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同一輛車上，空間不夠?qū)挸?，她這會聞到他身上的酒氣更濃些，配上他的眼神和神情，她有種他喝醉的感覺。

    他少有喝醉的時候，可不代表沒有。

    一旦喝醉，他仍是邏輯縝密，說話清晰，面上難以看出喝醉的痕跡，她也是有過經(jīng)驗，才能勉強辨別。

    她不由在他眼前晃動右手，“看東西有重影嗎？”

    慕寒輕松抓住她的手，緊握在自己的手中，“我沒喝醉?！?/br>
    “你沒喝醉，為什么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我在想你以前參加我公司年會?！?/br>
    年少，又是第一次談戀愛，總會想辦法和男朋友呆久一點，沈詩意不時去慕寒公司陪他加班，也陪他參加過年會，但她就參加過一次。

    騰飛集團如今的規(guī)模比當初大許多倍，那時員工人數(shù)剛破千，也只在s市有辦公點，基本上那時所有員工都認識她，知道她是慕寒的女朋友，年會現(xiàn)場，接受到的多數(shù)是恭維，還有人問什么時候喝喜酒。

    現(xiàn)在想起來，恍如隔世，她不免有些感慨，時間不等人，一眨眼，將近十年過去了。

    她視線越過慕寒，去看窗外轉(zhuǎn)瞬即逝的風景，“慕總今時不同往日，經(jīng)過這么多年，身家?guī)缀渭壉q?！?/br>
    身為慕家的第二個孩子，慕寒沒成年前，父母皆去世，僅剩一個jiejie，他姐和他同父異母，年紀上他們差不多可以當母子，他姐對他多有照顧，父母留給他的東西，她幫忙打理，在他成年后，全部轉(zhuǎn)到他名下，價值也翻了不少。

    那些東西以不動產(chǎn)為居多，有南嶼集團的股份，但經(jīng)營權(quán)牢牢握在他姐手里，一起創(chuàng)立南嶼集團的楚家，話語權(quán)沒他姐大，繼承人早確定為她姐的孩子楚南風，他要想做出自己的事業(yè)，一定是創(chuàng)業(yè)，繼承不了任何企業(yè)。

    他姐代替父母職責時，跟他表態(tài)，有財產(chǎn)繼承，他別想靠祖輩傳下來的財產(chǎn)過一輩子，日積月累的思想灌輸，自己也不想成為一個什么也做不成的人，他大學期間就開始創(chuàng)業(yè)。

    創(chuàng)業(yè)這條路上，他走得十分成功，可站在高處，身邊沒人陪伴，即便她回來了，他無法預料她哪天會厭倦眼前的日子，平時埋在心底深處的孤寂，偶爾會不受控制地跑出來，使他惴惴不安。

    手心傳來她的體溫，他沒感到溫暖，反而害怕有一天再也不能將她的手握在手里，她又會拋下他和孩子，在他的世界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本，他的人生可以非常美滿。

    事業(yè)成功，有愛的人常伴身邊左右，和愛的人生了個孩子，孩子乖巧聽話聰明，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卻被他的一念之差，造成今天的局面。

    眼瞼垂下，他整個人猶如徹底沒入黑暗中，“不創(chuàng)業(yè)，光靠南嶼集團的發(fā)展，我是第二大股東，錢也是會一直變多?！?/br>
    沈詩意抽回自己的手，“你投胎技術(shù)真好！”

    慕寒抿了抿唇，“一般?！?/br>
    沈詩意是孤兒，其實他和孤兒也沒有區(qū)別，父母的關(guān)系經(jīng)常僵硬，母親不愿搭理父親，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鬧離婚，還時常離家出走，母親不在家，父親也不會回來。

    他母親是他父親的第二任妻子，他們沒去世前，他最常聽到母親對父親說的話是‘假如你沒錢，我不會嫁給你，慕可母親不愛你，我也不愛你，你這輩子不配得到別人的愛！’

