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趙禎一驚，問道：“怎么死的？”

    “當(dāng)時老奴并不在場，得到消息趕過去，就見他渾身發(fā)紫，已經(jīng)死透了。/”李繼和回稟道：“負(fù)責(zé)審訊的人，說盤問不出，便用了點(diǎn)刑。誰知他也不知是有隱疾，還是被嚇破了膽，竟三兩下就沒氣了……”

    “皇城司是干什么吃的？”胡言兌叱責(zé)道：“這么重要的犯人也能讓他死了！”

    “我已經(jīng)把當(dāng)時在場的人全都收監(jiān)，若有問題，一定能查出來?！崩罾^和狠聲道。

    “查不出來了。”趙禎面浮現(xiàn)nongnong的嘲諷道：“看來什么樣的銅墻鐵壁，也擋不住某些人手眼通天啊……”

    “老奴必定查個水落石出！”李繼和恨聲道。

    “去。”趙禎點(diǎn)點(diǎn)頭。

    “難道就這么算了？”待李繼和退下，胡言兌猶自不平道。

    “查是必定要查的?！壁w禎閉上雙眼道：“但也查不出什么的……”

    “好容易捉到根線索?！焙詢稇崙嵉溃骸熬瓦@樣又?jǐn)嗔?！?/br>
    “也不算徒勞無功。”趙禎淡淡道：“至少讓寡人知道，那五個侄子里，有一頭人面獸心的畜生?！彼恼Z氣越來越重，說到最后兩個字時，手緊緊抓著床單，指節(jié)都泛白了。只聽他一字一句道：“寡人豈能將天下萬民，交到這樣的人手里！”

    “是?！焙詢兑魂嚿?。垂首應(yīng)道。

    當(dāng)夜官家無眠，一直到四更天才睡著。好在次rì不是上朝的rì子，胡言兌也就沒一早叫醒他。

    待趙禎醒來。已經(jīng)是rì上三竿。用早膳時，他問胡言兌道：“我那老哥哥……”

    “尚未來報喪?！焙詢遁p聲道。

    “不等到寡人發(fā)明詔，他是沒法瞑目的。”趙禎淡淡道。

    胡言兌聞言心下一凜，偷眼瞧去，他發(fā)現(xiàn)今rì的皇帝，與昨晚相比。要冷硬了不少。

    “翰林學(xué)士劉敞，早就候在外面了?！焙詢哆t疑一下，稟道。

    “看看，生怕寡人反悔?！壁w禎嘲諷道：“讓他進(jìn)來?！?/br>
    劉敞進(jìn)來。行禮如儀后，趙禎問道：“愛卿這么早過來，有什么事嗎？”

    “微臣聽聞昨rì，官家過繼汝南郡王十三子趙宗實(shí)為嗣?！眲⒊ㄌ谷坏溃骸八在s緊過來，以備官家之需。”翰林學(xué)士，又叫內(nèi)制，是為皇上草擬詔令的。

    “確實(shí)有這么回事兒，但不必這么著急?！壁w禎望著他道：“你先回去，寡人需要擬制的時候，自然會著人去請你?！?/br>
    “此乃社稷大事?！眲⒊▓?jiān)持道：“絲毫耽擱不得。”

    “正因?yàn)槭巧琊⒋笫?，”趙禎淡淡道：“寡人才要慎重起見?！鳖D一下道：“愛卿下午再過來，可好？”

    “這……是?！眲⒊ㄒ膊荒鼙憩F(xiàn)的太著急，那樣就露骨了，只好怏怏退下。

    劉敞一走，趙禎對胡言兌道：“去請北?？ね?、許國公前來?！鳖D一下道：“把宗績、宗諤、宗祐、從古也叫來?！?/br>
    “是?！焙詢吨拦偌冶赜袑Σ撸桓壹?xì)問，趕緊讓人去分頭叫人。

