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婦二人正說著話，外面的兵勇帶著一個年輕的小婦人進(jìn)來了，夫婦二人知道這是多羅的妻子。只見她和瓔珞差不多高，身形窈窕，生得清麗文雅，落落大方，有一種獨(dú)特的風(fēng)韻，但面色蒼白，看起來搖搖欲墜，瓔珞立刻上前扶住她，道：多羅大人沒事，我?guī)闳タ此?。然后介紹傅恒和自己。蓉蓉忙行禮道：謝謝傅恒大人和納蘭夫人。

    瓔珞將蓉蓉帶入西廂房，蓉蓉見多羅躺在炕上，毫無血色，氣息微弱，立刻落下淚來。瓔珞見她心情激動，一時不便走開，忙給她端了個凳子，讓她在床邊坐了。蓉蓉才坐下，忽感暈眩，倒在多羅身上。瓔珞吃了一驚，立刻去叫葉天士來看她。葉天士給她把了脈，對瓔珞道：她沒事。但是，她有了身孕，恐怕這段時間無法在這里照顧丈夫。傅恒大人說留多羅大人在這里是對的，回家去她更麻煩，夫人還是要另外找人來照顧才行。

    蓉蓉醒了后，瓔珞便將葉大夫的話說了，說玉京園的人會來照顧多羅，未提還需要內(nèi)力療傷，教她放心。蓉蓉點(diǎn)點(diǎn)頭，但淚流不止。瓔珞便寬慰她，道：我自己經(jīng)常會來藥房，我也會幫你照顧他，你放心。蓉蓉道：謝謝夫人，家里有六十多歲的瑪瑪，我走不開，我還不敢告訴老人，只說出來買點(diǎn)東西，連丫頭也不帶，怕瑪瑪起疑。瓔珞道：那你就回去說，這段時間朝中有事，皇上身邊的守衛(wèi)要緊，皇上要多羅大人住在宮里隨時待命。不，你不要說什么，免得露餡兒。之后我叫傅恒讓皇上派人晚上去你家告知，老太太就會信了，只要你家里不派人來，你也在家，老人就不會疑心。蓉蓉感激道：謝謝！

    瓔珞對她道：你回去吧，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醒，你不必在這里守著。蓉蓉只是流淚不言。瓔珞便勸道：這樣吧，今晚上我?guī)湍闶卦谶@里，醒了派人通知你，你再來看他，你出來太久了，老人也會著急的。蓉蓉忙道：不不，那絕不敢當(dāng)。

    此時傅恒進(jìn)來了，他也聽說了蓉蓉昏倒的事，從葉天士那里知道了她的情況，于是道：夫人，放心吧，內(nèi)子會照顧多羅，今晚上就讓她留在這里。這是皇差，夫人不必客氣。蓉蓉萬沒想到，傅恒夫婦倆如此平易熱心，又感謝了，將帶來的多羅的衣物等留下，才回去。

    瓔珞便讓傅恒去叫皇帝派人給多羅家傳訊。傅恒道：好，然后我去家里拿了東西，叫上翠兒她們，晚上再過來。瓔珞詫異地看著他，傅恒一笑，道：我當(dāng)然在這里陪你。我在家里怎么睡得著？而且有我在，你們才安全，現(xiàn)在到處在抓黃教的人，我不放心。瓔珞笑道：外面院子里你不是叫了那么多人來？傅恒道：嗯，但晚上我還是要自己在這里。瓔珞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

    傅恒走后，葉天士助手將熬好的藥端了來，兩人一起喂多羅喝了。瓔珞便自己守著多羅，但也無事，于是困倦起來，趴在床邊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聽見多羅說：水，水。她才猛然驚醒，立刻去給他倒了水來。因多羅比她年紀(jì)小，也已是人夫人父，她素日又不和人避什么嫌疑，于是扶他喝了。

    多羅還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里聞到一陣梔子花的香氣，便道：這是做夢嗎？聲音很微弱。瓔珞笑起來，道：這不是夢，多羅大人，是我，我是納蘭夫人，你沒事，就是失血過多，好好休養(yǎng)就會好的。多羅道：真的……是你嗎？瓔珞重復(fù)道：是我，我是納蘭夫人，你現(xiàn)在長春|藥房，你放心睡吧。