    小時候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長大后他明白了。

    他母親和他姐是大學同學，是父親主動追求母親，沒出校門的女孩總會單純一些，不喜歡比自己大太多的男人，沒擋住太強的攻勢，答應(yīng)戀愛試試。母親對父親是沒有愛的，嫁給父親是因為父母看中物質(zhì)上的優(yōu)越，強迫她嫁過去。

    他父親這輩子只和兩個女人有過關(guān)系，前妻也就是他姐母親，由于是雙方在婚姻不自由的年代結(jié)婚，被父母撮合的，一生下他姐，立馬跟他父親離婚，他父親愛他姐母親，不同意離婚，結(jié)果拗不過他姐母親，結(jié)果還是離了。

    而他母親和他父親，剛結(jié)婚，關(guān)系就變得惡劣，可以說，他父親這輩子唯二愛過的女人，由始至終都沒愛過他，聽他姐說，這也是他父親人生的遺憾，臨終前，還在念叨自己做錯什么。

    愛情上，他運氣比他父親好，沈詩意愛過他，從另一方面來說，他運氣又不如他父親，至少，他父親能和愛的人結(jié)婚，他是連男朋友的名分也沒有，歸根到底，是他自己出了問題。

    沈詩意看風景看得正入神，突然被眼前的慕寒摟入懷中。

    慕寒低聲在她耳畔呢喃：“詩意，我好想回到我們認識的那一年，重新來過。”

    沈詩意推了推慕寒的腦袋，與他正面對視，“想都別想，時間不會倒流，你也不能穿越時空什么的?！?/br>
    “想也不給想嗎？”慕寒埋首在她的脖頸間，柔順的長卷發(fā)蓋住他的臉，也遮住他眸中的失落和后悔，“如果回到那一年，你現(xiàn)在一定是我的妻子。”

    平日低沉的嗓音，這一刻聽在耳里，有幾分暗啞，像難過時才會有的樣子，沈詩意不知要怎么回應(yīng)慕寒。

    他與她之間，她欺騙他，他取消婚禮，命運的齒輪駛?cè)ヒ庀氩坏降姆较?，本可以平靜無波還幸福的人生，變得截然不同，他現(xiàn)在的難過，是她曾經(jīng)有過的難過，她心中微微觸動，有一點點惆悵。

    ***

    慕可身體養(yǎng)好，離開療養(yǎng)院，回到自己家里住。

    往年，慕可過年是在療養(yǎng)院過的，也不讓別人去陪她，今年她不在療養(yǎng)院了，沈詩意猶豫除夕當天，要不要去陪慕可吃一頓飯。

    慕寒聽到她的想法，道：“我剛想和你說，我姐叫我們今年去她家吃頓飯。”

    沈詩意問：“定在哪天？”

    “大年初一?！?/br>
    “好吧，那天我們帶上小湯圓去！”沈詩意低頭繼續(xù)看平板電腦，“楚南風今年在你姐家過年嗎？”

    “他除夕去我姐家吃飯?！蹦胶巷L聯(lián)系過，楚南風幾個月前結(jié)婚，仍處于新婚燕爾，春節(jié)假期要和妻子出去旅游。

    沈詩意之所以會問，是因為楚南風會給小湯圓壓歲錢，她不用也給楚南風壓歲錢，但寧悅在慕可家的話，禮數(shù)要周到，她送一份禮物給寧悅。不過，寧悅和楚南風結(jié)婚了，沒去慕可家過年，碰不見，她糾結(jié)要不要送禮物。

    如果送，要以什么身份送？

    不送，會不會顯得她小氣？

    她揉揉額，“楚南風每年都給小湯圓壓歲錢，你回過他什么東西？他現(xiàn)在結(jié)婚了，你是長輩，是不是也應(yīng)該送禮物給寧悅？”

    “不用回禮給楚南風！寧悅是畫畫的，我們送她一件藝術(shù)品！”

    “我們？要送什么藝術(shù)品，你看著送吧?！鄙蛟娨獗鞠爰m正慕寒，他是他，她是她，名義上不要搞混，可有些東西分不了太清，他們生活是串聯(lián)在一起的，除非他們分開生活，否則，避免不了的人情往來，根本分不清。

