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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標(biāo)銅在線閱讀 - 第五十章 燈火遙連亂乾坤(九)

第五十章 燈火遙連亂乾坤(九)

    更正,由于疏忽把兩代潞王搞混,前文略作調(diào)整

    “李家祖上倒是出過一位天官,不過那都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要是換到嘉靖年間尚能抖上兩抖,只是如今也就只剩這等本事了?!?/br>
    王星平和田生芝聽著邊大綬的話,面上不置可否。

    他說的是弘治年間的太傅李時,官至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xué)士。嘉靖年間,李家還出了一位進(jìn)士李穩(wěn),曾做到工部主事的,但再往后李家便沒有像樣的人物了。其實(shí)邊大綬在說這些時王星平心中也在暗自發(fā)笑,李家如今缺了底蘊(yùn),邊家這百年來同樣也沒出什么人物,論起來還不如李家風(fēng)光,起碼李家的珍謨書院如今還立在縣城中。而邊家發(fā)達(dá)時都是景泰年間的事情了,到了邊大綬的上一輩,也就一個邊像,最后只做到蒲州知州,若不是家中無人又如何會讓他個剛及弱冠的書生出來聯(lián)絡(luò)此事。

    只不過如今邊家因為經(jīng)營澳洲貨的緣故反而成了潛在的合作者,這中間便沒有什么對錯之分了,而與邊家作對的李家也就自然而然地站到了王星平的對立面上。

    …………

    位于城關(guān)內(nèi)的李和記是任丘縣城中最大的一家布行,按照此時慣例,這樣的布行中也有經(jīng)年的裁縫師傅坐店為遠(yuǎn)近的富戶家人量體裁衣。新逢國喪,白麻布的生意做得最好,如今又正當(dāng)中秋節(jié)前,前來采買新衣的人家同樣不少,每日店中都是人來人往的興盛模樣。

    李家此時的家主李若虛已經(jīng)年過半百,但每隔幾日他仍會在老管事陪同下巡視一番自家產(chǎn)業(yè),這乃是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他治學(xué)不如乃父乃祖,就連個諸生的名頭也還是花了銀子疏通來的,而自家的子侄輩中看起來也沒有什么讀書種子,將來要再出個舉人恐怕都不容易。是以如何守好這份產(chǎn)業(yè)便成了李老爺余生的一大目標(biāo),就如他珍視的那些收藏在書院珍謨亭中的世廟老爺手書墨寶一樣看重。

    為此他可謂絞盡腦汁,甚而暗中與響馬勾連也是半公開的秘密,當(dāng)然,這縣中為響馬張目充當(dāng)窩主的大族并非他一家而已。

    任丘的小民自入不了李老爺?shù)姆ㄑ?,也只有幾家大族才是真真切切對李家地位有著威脅的。如高氏郭氏這樣的大族他自然不敢招惹,畢竟這兩家還有不少如今還在朝中的官員,但最近就連邊家都欺到了面前。

    原本邊家便從未做過布行生意,最近一些日子卻像模像樣與自家的布行打起了擂臺,那澳洲布不僅面料比之松江貨更好,花色選擇也多了不少,價錢更是便宜,一下就從李和記搶去了不少生意,這如何不叫人生恨。

    過天風(fēng)算是李老爺?shù)睦辖磺椋瑢@一股人馬李若虛談不上多么喜歡,甚至有些嫌惡,但這么些年的交道打下來倒也的確好用。這十多年來過頭領(lǐng)為李家暗地里料理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李家也一直在利用手中的當(dāng)鋪為過天風(fēng)一伙銷贓,可以說過天風(fēng)一伙能有今日的聲勢,背后少不了李家的‘提攜’。

    是以不久之前,當(dāng)李老爺再次通過舌子將要收拾邊家商隊的意思傳達(dá)過去時,過天風(fēng)想都沒想便一口應(yīng)承下了。

    沒想到這一回卻是中了個頭彩,邊家整整近十船的布貨全在貓兒灣被過天風(fēng)的人給劫了下來,這讓李老爺心情大暢之下也有了一些患得患失,這幾日一直都在尋思這批貨物的處置之法。