    多羅道：夫人……夫人……瓔珞不知他要說什么，于是湊近他嘴邊聽，多羅只覺得香氣更濃了，他重傷失血后情智已迷，不自覺地說道：你好不好？瓔珞吃了一驚，但覺得他認(rèn)錯人了，于是坐回凳子上。多羅兀自在說，道：夫人……我真的……心念你……你好不好……

    瓔珞這才完全明白了，有點(diǎn)兒不置信地看著多羅，只見他臉上毫無血色，雙目緊閉，顯然在昏迷中。腦子里回想她和他的一些見面，還有那馬鞍……然后笑起來，昨天，她還在問傅恒他是不是弘晝的人。正樂著，多羅又道：不要……告訴蓉蓉，不要……告訴任何人，謝謝。瓔珞便笑道：好，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傅恒也不告訴，你安心睡吧。多羅似乎聽見了她說話，果然又睡著了。

    這之后多羅再沒說過話，而且睡得很沉。晚飯的時候，傅恒便帶著翠兒和另兩個丫頭來了，翠兒用食盒帶了四人晚飯來，又叫外面的大部分兵勇回去，只留十個人在這里，其他人白天再來，每晚上留十個人輪值，然后讓這十個人去街上吃飯。瓔珞讓翠兒看著多羅，其他兩個小丫頭歸置，夫婦二人和葉天士及助手一起吃飯。廚師本在后院兒廚房里燒火煮飯，瓔珞叫他別忙了，早點(diǎn)回家，明早再來。

    吃好飯，葉天士又為多羅把脈，說他到底是年輕，且是習(xí)武之人，身體底子好，脈搏已經(jīng)平穩(wěn)，恢復(fù)可能會比自己預(yù)計(jì)的一個月要快，幸好不是皇帝中箭中毒，那就真的麻煩了。傅恒夫婦都十分欣喜。這一夜翠兒和另兩個丫頭輪流守著多羅，夫婦二人就住在正房稍間的臥室里，一夜無事。第二日一早，兵勇們又來了，瓔珞便打發(fā)一個人悄悄去多羅府上告訴蓉蓉，教她放心。

    下午蓉蓉又來了一趟，見多羅雖然還未醒，但臉色比昨天好了，心里感到安慰。瓔珞說自己的丫頭會輪流守著多羅，照顧他的起居。自己也會每天到藥房里來看看，教蓉蓉不必每日來，一定要照顧好老人，并顧住自己的身子和孩子，這里每日晚間會給她送信，告訴她多羅的情況，大夫就在一旁，讓她把要拿來的東西和要傳的話等交待報訊的人即可。

    蓉蓉答應(yīng)了，說昨日皇帝派人來傳話讓老人放了心，又說因自己有孕，多羅不能回家，多羅的兩位哥哥各叫了一個妾室，今日午間已來了多羅府上，幫著照顧老人，又去后院感謝了葉天士，才回去。

    又過了三日，普達(dá)娃來給多羅推宮活血，再一日，長春|藥房便開了門，朝廷的兵勇盡數(shù)撤走，店主和伙計(jì)回來復(fù)工。顧客一如既往，絡(luò)繹不絕。而且還按關(guān)門前的許諾，新開設(shè)了看診服務(wù)，醫(yī)生自然是葉天士，診金也比其他店便宜。前幾天發(fā)生的事無人起疑，因?yàn)槟侨账惺绦l(wèi)和兵勇都穿著便服，皇帝和多羅的轎子也是普通轎子。傅恒自己和帶來的守兵也穿著便服。街上的人看見了轎子一路滴血，只知道藥房收治了一個重傷的病人。

    很快，來求診問藥的人在街上排起了長隊(duì)。葉天士高興之極，廢寢忘食，瓔珞要他顧著身體，不準(zhǔn)他這樣，最后變成每日只限看三十人，又給他添了兩名助手，除了原來的店主和伙計(jì)，在藥房里再加了兩個稱藥包藥的伙計(jì)。

