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兜轉(zhuǎn)回還啟程處
貝特朗到底是追了上來,眉角的鮮血滾落下來,染了陳沐一臉,他卻沒有顧及,快步上前,將倒地的婦人給扶了起來。 婦人被子彈擊中了手臂,也虧得擦著皮rou而過,傷口并不嚴重,卻是被槍聲和突然從廚房里撞出來的番鬼佬給嚇傻了。 這阿嫂沒有性命之虞,陳沐也安心下來,朝貝特朗道“你不該濫殺無辜的?!?/br> 他的眸光冰冷到了極點,貝特朗也下意識捏緊了槍柄,但他很快就回應陳沐道。 “若這女人死了,就算在你的頭上,如果不是你逃走,我就不會開槍,這個過程之中死去的所有人,都是因你而死!” “所以,陳,聽我的,還是不要逃了?!?/br> 陳沐輕嘆了一聲,將婦人扶起,送到了門邊,那婦人才驚恐地逃了出去。 返回到院子里,陳沐主動伸出雙手來,朝貝特朗道“動手吧?!?/br> 貝特朗遲疑地看了看陳沐,終究是使了個眼色,身邊那個傷兵便上前來,給陳沐戴上了手銬。 這手銬是巡捕房里的西洋玩意兒,形狀像個馬蹄鐵,只有一個鑰匙孔,也不見鎖頭,陳沐雖然在牢里見過那老賊開鎖,但都是牢里的鐵鎖,可不是這西洋馬蹄手銬! 戴上了手銬之后,陳沐也能夠明顯感覺到,貝特朗等人也是松了一口氣,并不急著離開,而是走到院子的水缸邊上,想要喝水。 只是他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水瓢,便只好如牛馬一般,趴在水缸邊沿來喝水,另一只手還端著槍,不敢放下。 早年間,沿海地區(qū)并不是用葫蘆瓢來舀水,而是用鱟殼來做水瓢。 鱟就是中華鱟,一種海底的生物,一兩億年前就已經(jīng)存在,堪稱海洋里的活化石,這種生物雖然低級但卻堅韌不屈,生命力極其頑強。 因為是藍血生物,而且味道鮮美,沿海百姓經(jīng)常食用,背上那堅硬的鱟殼,便用來做水瓢。 而且鱟是一種極其獨特的生物,它們會隨著潮水游動,退潮之時卻來不及回到水里,人們在近?;蛘邽┩可?,就能撿到,每次見到,必是一公一母,極少有落單的。 陳沐看著水缸不遠處那個堅硬的鱟殼,心里也盤算著,若是奪了這鱟殼,到底能不能擋得住子彈。 不過想了想,陳沐到底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這一路狂奔,他的體力已經(jīng)消耗無幾,身上的傷口又崩開,眉角也在流血,影響了視力,雙手被銬死,雖然貝特朗身邊都是傷兵,但想要打倒這些人,并不容易。 貝特朗喝了水之后,干脆將頭扎進水缸里,井水在冬天是溫暖的,但水缸里的存水卻異常冰冷,一個機靈,他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傷兵們簡單處理了傷口,貝特朗便用槍口頂著陳沐的后背,朝陳沐道“往前走?!?/br> 陳沐心頭也緊張起來。 杜星武等人還在山坡上,若貝特朗挾持了他,繼續(xù)往山上走,杜星武等人難免投鼠忌器,到時候只怕要被一鍋端掉。 如此想著,陳沐便朝貝特朗道“隊長,我也累了,不想再逃了,你快點帶我回去吧,領(lǐng)事醫(yī)院的醫(yī)師或許還能給予我更好的治療?!?/br> 貝特朗聽聞此言,便頂著陳沐走到外頭來,正要往山坡的方向出發(fā),他卻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朝身邊的親兵道“停下!把我們的戰(zhàn)馬找回來!” 適才他們下了馬,從廚房的窗戶鉆進去,馬兒就留在外頭,因為村落里人氣太旺,馬匹也不敢亂闖,很快就將馬兒找了回來。 幾個人扶著陳沐跨上了馬背,卻是往反方向前行。 “這……隊長,這是去哪里?”陳沐心頭暗喜,卻又明知故問。 貝特朗冷哼一聲,朝陳沐道“陳,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家伙,想要誤導我,讓我往山上去,但我偏不上當!” “山上有土匪,我們先回縣衙,等待援軍來接應我們,這才是最穩(wěn)妥的計劃!” 貝特朗似乎也被自己的機智給折服了,說出這句話來,也非常的得意。 陳沐心里暗笑,能把這幾個人引走,自己就不必出現(xiàn)在杜星武等人的面前,兄弟們沒有發(fā)現(xiàn)他,自然會退散的。 如此想著,陳沐也表現(xiàn)出一副失望透頂?shù)淖藨B(tài),又搖頭苦笑了一番,再看貝特朗的神色,果真被陳沐的演技給騙了! 只是事情超出了陳沐的預想,這才走出村落,迎面便撞見了慶長的人,他收攏了不少洋人的散兵游勇,見得貝特朗將陳沐抓住了,眾人也是歡呼起來。 慶長雖然是廣州將軍,但今次押解之時援助,而并非主導力量,貝特朗問了狀況,心里也有些猶豫。 