    李若虛暗自算了一筆,這些布貨少說也有四五千匹,就算全是最低等的平織白布,又都是便宜的澳洲貨,總價也不會低于千兩,此外還有船只和伙計的贖金,這些都不在少數(shù)。更何況根據(jù)過天風(fēng)處傳來的清單,貨物中最低等的白布和麻布只占了很小的部分,十不足一,大多還是帶花色的上品布料,拿到外面每匹單賣都能到一兩以上的,看這架勢恐怕邊家的大半身價都搭了進(jìn)去。

    他正一邊在店內(nèi)巡視一邊心有所想,便聽一個河南口音的男子在店內(nèi)嚷了起來,言語中透著幾分焦躁。

    “恁李和記不是此地最大的布行么?怎么連五百匹白麻布都沒有?”

    那柜上的伙計也一副沒奈何,這么大的貨量即便是李和記這樣的大商家一時也是難以措置的,何況還是不知根底的外路人隨便一說。

    李老爺定睛看去,卻見來人是個高大漢子,身邊跟著個年紀(jì)不大不小的伴當(dāng)。男子性情頗為粗豪,但再細(xì)看時卻有著幾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氣,大運(yùn)河上的遠(yuǎn)近碼頭李老爺?shù)故浅Hィ@樣作派的男子看著便覺得眼熟。

    他暗中觀察了一番,然后若有所思地交代老管事將來人請進(jìn)了后廳雅間。

    片刻之后,李老爺也進(jìn)坐到了房中上首的太師椅上,一邊端起茶盞察言觀色了一番,他才開口道。

    “不知尊駕如何稱呼?何方人士?”

    “俺姓楊,乃是衛(wèi)輝府人士?!蹦凶拥挂矝]有遮掩‘身份’。

    “方才聽聞尊駕是要買白麻布,還要如此之多?”

    “你莫不是要消遣小爺?你家要是沒有就不要耽擱小爺?shù)墓Ψ??!闭f完漢子就作勢起身要走。

    那管事趕緊勸阻,李老爺也及時出言道:“若是鄙號沒有又如何會勞動尊駕到此?”

    “有便好,俺還趕著回河南去,另外這價錢嘛……”

    “價錢尊駕大可放心,鄙號的上等白麻布這幾日單賣都在四錢七一匹,尊駕要的量大,便都按兩錢來算好了,多出的部分就權(quán)當(dāng)本店奉送了?!边@樣算來光是其中的差價就有近一百余兩了,李若虛言語中透著討好,見對方表情沒有變化,趕緊補(bǔ)充道,“奉送一事鄙號絕不敢外傳,也請尊駕保守此事。”

    如此一說那漢子才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兩日之內(nèi)就要見貨,可不要耽擱了俺的行程。”

    “尊駕放心?!?/br>
    “那好,后日一早我還來店中尋你?!?/br>
    說完這話漢子便與伴當(dāng)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送走這位‘尊’,李老爺先屏退了左右,只將老管事一人留在了廳中。

    老管事見其他下人退去后,才小聲道,“老爺,這價格不說,但五百匹布兩日內(nèi)我們可沒法湊齊的。”

    眼下四錢七一匹的白麻布價格自然虛高不少,這主要也是因為大行皇帝賓天,各處都在緊著用麻布的緣故,兩錢銀子一匹也不會虧,但論及數(shù)量要在三日之內(nèi)湊齊五百匹之?dāng)?shù)恐怕就沒這么容易了。

    “如今店中的確是不夠,不過我記得過天風(fēng)那里似乎就有兩百來匹白麻布的樣子,加上柜上如今的存貨應(yīng)當(dāng)差不太多,還有缺口的話就加些銀子去高家和郭家挪借些來?!?/br>
    “這……”老管事有些不大明白,“恕小人多言,老爺怎么會如此看重此人的?這漢子不光口氣蹊蹺,甚而連定錢都沒曾給過一兩的?!?/br>
    聽老管事不明所以,李老爺有些得意道:“你還沒看出此人的身份?”

    “身份?”

    “我先問你,這段日子白麻布為何價格看漲?”

    “自然是因為國喪?!崩瞎苁禄腥唬霸瓉砣绱?,看來這人也是為此而來??蔀楹螘绱酥啵y道是想轉(zhuǎn)賣獲利不成?”

