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風(fēng)從教師休息室出來，見自家的妹子正圍著李晉安說話。

    他走上前給李晉安行禮，李晉安就像沒看見一樣，指著妹子手里的盒子，“喏、喏、喏，這是咱家才湊齊的，你們回去自己找人打磨吧。”

    “謝謝晉安總管。”“謝謝晉安叔叔。”

    五個妹子嬌聲嬌語的道謝。

    李晉安眼睛都快笑彎了，“好好好，去吧去吧，太子讓咱家找臭小子說話，你們先回去?！?/br>
    一臉笑容的等月眉五人都上了車，李晉安才轉(zhuǎn)過身來，“別的你家也不缺，這是咱家好不容易才得的五塊西域美玉，你可得讓人琢磨仔細了，別糟蹋了?！?/br>
    看著馬車遠去，殷清風(fēng)才回道“叔叔也太寵愛她們了?！?/br>
    玉器，身份等級的象征之一。

    春秋戰(zhàn)國就有“六瑞”的使用規(guī)定“王執(zhí)鎮(zhèn)圭、公執(zhí)桓圭，侯執(zhí)信圭、伯執(zhí)躬圭、子執(zhí)谷壁、男執(zhí)蒲壁”從秦朝開始，皇帝采用以玉為璽的制度唐代明確規(guī)定了官員用玉的制度，如玉帶制度。

    當(dāng)然，這些規(guī)定只是針對某種形制的玉器，不在規(guī)定范圍內(nèi)的玉器，早就走入百姓家玉入其國則為國之重器，玉入其家則為傳世之寶。

    魏晉以前，中原獲取玉石的途徑有二經(jīng)玉石之路而來的西域玉石和中原唯一大規(guī)模開采的玉石礦，藍田玉。

    但藍田玉不算頂級的玉石，產(chǎn)量又有限。自從東漢末年，商路斷絕，西域玉石已經(jīng)很少進入中原。李晉安說的“湊齊”，不但是指每個妹子都有的數(shù)量、也指材質(zhì)和尺寸相近。

    這，的確難得。

    “又不是給你的?！比缓罄顣x安狠狠的拍了殷清風(fēng)一下，“攏共就這五塊，還都送出去了。臨近元日了，咱家這個做叔叔的還得準備禮物啊，你趕緊想想辦法。到時候咱家沒得送，可就找你算賬了?！?/br>
    殷清風(fēng)嬉笑的將嘴巴湊到李晉安耳朵邊兒，“上個月剛收了些寶石回來，本打算給她們一個驚喜呢?；厝ノ揖蛦枂柨醋龊脹]，做好了就給叔叔送來。”

    “好好說話?！崩顣x安揉了揉耳朵，轉(zhuǎn)既他反過來低聲說道“別忘了往宮里送幾件?！彼q不放心的問道“數(shù)量夠不夠？”

    殷清風(fēng)一拍胸脯，“多了沒有，三十件首飾還是有的?！?/br>
    “三十件？那夠了。”李晉安又想了想，“你裝好十件，親手給太子妃送去。咱家跟你說，太子妃可沒少在太子面前給你說好話?！?/br>
    他四下望了望，“這十件勉強夠?qū)m里分的，如果你有多余的，記得給長孫縣公府上再送幾件。

    以前他們還收斂些，自從你長孫嬸嬸成了太子妃，長孫家族的人可是不要臉面了，見什么好的都想咬一口。你可不要輕易得罪他們。但也要離他們遠點兒?！?/br>
    “叔叔放心?！?/br>
    李晉安嚴肅的說道“你小子雖然機靈，但也傲氣著呢。竇氏、長孫氏、楊氏這幾家，你可不能掉以輕心嘍?！?/br>
    殷清風(fēng)眉頭皺起，“叔叔是不是聽到什么傳聞了？”

    李晉安沒好氣的說道“這還用傳聞嗎？看看他們的姓氏，再看看他們和圣人和太子的關(guān)系還不夠清楚嗎？問得蠢！”

    隨即他又像是勸慰的說道“等你和兄長都成親了，你們殷氏也要成為別人不敢招惹的權(quán)貴。你先忍一時吧。”

    殷清風(fēng)放下心來，“聽叔叔的。就算他們?nèi)堑叫≈兜念^上，小侄也忍了?！?/br>
    眼看快到地方了，李晉安快速說道“太子叫你來，應(yīng)該和你昨晚送進來的信箋以及太原王氏有關(guān)?！?/br>
    殷清風(fēng)點點頭。

    到了臺階之前，李晉安道“今晚咱家不當(dāng)值，你來找咱家吃酒。別急著回去。”

    殷清風(fēng)進了書房，見李世民眼睛發(fā)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叔叔?！?/br>
    “來啦。”李世民指了指茶杯，“幫我續(xù)些水。你自己也倒一杯?！?/br>
    殷清風(fēng)下意識的看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可是個純爺們，像這類你自己也倒一杯小細節(jié)的話，他以前可從沒說過。

