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叫我兜兜。”宋眠直直瞪著她。

    “眠眠，聽話一點。”蘇姐語氣很快軟了下來，稱呼也變了，“你怎么知道你mama不關(guān)心你呢？天底下哪個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哼。”宋眠從鼻子里哼出一聲。

    “你冷靜一點，聽我說，”蘇姐重新舀了一碗湯，置在一旁放涼，嘴里道：“你mama出道晚，可她命好，剛出道就紅了，第一部 戲就拿了獎。當(dāng)時多少對家眼紅她，甚至幾家?guī)准衣?lián)合起來污蔑造謠都是好幾次。那時候網(wǎng)絡(luò)沒現(xiàn)在發(fā)達(dá)，有條件的人家家里都是電視機(jī)，娛樂新聞里怎么報道，人們就信什么，你mama當(dāng)初被黑得多慘，我是一次次看過來的。偏偏她剛成名就有了你。”

    宋眠聞言眼角瞥著她，沒吭聲，但在聽。

    “她最初是隱婚，后來婚姻曝光后暗無天日般沉寂了半年，當(dāng)時被黑得最厲害的時候，她動過息影的念頭?？伤龍猿窒聛砹耍黄毓饽愕拇嬖?，不是因為她不愛你，而是因為太愛你啊?！碧K姐說，“娛樂圈潛規(guī)則多可怕啊，你不知道人心能壞到何種程度。她是為了保護(hù)你才選擇不曝光。你現(xiàn)在也長大了，我想你應(yīng)該清楚，這么多年來，圍繞在你mama身上的爭議哪年都沒少過吧？星二代要承受多大的壓力，你mama把你護(hù)得好，你感受不到。但那種出門閃光燈，狗仔四處鉆，從小到大的生活都被扒個底朝天，你應(yīng)該能想象得到吧？”

    是能想象得到，可還是很委屈啊。宋眠心里有片刻的動搖，他咬住下唇，開始琢磨是不是自己真的太不識好歹。

    “你跟他說這些做什么？”

    舒顏不知何時下的樓，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餐廳門口，她身上穿了條棉麻長睡裙，頭發(fā)拉直了，披散在肩頭。

    “有的事該說還是要說，”蘇姐笑了笑，“你一輩子悶著，孩子永遠(yuǎn)不會知道。”

    “那不過是在找借口罷了?！笔骖伨o了下眉毛。素顏時的女明星皮膚狀態(tài)仍屬上乘，兩條秀氣的眉毛皺在一起，她動了下身子，緩步走到宋眠旁邊停下。

    宋眠抬起頭看她，緊抿著唇，沒說話。

    舒顏主動開了口，她拉了條椅子在宋眠邊上坐下，溫聲道：“兜兜，你討厭mama嗎？”

    宋眠眼眶瞬時間緊了緊，還是不欲說話，只搖了搖頭。

    “是mama錯了?！笔骖伾焓秩ダ∷蚊呶粘扇^的手，母子倆膚色同承一脈的白皙，只是男生的大些，母親的小些。

    “mama是農(nóng)村來的，你外公外婆又死得早，我小時候?qū)嵲诟F怕了。所以后來長大后進(jìn)了城，一心只想賺錢，總以為事業(yè)才是人的立身之本。在娛樂圈，盼我倒下的人很多，mama在圈子里沒后臺，一切都是靠著那點豁出去的韌勁在拼命。懷你的時候是我最紅的時候，所以我在你和事業(yè)上選擇了事業(yè)。這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但mama絕不會不愛你，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愛你?！?/br>
    舒顏有些哽咽，眼圈紅了，“兜兜，你是mama懷了十個月才生下來的寶貝，你是我身上割下來的rou，我怎么會不愛你呢？”

    宋眠閉上眼，一抹清淚便從眼里滑出，悄無聲息。

    可能每個人都是如此，在外面遇到委屈可以堅強(qiáng)不屈，表現(xiàn)得無畏堅定，而在最親近的人面前，輕易一兩句話便能動了心房，讓淚水絕堤。無關(guān)性別，更無關(guān)性格，只因為觸到了那個點。

    特別是，在mama面前，所有的委屈才是真正的委屈，柔軟蚊子叮咬大點的疼痛都覺著受不住，是與在戀人面前不一樣的輕松與感動。

    那大概就是親情。是血濃于水，連著骨血的。

    “那你忙事業(yè)，我呢，你和爸爸都不管我，我怎么辦呢？”

    不是不懂得舒顏的苦楚，就像江舟說的，可以站在舒顏的角度看待這個問題。但他不愿意去站，他不是圣父，前十七年缺掉的成長環(huán)境，注定這輩子都補(bǔ)不回來了。

    “對不起兜兜。”舒顏也開始哭，“對你，我也怕。這十多年來，我演過各種各樣的角色，體驗過各種人的人生，但我唯獨沒當(dāng)好mama。我第一次有自己的孩子，第一次做母親，我怕我照顧不好你，所以我逃避了。爺爺奶奶過世后把你接到家里來，我找不到方式和你相處，我不知道你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不知道你長成了什么樣的性格，我更不知道，你連牛奶都喝不下……”

    “是我錯了?！?/br>
    餐廳里的燈是水晶長吊燈，垂在最下的燈泡亮度最高，開關(guān)一開，白色燈光明光爍亮。

    投在餐桌上的光在砂鍋的阻隔下往旁邊沉了一道黑色陰影。舒顏的臉被隱在長發(fā)下，鼻間也被打了一層影子，和宋眠對視著。

    感受到屋內(nèi)氣氛的變化，蘇姐放下碗起了身，拖鞋的踢踏聲通過地磚蔓延至地面四周。

    幾秒后，餐廳的門輕輕關(guān)上了。

    “以后多關(guān)心我一點吧?！彼蚊呓K究退了一步，“不需要很多，但不能沒有，我也需要歸屬感?！?/br>
    到底年少，不如大人貪心，偶爾的關(guān)懷便覺得足夠了。

    “好?！?/br>
    舒顏綻了個不甚明顯笑容，抬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揉。

    就這樣吧，大家相互退一步。舒顏的解釋宋眠并不認(rèn)同，也不輕易原諒。但他愿意給對方一個機(jī)會。

    大家都是第一次來到世界上，一起作為人來相識，認(rèn)識事物，有的步伐快，有的步伐慢。第一次做母親，第一次做孩子，肯定有許多不足之處，互相的不理解，思想上合不上的觀念，都需要溝通和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