照著慶長和布魯諾等人的匯報,賊人已經(jīng)被打散,雖然出現(xiàn)了不少損傷,但并沒有人因此而身亡,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這些賊人或許還躲在山里,又或許正打算籌備第二次進攻,他們也不得而知。 因為不見了貝特朗的蹤影,所以火槍隊員們不敢再往前,只能退回到山下來。 戰(zhàn)斗過程中煙霧彌散,目不視物,他們只能用槍火來強行鎮(zhèn)壓,所以彈藥消耗非常嚴重,若再往山里去,賊人再伏擊的話,很難再有這樣的好運氣。 貝特朗綜合了這些人的意見,終究還是決定先回縣衙,讓縣衙方面派人回領(lǐng)事館報信,請求支援。 誰也沒想到,只是個押解行動,竟然會引發(fā)這么大的動靜,據(jù)那些火槍手報告,附近的村民都有參與,雖然沒有死亡案例,但火槍隊員們都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傷情,也著實慘烈。 陳沐粗略估算了一下,雖然受到了極大的沖擊,但貝特朗這邊人手都找了回來,只是受傷加損耗了彈藥,戰(zhàn)斗力大打折扣,但并沒有完全喪失。 如此一來,陳沐倒有些替杜星武等人擔憂了。 只是擔憂歸擔憂,陳沐也無法改變什么,便也只能跟著回到了縣衙。 譚東華見得這些人去而復返,是又驚又疑,慶長沒好氣地說明了情況,譚東華也是直冒冷汗。 因為路線經(jīng)過陳家祖墳,是他提出的建議,雖然慶長也答應了,但如今出了問題,就怕廣州將軍責怪到他的頭上來! 不過他也是多心了些,不知為何,廣州將軍的臉色雖然難看,但也很是失落,回到之后,便縮回去歇息,并沒有因此而大發(fā)雷霆。 甚至于貝特朗提出的各種要求,他也都只是交給譚東華去辦理,自己倒沒有太熱心。 譚東華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沐一眼,似乎想要詢問些什么,但終究是沒有走過來說話。 貝特朗第一時間寫了報告密信,讓譚東華差人送入租界,這才暫時安穩(wěn)了下來。 他倒是想將陳沐放回縣獄,但縣獄距離縣衙有點遠,中途又怕出現(xiàn)什么變故,也就只好讓陳沐留在了縣衙里頭。 到底是有交情,而且洋人對待俘虜或者說囚犯,都充滿了人道主義的關(guān)懷,更何況還是陳沐。 所以他也讓人給陳沐處理了傷口。 當然了,也只是眉角的傷口,當那郎中掀開陳沐的衣物,見得陳沐身上的傷口,根本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便是貝特朗都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很尊重陳沐,只是到了這一刻,他才明白,陳沐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與陳沐同齡的那些年輕人,只怕還在游戲人生,要么在象牙塔里讀書,要么在街頭浪蕩,即便有人胸懷大志,也只是在幻想,絕不可能有人像陳沐這樣,背負這么多,為了自己的理想而付出這么多。 不過這種尊重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那個送信的驛卒很快就退回到了衙門來! “縣太爺,出……出不去了!” 貝特朗見得此狀,便皺起眉頭來,朝譚東華投去疑惑的眸光,譚東華又朝陳沐投來求助的眼神。 貝特朗雖然聽得懂廣州話,但譚東華是從湖南調(diào)過來的,口音上有些差距,他又不懂法蘭西語,交流溝通上就出現(xiàn)了一些麻煩。 適才都是陳沐在充當翻譯的角色,陳沐也沒推脫,畢竟貝特朗還讓人給他治療傷勢了。 “貝特朗隊長,信使說,出不去了?!苯?jīng)過了這么長時間,陳沐的法語已經(jīng)很流利,一些名詞也能夠通過自己的理解,再轉(zhuǎn)換翻譯。 貝特朗聽了這消息,也是擔憂起來“到底怎么回事?” 陳沐朝譚東華看了一眼“他問到底出了甚么事?!?/br> 譚東華瞪了那驛卒一眼“快說,到底怎么回事,為何出不去了!” 驛卒臉色發(fā)白,朝譚東華道“有……有一伙暴徒,圍住了縣衙,密信……密信都讓搶了!” “暴徒!”譚東華聽得此言,也是一臉驚駭,貝特朗雖然聽不懂譚東華的廣州話,驛卒卻是本地人,口音純正,貝特朗也是聽懂了。 “起來,出去看看!” 貝特朗將旁邊的火槍抓了起來,朝隊員們下達了命令,生怕發(fā)生什么,又重新給陳沐戴上了馬蹄手銬,這才帶著陳沐,往縣衙門口而去。 譚東華不敢大意,趕忙讓人通知廣州將軍,自己則將縣衙內(nèi)的所有人手都召集起來,熙熙攘攘,跟著貝特朗來到了縣衙大門前。 到了門口,他們也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