    “那王度王寄寓倒也識趣兒，”李世民輕輕抿了一口茶，“要不是我那姑丈在五月間去世了，或許他也不會這么快的來找你?！?/br>
    李世民說的姑丈，叫王裕，太原王氏祁縣分支的族人。他是李淵同母meimei同安公主的駙馬。

    李淵的兄弟姐妹眾多，但唯有他和同安公主是獨孤氏所出。所以，李淵對這個meimei那真是寵上天了。

    好在這個王裕和同安公主只有一個女兒，要是再多幾個兒子，就憑同安公主那個霸道勁兒，王度還真不可能這么快就痿了。

    李世民抬頭盯著殷清風(fēng)，“對于那些世家，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br>
    “叔叔說什么打算，侄兒就什么打算。”

    李世民先是一愣，失笑道“最近學(xué)圓滑了？以往你可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今日改性子了？”

    殷清風(fēng)嘻嘻一笑，“許是陰陽調(diào)和了?！?/br>
    李世民哈哈大笑，“朝堂上可是有不少人和你一樣，奏事時直來直往的?；蛟S，我可以給他們送幾個美人去，讓他們也調(diào)和調(diào)和陰陽？哈哈哈”

    殷清風(fēng)跟著湊趣兒，“年過百半的就別送了，免得早上起不來床誤了上朝?！?/br>
    “哈哈哈”

    李世民好不容易收住笑聲，“不說什么調(diào)和了，你還是說說打算吧，這次可別滑頭了。”

    殷清風(fēng)道“王度走后，侄兒也在想這個問題?！?/br>
    先表下忠君之心后，他繼續(xù)說道“關(guān)隴與河?xùn)|兩地的家族，基本已成叔叔囊中之物。河南的家族也沒值得太費心的，剩下的，唯有河北一地的家族值得叔叔重視了。

    叔叔從中挑選一個出來，依照裴氏和王氏一般處理。其他家族嘛仿佛對待天下第一家族第二家族一般對待他們。”

    “你說這第一家族第二家族是何意？”

    “不管是聯(lián)姻、還是科舉、詮選、派官等，都優(yōu)先他們的子弟，讓他們自大自傲去。再適當(dāng)?shù)囊龑?dǎo)一些小家族圍著他們一同自保”

    李世民若有所思道“遍數(shù)我和阿耶的后宮，只有崔嬪一人為博陵崔氏女，嗯好好研究下不過，”

    他看向殷清風(fēng)，“范陽盧氏近半的族人都住在洛陽，我就索性成全他們，順便把幽州一帶好好整治整治。將來是要對遼東用兵的，幽州需要有大量的駐軍也需要大量的糧食”

    這招兒狠。

    崔氏蹦跶得再歡實，也要面對北面十幾萬大軍的存在。

    “叔叔n遠矚?！?/br>
    李世民咧嘴一笑，算是接受了殷清風(fēng)的馬屁。

    “我這一夜一日就在想，新儒學(xué)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就想著交給王氏去做呢？若是由我下令，讓修文館去編撰，那我的”

    他停下不說了，但含義很明顯。

    他是不舍得這個史書上大書特書的機會啊。

    殷清風(fēng)趕緊解釋，“侄兒和王度聊起儒學(xué)和玄學(xué)等話題，一時興起才想到了什么新儒學(xué)的。就這“新儒學(xué)”三個字也是當(dāng)時隨口說的。

    侄兒正是后來想到新儒學(xué)對大唐治國的重要意義，才趕緊讓王度向叔叔稟報。

    侄兒當(dāng)時在想，只要這王度不傻不蠢，肯定是求著叔叔讓他的家族參與編撰的。如此一來，這新儒學(xué)還不是盡在叔叔的主導(dǎo)之下？”

    李世民這才滿意，“王度的確求了好久，我才答應(yīng)他的?！?/br>
    隨即他豪情的說道“前有新說文，現(xiàn)有新儒學(xué)，以后誰還敢嘲笑我隴西李氏只是武夫！只要這兩部典籍一出，誰還敢在李氏面前說他們是什么經(jīng)學(xué)傳家！哈哈哈”

    殷清風(fēng)抱拳，“恭喜叔叔?！?/br>
    李世民一揮手，“你的功勞我記下了，元日的時候多賞賜賞賜，”他頭疼的說道“只能賞賜你些錢財玉帛了。放心，我按照親王的禮儀賞你就是了。”

    “多謝叔叔。”

    殷清風(fēng)估計李世民的正題也該說完了，“就是今日叔叔不傳喚侄兒，侄兒也有兩件事要和叔叔稟報?！?/br>
    李世民來興趣了，“說！”

    “侄兒想在十日安排學(xué)生放假過元日，到二月初一再開課?！?/br>
    小事一樁，李世民道“準了。”

    “放假后，侄兒就帶人去城南過節(jié)，元日時就不回城了。”

    “這是為何？”

