上公然辱及內(nèi)閣元老,又膽敢在此質(zhì)疑圣上親頒詔命,乃至搬出太|祖皇帝來逼迫皇上,簡直是目無尊上,臣奏請皇上治趙辰大不敬之罪!”

    “臣萬不敢逼迫皇上,只是臣身為御史言官,有向君主直言進諫的責任。連潘閣老當日都言,一碼事歸一碼事,臣只是覺得皇上封賞敦王太過,提出建議有何不可?”

    “那你的意思是說,皇上賞罰不明,恐惹臣下尤其是你的物議是嗎?”

    趙辰臉色憋得漲紅,就要出聲駁斥!突然御座上傳來“砰”得一聲,皇帝李平泓一掌擊在案上,“夠了!”階下互相對峙的二人立即匍匐跪倒。其他在座的大臣,包括皇太女在內(nèi),也紛紛從座位上起身,就在案后朝天子下拜,希望李平泓能平息雷霆之怒。

    “父皇息怒,此事皆由兒臣所起,兒臣愿承擔一切罪責,但求父皇不要氣壞了身子,否則兒臣萬死難辭其咎?!倍赝跄恐兴朴兴猓鐾系睦钇姐?,一片真誠可憐的樣子。

    李平泓微有動容,放松了緊繃的面容,朝他伸出手,“這事兒不怪你,你起身,到父皇身邊來?!?/br>
    李靖棹聞言用袖子擦了下眼角,紅著眼睛站起來,登上御階,立在李平泓右側(cè)。而此刻跪在御座下首的裴貴妃也小聲啜泣起來,似有無盡的惶恐和委屈,李平泓把她也叫上來,坐在自己御座左側(cè),柔聲安慰:“這些年后宮大小事務全賴你扶持,真是辛苦你了。你給朕生了個好兒子,這次立下大功,朕心中寬慰,本欲厚賞你們母子,沒料反讓你們母子受了委屈,朕心中實在有愧?!?/br>
    裴貴妃聞言一喜,含情帶露目視著李平泓:“皇上,你這樣說就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位列后妃之首,處理后宮大小事務是臣妾的本分,豈敢稱辛苦。何況,棹兒能有今日之功,全仰仗皇上洪福庇佑。能親眼看著他長大成人替皇上分憂,已經(jīng)是臣妾最大的福分?!?/br>
    “你們母子二人的心意朕都明白,放心,朕今日絕不會讓你們再受委屈?!?/br>
    御座上的一番“真情告白”,一字不落得傳入階下眾人耳中。跪在最前排的李靖梣,表情仍然風平浪靜,好像一切都入不了她的心。

    敦王一派眾臣此刻多半懷揣著獲勝后的喜悅,志得意滿。而東宮臣僚們盡管心中替皇太女暗暗抱屈,但似乎也從她那里感染了無動于衷的情緒,個個隱忍不發(fā)。

    的確,在過分膨脹又一意孤行的君威面前,任何反抗都不過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