    葉天士見可以收治民間的病人，京中的病人多，各色人等，可接觸的醫(yī)案又復(fù)雜，便有意搬回京城。傅恒告訴了皇帝，皇帝對此事自是大為支持，叫葉天士不必再回太醫(yī)院，反正隨時可以召他入宮，而且他沒有太醫(yī)的身份，辦很多事更方便，比如此次多羅受傷的事，因皇帝不想消息走漏，他才好接著辦事。著由內(nèi)務(wù)府繼續(xù)給他按太醫(yī)俸祿出糧，并由傅恒全權(quán)安置葉天士。

    傅恒于是派嘉興知府處理嘉興之事，將醫(yī)館藥品出售給別人，瓔珞給葉家在藥房附近長安街南邊兒找好一所宅子居住，宅子雖不算很大，只有兩進(jìn)小院子，正房面闊三間，但在京城里的好地段，也要價四千兩，然后將葉天士的妻子和兒子搬來京城，又安排私塾老師教葉天士的兒子讀書。葉天士高興之極，對傅恒夫婦千恩萬謝。容妃包攬了葉家宅子和置辦家具用物等的費(fèi)用，葉天士也十分感激，容妃只說葉天士多次幫助過她，還是她的救命恩人，算她的私人心意。

    瓔珞對傅恒說，沉璧哪有那么多銀子，那就是皇帝掏的腰包。傅恒只是笑，瓔珞又道：沉璧實(shí)在是厲害，把皇上握著手里就行了。又對傅恒說，御醫(yī)只是七品文官，但葉天士得的皇帝賞賜比他的俸祿高，聽說他經(jīng)常拿出來賑濟(jì)貧苦的病人。傅恒告訴瓔珞，葉天士給瓔珞看診的那年，除了例行賞賜，皇帝就直接給他賜內(nèi)帑作為年例，他回鄉(xiāng)之前領(lǐng)的，不知給了多少，連內(nèi)務(wù)府都沒有記錄，李玉才知道，在揚(yáng)州救了容妃那次恐怕給的更多。瓔珞聽聞十分驚異，她生福隆安那年，春和園也給葉大夫包了年例五百兩。

    當(dāng)日，普達(dá)娃回了春和園后，便將詳情告知了愛莎。愛莎只笑道：你很久沒和人打架了，是不是感覺很好？普達(dá)娃一笑，道：交手中間，那兩個賊禿還想渡氣施毒，被我的氣浪逼回，現(xiàn)在他們自己中了毒，不得已告訴了我是什么毒，想得解藥，因?yàn)樗麄內(nèi)胝臅r候需要搜身，所以身上什么也沒帶，我將解藥告訴傅恒了，讓他們招供用。愛莎道：他們沒料到，你一直潛心修行，功力已在你師兄之上。那林芝總解藥也是你師父研制的獨(dú)門秘方。

    普達(dá)娃道：沒人知道黃教法王是我的師兄，因他早已不用白教功夫，已快二十年了。那兩個賊禿更不認(rèn)識我。傅恒專門讓黃教潛入那宅子布下蛇陣，是為了引那兩個賊禿現(xiàn)身，不然那兩人有了防備就不肯出來了。只是沒想到他們還安排了人在外面放冷箭，幸好我早有準(zhǔn)備。愛莎笑起來：你兩個倒好。黃教法王知道是你嗎？普達(dá)娃道：今天之后，便知道了吧，但我已還俗下了地獄，他又能奈我何？愛莎知道普達(dá)娃最后這句是在調(diào)笑，便坐進(jìn)他懷里，道：如今你已不是童男之身，真氣必然受損，都是我害了你。

    普達(dá)娃還是面無表情地道：要修煉那么高的內(nèi)功做什么，下地獄也用不上。愛莎大笑起來，道：但你的蓮華嘉波是你師父只傳給你的，更是噶舉派“口耳相傳”的不傳之秘，你已練到第八層，就因?yàn)槲?，無法臻于最高的第九層，還是很可惜吧。普達(dá)娃道：和你在一起那天，這些我都想過了，那不是你，那是我自愿的。然后微微一笑，看著她道：所以我要你生我的孩子，等孩子生了，又一個童男。