    “躲清靜去。”不等李世民追問，殷清風(fēng)說道“叔叔和王度連續(xù)去侄兒的府上，外人不可能不知曉。

    以前他們少與國公府走動，現(xiàn)在借著元日的機會，府里少不得會有不少的客人。侄兒好清靜，就不和他們打照面了?！?/br>
    李世民知道殷清風(fēng)是在避嫌，心里很是滿意，“隨你吧?！?/br>
    “開學(xué)后，侄兒也不回城，就帶著學(xué)生在梧桐學(xué)堂學(xué)習(xí)?！?/br>
    李世民納了悶兒了，“這又是為何？”

    “侄兒這個決定，出于兩個目的。

    “侄兒想在游學(xué)之前，好好鍛煉一下身體。出門遠行，體魄不夠健壯的話，很容易在路途中生病。國公府不夠侄兒施展的，到了城外就隨意侄兒折騰了?！?/br>
    李世民只點頭，沒言語。

    “既然侄兒意識到德行比才能更重要，就要去嘗試教導(dǎo)孩童如何培養(yǎng)德行。

    譬如弟子規(guī)，哪怕每日誦讀不斷，也只是讓人知道應(yīng)該具備什么樣的德行。

    父母可以以身作則，傳授兒女知禮節(jié)知孝道，但侄兒認為這遠遠不夠。

    于是，侄兒就想到了德行當(dāng)中的“謙卑”二字。

    易經(jīng)曰謙謙君子，卑以自牧。

    謙卑，就是對萬事萬物懷一顆敬畏之心，持一份包容情懷。謙卑的人更懂得尊重別人，對人恭敬其實是在莊嚴自己。

    上善若水，謙卑從流。在老子看來，人應(yīng)該像水一樣，謙虛包容，覆蓋萬物。

    侄兒從史書上看到，出身寒門的人，因為有了謙卑的德行，才有了青史留名的可能相反，那些出身富貴的人，因為自傲自滿，反而招致殺身之禍。

    德行，“德”是從“行”中來。光說光學(xué)而不做，永遠只是徒勞。所以，侄兒想帶著這些學(xué)生實踐一番，看看到底如何從“行”中獲得“德”?！?/br>
    李世民面色沉重，“是啊只是讓人知道應(yīng)該具備什么樣的德行

    遠有韓信、周亞夫、近有高穎、賀若弼、韓擒虎若是他們謙卑行事，或許就不會招致殺身之禍了

    好！你能想到這一點，就是乾兒他們的萬幸！你盡管去做！”

    感慨后，他問道“那你這“行”要怎么做？”

    “種田！”殷清風(fēng)解釋道“世人認為最卑微的人，就是農(nóng)民。

    這樣的觀點，不但是那些富貴人家認為的，就是農(nóng)民本身也是這樣看待自己的。所以，想要做一個謙卑的人，去種田或許就可以了。”

    李世民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你真的確定？”

    “叔叔在二十歲之前，有沒有與人爭斗？是因為飲酒了，還是想和其他男子爭奪同一個小娘，或是被友人邀請一起去打架？”

    李世民仿佛回想起往事，“哈哈哈，最少在晉陽城是每人敢惹我的?！?/br>
    “那叔叔與人爭斗了那么多次，有沒有見過有人因為爭斗而受傷，甚至丟了性命？”

    李世民有些尷尬的說道“我就受了五六次傷，隨從也死了兩個。每次都被你嬸嬸咳咳咳”

    殷清風(fēng)裝作沒聽見，“這樣的事，從來不會在農(nóng)民身上出現(xiàn)，他們最多就是被人欺凌。

    所以，這世上最謙卑的人，就是農(nóng)民。

    只可惜的是，他們更多是“自卑”而不是“謙虛”。

    但有目的的去種田，學(xué)的就不是他們的自卑了，而是能在別人面前能屈能伸的謙虛?！?/br>
    李世民瞪著殷清風(fēng)，“咦似乎有道理啊”

    “這只是侄兒的設(shè)想?！?/br>
    李世民捏著胡子，“回想起來，乾兒他們幾兄弟最近還真乖巧了不少，該不會是因為他們在暖房里種菜的原因吧”

    殷清風(fēng)笑了，“就算侄兒這個設(shè)想沒錯，但時間太短，不會這么快就有成效的?！?/br>
    李世民蔑了殷清風(fēng)一眼，“那就是說，你教書教的好唄？”

    殷清風(fēng)被噎住了。這都什么人啊

    “是乾弟他們的阿耶阿娘生的好，養(yǎng)得好，育得好?！?/br>
    李世民輕拍了下桌子，“怎么感覺你這話里有話啊”

    殷清風(fēng)趕緊打岔，“之前叔叔說，乾弟的幾個叔叔姑姑也要侄兒教導(dǎo)，如果侄兒出城了，圣人他能應(yīng)允嗎？”

    “呲”李世民一擺手，很是不屑的說道“阿耶他每日不是飲酒就是咳咳，圣人會應(yīng)允的。你就按照你想的做就是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