    “好！”

    “寧悅的搞定了，你姐的呢？”沈詩意很想像在公司，與各路合作方的人情往來交給助理去辦即可，不像這下還得自己動腦筋。

    “我姐不講究這些東西，也叫我們不要拿東西，空手去?！?/br>
    “……行吧?！?/br>
    生活中，沈詩意極少需要處理人情往來的事。

    工作圈子里認識的人多，可通通有助理來弄，哪個需要送東西，哪個不需要弄，生活圈子關(guān)系好的人不多，都不看重逢年過節(jié)送的禮物，只要別太糊弄就行。

    今年，她依舊沒怎么管事，一切由慕寒負責。

    大年初一這天，吃的是午飯，他們沒到中午就帶小湯圓去慕可的家里。

    慕可雖是退休了，商界的地位仍在，有客人來拜年，他們一進慕可的家門，客人便注意到他們，面帶微笑地道：“小慕總，沈小姐，新年好！”

    沈詩意不清楚自己之前有沒有見過慕可的客人，她還在慕寒社交圈出入時，沒少認識人，那些見過一次或是幾次的，她實在印象不深刻，也非常難記住。

    保持好禮貌的淺笑，她下意識地掃向慕寒。

    慕寒秒懂她眼神的含義，給她介紹客人是誰。

    不熟悉，也是可以聊天的，客人分寸把握得剛好，不招人反感，也不會冷場，到了飯點，找借口回家，臨走前，還塞給小湯圓一個紅包。

    吃午飯時，沈詩意耳邊回蕩客人的話語。

    她多次澄清她和慕寒的關(guān)系，不想被人認為他們是情侶，或是夫妻。今天她發(fā)現(xiàn)，這東西是澄清不了的，他們住在一起，當前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經(jīng)常一起出入，做著沒有關(guān)系不能做的事，別人會自動將他們歸于和好如初。

    而且，她如今毫無辦法能真正的澄清。

    這樣，澄清失去了意義，刻意澄清倒像多此一舉，沒有澄清的必要。

    余光望向從她回國就想復合和結(jié)婚的慕寒，她腦海掠過他們最近一年多的種種，最終定格在他叫她不要拋下他的畫面。

    過去的事不能更改，未來也不知道會如何，她現(xiàn)在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對她真心實意，讓她跟他結(jié)婚，她不行，可給他一個男朋友的名分，是她一句話的事。

    從慕可家回到自己家，沈詩意一直在沉思，究竟要不要復合。

    沒有法律的束縛，情侶關(guān)系是隨時可以結(jié)束的，他們有沒有那層情侶關(guān)系，生活不會變，告訴他，她答應(yīng)他復合，他是一定會高興的，她也不用去澄清。

    思來想去，她輕拍一下慕寒的手背。

    慕寒坐在她身邊，發(fā)覺她拍他，疑惑地扭頭正視她。

    沈詩意對上慕寒的眼眸，“我覺得吧，按照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來說，你我并非只有孩子父母這層關(guān)系。我們復合試試，以后別人問起，可以回答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br>
    也許，將來的某一天，他們結(jié)束會當前的生活，期間還是給慕寒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吧，男朋友比不上丈夫，但也是名分。

    狂喜襲擊，兩人的關(guān)系邁進一步，慕寒唇角不禁向上翹起，眸中的笑意漸濃，“好！”

    沈詩意又沉思一會，“丑話說在前頭，答應(yīng)復合試試，不意味我會考慮結(jié)婚的事。我不敢保證我未來的想法會不會變，至少現(xiàn)在是不改變的，你不能要求復合后就結(jié)婚，如果你非要結(jié)婚，我們只能結(jié)束?！?/br>
    得到她親口說的復合，自己不再是無名無分，渾身上下蔓延開心的因子，慕寒難掩喜悅地抱緊她，“我不會！”

    能讓她答應(yīng)復合，已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他不會冒著結(jié)束的風險，立刻要求結(jié)婚，他會等到她心甘情愿結(jié)婚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