    愛莎不悅道：我才不要我們的孩子做法王。普達(dá)娃道：我也不想，但到他經(jīng)歷男女之事還有很多年，這些時間足夠我參詳如何練就蓮華嘉波第九層了，我雖已破身，但還是可以借助童男，只是需要找到辦法，也許改良以后，蓮華嘉波第九層不需要童男之身便可修煉。愛莎高興地?fù)е牟弊拥溃赫娴模磕俏业膬鹤硬皇菬o價之寶？說著大笑起來。

    普達(dá)娃見她如此高興，才微微一笑，說道：其實(shí)，從來沒有人練到過第九層，那些口訣并沒有人驗(yàn)證過。愛莎又道：之前我還疑心你和頌圣母，我現(xiàn)在明白了。你老是那樣冷冰冰，除了《那洛六法》，還因?yàn)樾逕捝徣A嘉波的原因。普達(dá)娃道：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是不會還俗的。愛莎又笑起來，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做圣女？普達(dá)娃道：如果你想做圣女，你怎會引誘我？愛莎道：你一早知道了，卻想了四年才決定從了我？

    普達(dá)娃道：其實(shí)我并沒有覺得要和你怎么樣，我怎能辜負(fù)師父。愛莎道：你不是因?yàn)榧刀饰液投嘟芎?？誰像你，這么沒人氣！普達(dá)娃不為所動，道：我是覺得你也在引誘他，但多杰是不可能還俗的，他若還俗，只有死路一條。既然他不能還俗，他當(dāng)然不會害你被燒死。

    愛莎圭怒道：我就知道你是這樣，我告訴法蒂瑪了，她還不信！說著使勁擰他，但哪里擰得動。于是怒道：我要暴打你才解氣！說著便使勁兒打他。普達(dá)娃笑起來，道：別生氣了，我不是都為你下了地獄？說著親住了她……窗外是人間四月天……愛莎道：我不喝藥了，我要早點(diǎn)兒生一個童男！普達(dá)娃失笑道：童女也可以的。愛莎又打他，怒道：原來你又騙我！就是為了要我愿意生孩子！

    多羅在第三日午后醒來，瓔珞正在藥房前面幫忙，于是翠兒立刻去通知了她，瓔珞立刻派人去給皇帝傅恒和蓉蓉報信，然后放下手邊的事，又洗手后才進(jìn)了多羅的屋，只見多羅躺在枕頭上，見她進(jìn)來，便對她微微一笑。她也笑著坐到床邊凳子上，對他道：這就好了，皇上十分掛心。蓉蓉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我叫她不要老來，她不方便，但她應(yīng)該立刻就會來了。

    多羅點(diǎn)點(diǎn)頭，閉上了眼睛。瓔珞看著他，道：你給我的馬鞍，我很喜歡，謝謝你。多羅見她突然說起這個，又睜開眼睛，正想說話，蓉蓉進(jìn)來了。瓔珞忙起身讓蓉蓉坐了，說自己去看看藥有沒有熬好。多羅對蓉蓉微微一笑，道：我沒事，瑪瑪不知道吧？

    蓉蓉見他臉頰深陷，甚有病容，心里一酸，撲簌簌落下淚來，握住他的手，只覺得他的手也全是骨頭，心里更加傷心。多羅道：別哭，我就好起來了，你好嗎？孩子好嗎？蓉蓉道：嗯，瑪瑪好，孩子都好，我也好，你放心。多羅握著她的手，溫言道：我不會有事，我要照顧你和孩子，我不會拋下你們的。你不要胡思亂想，早點(diǎn)兒回去休息，保重身子。

    ※※※※※※※※※※※※※※※※※※※※

    -

    【內(nèi)帑】雖然皇帝富有四海，但皇帝的錢和國家的錢并不能劃上等號。國家的錢歸戶部管理，而皇帝的錢被稱為內(nèi)帑，由內(nèi)務(wù)府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