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辭掉他，龍星河當(dāng)然不會這么干。反正再找一個(gè)也必定是蠢貨，何必浪費(fèi)時(shí)間呢？

    “是的，龍先生！”秦唐立時(shí)松了口氣，急忙出去了。

    萬萬沒想到，同事們已將秦唐的辦公桌搬到了龍星河的辦公室外，顯然早料到了龍星河會下這命令。

    見到秦唐出現(xiàn)，張主任即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撫他?！靶∏匕。瑒e緊張。龍先生不罵人的，你跟著他好好學(xué)。”

    與秦唐交好的另一名同事也小聲勸道：“連續(xù)加了四天班，這世上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跟龍先生一樣，永遠(yuǎn)都不錯(cuò)的！就連機(jī)器都會錯(cuò)，他不會！秦唐，這不是你的問題，是龍先生太超神啦！”

    秦唐笑了笑，飛快地把辦公桌推了進(jìn)去。

    時(shí)間又一分一秒地過去，辦公室里除了連續(xù)的敲擊鍵盤的聲響，并無半點(diǎn)聲息。當(dāng)然，秦唐偶爾也會問一些問題，但次數(shù)仍然比較少。而龍星河每一次都能飛快地作答，并且，正如同事所言，無論那問題有多弱智，他都不會動怒。

    “……龍先生，能不能再說一遍，客戶抵押的債券該入哪里？是國際債券，國內(nèi)并不流通……龍先生？”

    凌晨兩點(diǎn)五十五分，龍星河在連續(xù)加班四天后終于支著額角睡著了。

    “龍先生？”秦唐小聲叫了他一聲，起身一步步地走了過去。

    龍星河用左臂撐著額頭，搖搖晃晃、眉頭緊皺，顯然睡地并不安穩(wěn)。今天他穿著一件煙灰色的絲綢襯衣搭配深灰色的西褲，一如既往的性冷淡風(fēng)。然而蒼白的臉頰和近乎無色的嘴唇卻仍舊難掩艷致。因是豎著小臂的緣故，他左臂的絲綢衣袖順暢地落到了肘彎，露出了白皙的肌膚，以及……小臂上幾道仍未褪去的烏青指印。

    ——看來你的情人不怎么體貼！

    秦唐輕輕挑了下眉，轉(zhuǎn)身將自己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拿了過來，悄悄地給龍星河蓋上。

    湊近了，秦唐立時(shí)意識到龍星河身上的氣息干凈至極，竟與他糜艷的樣貌毫不相符。如果他沒有猜錯(cuò)，龍星河應(yīng)該是噴了大量抑制劑，徹底掩飾住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如此潔癖，難怪他受不了過于濃烈的香水味。

    注意到龍星河的眼珠輕輕顫動，似要醒來，秦唐急忙退開幾步，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降低敲打鍵盤的力度。

    然而，秦唐卻不曾注意到，就在他為龍星河蓋上自己的外套并離開后不久，龍星河原本緊皺的眉頭竟慢慢放松了下來。

    這一覺龍星河睡地很沉，直至半個(gè)小時(shí)之后，他的頭顱順著手臂一落，這才清醒了過來。

    “您醒了，龍先生？”秦唐轉(zhuǎn)頭笑道。

    “我睡著了？”龍星河迷蒙著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秦唐。

    “您太累了?！鼻靥普?。十五家公司的進(jìn)度全由他一人掌握，這的確是足以讓人感到恐怖的工作量。

    “……我睡了多久？”龍星河剛一挺起身，即刻就感覺肩頭有什么東西落了下去。睡夢中那溫暖而踏實(shí)的感覺也隨之一空，仿佛再度失足下墜。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撈，捉到了一只衣袖。“這衣服……”

    “半個(gè)多小時(shí)吧?！?/br>
    “……半個(gè)小時(shí)……”龍星河無意識地呢喃了一聲。

    ——這不可能！

    龍星河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多久沒好好睡過一覺了，大概是從項(xiàng)南落葬以后吧，他總是在做同一個(gè)夢。他在一個(gè)漆黑的洞里，沒有光也沒有聲，他在往下掉，不停地掉，沒有盡頭……

    秦唐起身走向龍星河，伸出手。“這衣服是我的。龍先生，我看您需要回去好好睡一覺?！?/br>
    龍星河吞咽了一下，本能地不想把外套還給秦唐。于是，他用右手自身后抽出外套，掃過桌面。

    “砰！”

    擺在辦公桌上的半杯咖啡即刻倒了下來，洇濕了外套的一角。

    空氣，立時(shí)停滯。

    “……我洗干凈了還給你?！饼埿呛虞p聲說道。

    “不用了……”秦唐笑著推辭。

    “應(yīng)該的。”龍星河卻十分堅(jiān)持。

    “好吧?！?/br>
    除了這句，秦唐還能說什么？

    “謝謝?！?/br>
    龍星河的道謝很奇怪，可不等秦唐想明白他為什么道謝，龍星河已然將那件外套掛在臂彎起身走了出去?！按蠹医裉煨菹⒁惶欤魈炖^續(xù)?！?/br>
    話音一落，龍星河第一個(gè)離開了辦公室。

    回到家，洗漱干凈，龍星河迫不及待地拿出秦唐的外套低頭嗅了嗅。除了那杯翻在外套上的咖啡味，他聞不到任何的氣味。

    一如既往地，他對任何人的信息素都不敏感。分化失敗者無法回應(yīng)任何人的信息素，當(dāng)然也不能捕捉任何人的信息素，是注定要孤身一人走向死亡的。

    “……錯(cuò)覺嗎？”龍星河低聲自語了一句，將那外套掛好，上床睡覺。

    十五分鐘后，因不停下墜的噩夢再次驚醒的龍星河坐起身望著那件外套呆了一陣，終是將那外套又從衣架上取下來抱進(jìn)懷里。

    2027年12月10日，星期五，天氣晴，最高溫度11℃，最低溫度7℃。

    離開龍星河的辦公室回到自己原本的工作崗位已經(jīng)一個(gè)星期了，秦唐由衷地松了口氣。為明顯降低的工作量，也為終于不用整天提心吊膽自己會因能力不足而被龍星河辭退。

    ——如果這樣的慘劇真的發(fā)生，秦唐想，我大概只能吞槍自盡來洗刷我職業(yè)道路上的終極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