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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才是多久的光景呢。如今不說旁人,連自己看著也是另一個人,另一副心腸了。 正凝神間,卻從銅鏡里瞧見葉心捧了熱水進來,要伺候她盥洗。她有些心思恍惚,葉心便道:“小主今日心想事成,還有什么不高興么?” 海蘭摘下護甲將雙手泡在熱水里,道:“我有什么可心想事成的?!?/br> 葉心小心翼翼地替她按摩著手指:“小主不喜歡嬿婉在皇上面前那股子水蛇身段妖媚勁兒,借著純妃娘娘的手三下五除二便把她料理得一干二凈了,小主也可以安枕了。” 海蘭秀麗的眉峰微微皺起:“怎么?連你也覺得嬿婉不容輕視么?” 葉心仰起臉笑道:“奴婢就不信小主看不出來,除了那股子妖妖調(diào)調(diào)的嬌媚勁兒不像,嬿婉那丫頭的臉容,長得倒與冷宮里的如懿小主有兩三分相似呢。” 海蘭本拿著雪白的熱毛巾擦手,聽得這一句,將手里的毛巾“啪”地往水里一撂,濺起半尺高的水花來,撲了葉心一臉,她怒聲道:“作死的丫頭,嘴里越發(fā)沒輕重了。如懿jiejie雖然在冷宮里,可她是什么身份,豈是你能拿著一個低賤宮女渾比的?下回再讓我聽見你說這樣的話,仔細我立刻打發(fā)了你出延禧宮,再不許進來伺候!” 葉心伺候了海蘭多年,忠心耿耿,深得海蘭信任。海蘭又是個極好性子的人,何曾見過她這樣氣惱的面孔。當下葉心也慌了神,狠狠打了自己兩個嘴巴,腫著臉道:“小主別生氣,為奴婢氣壞了身子不值。都怪奴婢說話沒輕重,以后再不敢了?!?/br> 海蘭這才消了氣道:“你永遠要記得,不管如懿小主身在何處,從前待我最好的人是她,如今和以后待她最好的人就是我。你若要分出彼此來,就是你自己犯渾作死了!” 葉心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忙伺候著海蘭鋪床疊被一應(yīng)齊整了,又點上了安息香道:“小主,時候不早,早些安置吧。” 海蘭拿著犀角梳子慢慢地梳著頭發(fā),冷不丁問道:“葉心,你說皇上突然看上了嬿婉,會不會也是覺得嬿婉和jiejie有幾分相像?” 葉心吃了方才那一驚,哪里還敢開口,只得諾諾應(yīng)著,嘴里一味含糊著。海蘭知道她是嚇怕了,便也嘆了口氣道:“今兒是我的氣性大了些,宮里那么多人和事,哪里有不添煩的。你伺候我這么多年,不要往心里去就是了?!?/br> 葉心嚇了一跳,臉上雖熱,心里頭也熱了起來,感激道:“小主別這樣說,奴婢知道小主自從得寵之后,事情也多了,心里難免難受?!?/br> 海蘭悵然道:“或許你說得對。我就是不喜歡皇上跟前有一個和jiejie長得相似的人。因為這樣,皇上很可能時時惦記著jiejie,也會徹底忘了jiejie。” 葉心答應(yīng)了“是”,再不敢多嘴。 海蘭坐到床上,看著葉心放下了帳帷,便道:“明日皇上要過來用午膳,你早些叫我起來,我好親自預(yù)備些拿手小菜。等午后皇上走了,你記得去太醫(yī)院找一個叫江與彬的人,帶他來見我?!?/br> 葉心答應(yīng)著將帳帷平整垂好,又將地上海蘭的繡花米珠軟底鞋放得工工整整,方退到自己守夜的地方,躺下睡了。 這一夜睡得并不大安穩(wěn),海蘭心里裝了重重心事,只是輾轉(zhuǎn)反側(cè)。如懿亦犯了風濕,躺在床上渾身酸痛,四肢百骸如同被人強行灌入鉛酸一般,被一點一點地腐蝕著。惢心雖然自幼cao持身體強健,卻也沒好到哪里去,只坐在床邊,借著一燈如豆的殘光,用紗布裹了生姜擠出汁液,一點一點替如懿擦拭關(guān)節(jié)。 如懿忙扶住她道:“別蹲在那里了,等下仔細腿腳疼,又站不起來?!?/br> 惢心咬著牙關(guān)一笑:“奴婢熬得住?!?/br> 如懿看她的神情,似是隱忍,似是期盼,總有無限情思在眼底流轉(zhuǎn)。她輕聲問:“那個江與彬,你與他很熟么?” 惢心微微一怔,臉上帶出些許溫柔之色,一雙眼睛如同被點亮了的燭火:“奴婢與他自幼相識,后來家鄉(xiāng)饑荒,各自跑散了,奴婢入了王府,他憑著一點家傳的醫(yī)術(shù)入宮做了太醫(yī)。奴婢其實與他在宮中遇見也是近幾年的事情,只是想著,若是同鄉(xiāng)也幫不上忙,那就沒人肯來幫忙了。” 如懿道:“他的醫(yī)術(shù)很好么?” 惢心微微一笑,繼而嘆息:“好有什么用?他在太醫(yī)院中沒有關(guān)系,沒有家世,一向不受人重視,只是個最末流的小太醫(yī)罷了,只能給宮女侍衛(wèi)看看病。不過也好,若他都不能來,那就真的誰也不能來了?!?/br> 如懿站起身,又拿姜汁替她擦拭手腕和手肘關(guān)節(jié),柔聲道:“來是他的心意,不來也無需怪他。富貴之中難見真心,你若落得這種地步他還真心待你,此人才值得繼續(xù)相交。否則,不見也罷?!?/br> 惢心道:“小主,奴婢自己來涂吧。您往外起身走一走,涂過姜汁的地方會繼續(xù)發(fā)熱才暖得過來?!?/br> 如懿走到院中,只見月光不甚分明,霧蒙蒙的似落著一層紗。她驀然聽見一聲嘆氣,那聲音便是外頭來的,分明是個男人的聲音。 如懿聽得耳熟,不自覺便隔著疏疏的門縫往外望去,卻見凌云徹滿臉胡楂,意態(tài)蕭索,舉著把酒壺往嘴里一個勁兒地倒酒。她看了不免暗自搖頭。進了冷宮這么久,這個男人也算是朝夕都見得到的難得的正常人了。雖然貪財些,倒也有一顆上進之心。宮里的人,誰不想往上爬呢,倒不和那些與他一起的侍衛(wèi)一般終日糊涂度日,只是如今,怎么倒也頹喪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