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紙團加入大軍。

    這個狀態(tài)還飛高原，飛普通航線都不行。銘禮吸了吸卡禿嚕皮的鼻子，半心驚半膽戰(zhàn)地劃開手機。

    系統(tǒng)消息：您的后續(xù)航班取消，請及時查看。

    調(diào)度主任：銘禮，你的班給你拉下來了。以后盡量不要臨時有航班變動，你這樣會平添大家的工作量，對別的飛行人員也會造成影響。

    部門經(jīng)理：銘禮你怎么回事，早干什么了??？為什么臨到航班起飛的前三個小時才請假?。?/br>
    航醫(yī)：銘禮是嗎？你的病假申請不合規(guī)定，我們領(lǐng)導讓你必須去三甲醫(yī)院開病例，不然這個病假不能成立。

    只是個普通感冒，還要跑三甲醫(yī)院。

    誰想臨時請假，就是臨時不舒服才臨時請，生個病還罪大惡極了。

    銘禮帶著無比愧疚無比抱歉的態(tài)度一一道歉，然后用被子狠狠捂住腦袋。

    手機響了，他看都沒看接起來，反正都是來教訓他的。

    “喂？”

    電話另一頭靜了幾秒，“身體怎么樣，聽航醫(yī)說你突發(fā)感冒?！?/br>
    銘禮一愣，拿著電話翻了個身，“你誰啊?！?/br>
    他差點忘了仇海在部門有地面職位。

    仇海又靜了幾秒，沒有任何生氣或不耐煩的語氣，耐心解釋：“我是仇海，今天我值班。別擔心已經(jīng)有人替你去飛了，安心養(yǎng)病?！?/br>
    掛了電話，吃了藥。銘禮直直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他每次想事情就會這樣。

    每種藥的副作用都清楚寫著：頭暈乏力，犯困多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不敢閉眼，因為一旦眼前陷入黑暗，那些批評那些抱怨就會如夢魘般襲擊他，令他不得安寧。

    以前他覺得“生而為人我很抱歉”這句話是扯淡，人就應(yīng)該為自己而活，自由灑脫，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眼光?？烧娴阶约荷砩希庞X得生而為人還生病不去飛航班，非常抱歉！

    他懊惱地將自己縮成一團，手機又響了，是部門經(jīng)理的電話。

    銘禮嘆了口氣，“喂？”

    “銘禮是吧?！彪娫捘穷^的聲音毫不客氣，沒等銘禮回話，問道：“你去醫(yī)院開病例了？”

    那語氣好像他答錯一個字，哦不，說錯一個字就能上門來砍他。

    “……還沒。”

    “還沒?。磕阋鹊绞裁磿r候，航醫(yī)沒通知你嗎！？你這樣我算你拒飛！不服從公司管理懂嗎?。俊?/br>
    “……經(jīng)理，我……”

    “你什么你！公司的規(guī)章制度你有沒有放在眼里！臨飛之前請假，你跟我說說你喝了洗衣液還是吃了泡腳粉?。俊?/br>
    “我這就去醫(yī)院?！?/br>
    “我不打電話你是不是就不去??？不想飛？想糊弄過去？現(xiàn)在知道要去開病例了！？”

    銘禮想說他不是為了開病例去醫(yī)院，是真去看病順便開病例。

    他面無表情聽著電話里還在源源不斷輸出的負能量，最終還是決定什么也不解釋，以一句：“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解決。

    經(jīng)理直接掛斷電話，銘禮的心情抑郁到了極點。

    這幾天的雨沒停過。

    下床換衣服，打車去醫(yī)院，紙巾不離手。

    掛號、排隊、開藥、交錢，銘禮走出醫(yī)院，手里拿著病例，感覺這個小本本比他的登機牌還重要。

    他拍照給航醫(yī)發(fā)過去，沒多久航醫(yī)回復：這個需要交到航醫(yī)室來。

    “……”

    這座城市的交通系統(tǒng)平時還好，只是到了上班高峰堵車。一旦下雨就完了，全城無時無刻無處不在堵車。

    銘禮坐在網(wǎng)約車后座，頭昏昏的，睡了醒醒了睡，終于在航醫(yī)室快下班之前到了。

    路途一小時，交本一分鐘。

    人間不值得！

    公司門口的紅毯因浸了水臟臟的，落葉和石子滿地都是，和銘禮此刻的爛心情一模一樣。讓那些所謂的業(yè)內(nèi)人士現(xiàn)在再來看看這塊紅毯，還“奧斯卡”不？

    回家的路上，他收到了仇海的微信。

    胖大海：來公司交病例了？現(xiàn)在在哪？

    銘禮額頭靠在窗邊，回復：回家路上。

    司機時不時瞅眼后視鏡，生怕這位乘客死在自己車上。

    胖大海：乖乖吃藥，回去好好睡一覺，我下班過去。

    銘禮又想起螺獅粉的那晚。

    仇海從他身上移開后編了條信息給女乘務(wù)員回過去：仇機長喜靜，不愿被打擾。

    天津之眼上的對話，落地撤銷資質(zhì)的通知。

    他迷迷糊糊換了個姿勢，眉頭緊鎖。

    *

    記不得怎么回的家，怎么躺上床，什么時候睡著的了。朦朧間，銘禮試到一只冰冰涼涼有點濕的手覆上了他額頭，很舒服。

    他輕輕哼了一聲。

    那只手點過他的眉眼，撫過他的側(cè)臉，在衣領(lǐng)處停了一會，又重新覆上他的額頭。銘禮緩緩睜開眼，像只喪家小狗嗚呼，“被罵了?！?/br>
    窗臺的雨水滴答滴答，窗戶微開，略帶寒意的風吹進來，那是銘禮為了保持室內(nèi)通風睡前刻意開的窗。

    這個價位的小區(qū)即便窗戶全封也不可能悶死在屋里，更何況現(xiàn)在生病。

    為什么要開窗呢。

    昏暗的光線下，銘禮的半臉埋在枕頭里，這樣能隱秘又肆意地去看仇海的臉。

    “第一次一起飛的時候我說過，絕對不能帶病飛行，對旅客不負責，也對自己不負責?！背鸷５吐曊f：“你做的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