    李若虛呵呵笑道,“我原本也如此想,不過聽他一口河南口音,又自稱是衛(wèi)輝府人士,加上這行事作派,恐怕多半是藩王府上的門。”

    “藩王府?”老管事聞言一驚,喃喃道:“衛(wèi)輝府……莫不是……潞王?”

    “你還算有些見識,恐怕真是如此了,我聽說如今小潞王的生母楊次妃喜用同宗之人,恐怕此人還真是潞王府的門?!?/br>
    “這就說得通了,以王府之大,的確是需要如此多麻布?!钡苁罗D(zhuǎn)又疑惑道,““潞藩雖遠(yuǎn)在河南,可如今都過去了十余日,消息早該傳到衛(wèi)輝府了,那邊又不是沒有布行,要準(zhǔn)備也早該準(zhǔn)備了?!?/br>
    “你恐怕想差了,皇帝才賓天多久,這一位多半就是潞王府在京中的眼線,想借此機(jī)會賺上一筆?!崩钊籼摰溃澳沁吺怯胁夹?,可眼線也多,王府中也不會是鐵板一塊,不然潞王府在京師和通州都有商號,他又何必舍近求遠(yuǎn)?至于說王府會不會早準(zhǔn)備下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價格不要太出格,為國喪多出幾百兩銀子的用度又有哪個不開眼的會去平白置喙,沒有誰會在這展示孝心的檔口專門出來添堵的。”

    “可對方并未表露身份,老爺如何篤定此人就是王府中人?”

    李老爺被問得入巷,再次笑道:“他若真表露了身份,我倒要懷疑是虛張聲勢了,方才我與他閑話中故意問了一些與藩王相關(guān)的事務(wù),從此人應(yīng)答來看在王府中做事的時間應(yīng)該不短的。”

    “原來如此?!惫苁碌?。

    李若虛捻了捻花白的胡須,吩咐道:“原本想著邊家那批貨物如何脫手,如今既是銷往外路省份就沒有什么好擔(dān)心了,雖然這批貨物不多,但結(jié)個善緣總不會有錯,若此人真是王府中的親信之輩,他日說不得還能打些交道。我聽說那小潞王已經(jīng)十三了,再過兩年就該大婚,這又是好一筆用度,今上剛剛即位便給遼東發(fā)了兩百萬帑金,對自己家人想必更不會吝嗇,若有這一位的關(guān)系在,說不得到時還能做成一筆大的?!?/br>
    “那此事如何去辦還請老爺示下?!?/br>
    “去告訴過天風(fēng),讓他后日之前就著可靠手下將所需貨物送到城西的丁字碼頭?!?/br>
    “老爺放心,此事小人親自去辦,今日連夜就走。”

    李若虛又略略思索了一番,復(fù)又道:“等忙完了這兩天,天津那邊也得去上一趟,邊家這回是傷了筋骨,但澳洲布的生意高家和郭家未必不會動心,我也要早做準(zhǔn)備先與那邊的貨東談好包銷之事才好放心的?!?/br>
    他沒有說的是如此一來那些劫來的澳洲布才好名正言順的擺上他李和記的柜臺。

    老管事應(yīng)了一聲便獨(dú)自下去準(zhǔn)備了。

    而與此同時,在任丘縣城外距離碼頭不遠(yuǎn)的一條偏僻小道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閃入了無人街角的一處陰影中。

    那矮個子的乃是方才一直充作伴當(dāng)跟在漢子身側(cè)的王小六,高個男子正是那漢子,其真實(shí)身份則是一路隨王星平抵京的那位表字聚明的秀才牛金星。

    參考文獻(xiàn)

    1、《大明會典》

    2、《明神宗顯皇帝實(shí)錄》

    3、《晚明史》樊樹志

    4、《萬歷野獲編》沈德符

    5、《明史?列傳第八》

    6、《明史?列傳第八十一》

    7、《明宮史》

    8、《國朝獻(xiàn)徵錄》焦晃

    9、《宛署雜記》沈榜

    10、《神宗起居注》

    11、《萬歷會計錄》齊暢

    12、《明代歲時民俗文獻(xiàn)研究》張勃

    13、《明光宗貞皇帝實(shí)錄》

    14、《虎口余生記》邊大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