    這些人大都在汝南王府上，等著送老郡王最后一程。本以為趙允讓挺不過昨夜，誰知道熬了一宿，如今rì上三竿還沒斷氣。

    大家都知道，老頭兒在等什么，所以門口一有動靜，就一起翹首望去，等來等去，終于等到了李憲的身影。

    “陛下有旨?！崩顟椡π靥蠖堑?。

    “勞請上差稍候?！壁w宗懿按捺住心底的激動道：“寒家這就擺香案接旨?！?/br>
    “不必了?！崩顟椀谋砬橛行┕之惖溃骸爸皇强谥I而已?！?/br>
    “?。俊壁w宗懿愣住了，過繼趙宗實(shí)為皇子的敕，怎么也不能是口諭啊。

    “陛下有旨，”李憲便繞開他，轉(zhuǎn)向趙允弼、趙承簡等人道：“宣北?？ね?、許國公覲見。宣趙宗祐、趙宗諤、趙宗績、趙從古即刻覲見……”

    說完便對眾人抱拳笑道：“正好都在，請，諸位……”

    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再看那李憲，已經(jīng)轉(zhuǎn)身出去，在月門洞外等候。

    “官家召見，”眾人自然以北?？ね鯙樽?，他看看趙宗懿道：“我們先過去了?！?/br>
    趙宗懿心頭浮起不祥的預(yù)感，木然點(diǎn)頭道：“是……”

    趙宗祐為了掌握第一手消息，也顧不上自己老爹了，亦跟著進(jìn)宮見駕了。

    一行六人一頭霧水，來到了福寧殿。

    只見趙禎穿一身玄sè的便袍，端坐在龍椅之上。

    大禮參拜后，趙禎賜趙允弼和趙承簡座。

    兩人再次謝過，趙允弼抱拳問道：“敢問陛下，急召臣等前來，所為何事？”

    “是這樣的?！壁w禎淡淡笑道：“寡人昨晚想了一夜，覺著我汝南王兄說的對，寡人年紀(jì)大了，身邊沒個孩子陪著說說話，實(shí)在太寂寞了?！?/br>
    “正是如此。”趙承簡道：“官家不是已經(jīng)過繼了宗實(shí)么？”

    “一個孩子還是少了，人多了才熱鬧?！壁w禎卻古井不波道：“宗實(shí)也得有個伴，是不是？”說著目光掃過趙宗祐、趙宗績等人道：“這幾個孩子，寡人都打心眼里喜歡，想都過繼過來，你們看怎樣？”

    官家此言一出，滿場皆驚，眾人的表情jīng彩極了。有驚喜、有驚奇、還有驚恐……你妹啊，趙宗實(shí)到底是三十，還是三歲？還得有個伴？

    官家這是存心的？

    “怎么，王兄舍不得么？”趙禎看看趙允弼道。

    “微臣豈敢？”趙允弼定定神，趕緊道：“昨晚汝南王兄帶頭，微臣才意識到，以前光顧著自己的天倫之樂，卻忘了官家，正后悔不迭呢?！鳖D一下道：“只是宗績愚魯頑劣，怕惹官家生氣?！?/br>
    “唉，宗績已經(jīng)長大了，”趙禎笑笑道：“何況寡人就喜歡他份虎勁兒?！贝耸卤闼阏f定了。

    趙宗績之外，趙從古、趙宗諤的父親，皆已去世多年了，只要宗正寺同意就可以了。趙允弼自然不會反對。

    剩下一個趙宗祐，卻要回去請示父親。

    “去?！壁w禎慈愛的望著他道：“你父親肯定會答應(yīng)的?！?/br>
    因?yàn)橼w允讓隨時都可能歸西，眾人便齊齊告退，再趕回汝南王府。

    從福寧殿出來，眾人的心情大不一樣了。趙允弼、趙宗績、趙從古、趙宗諤四人，得使勁繃著，才能忍住開心的笑。趙承簡則暗暗咋舌，本以為汝南王爺就夠狠了，誰知官家也一點(diǎn)不差，輕描淡寫就把趙允讓辛苦營造出來的‘勢’，給消弭于無形。

    實(shí)在沒想到，官家竟是個綿里藏針的xìng格，只是這根針，也藏得太深了點(diǎn)……

    至于趙宗祐的心情，則相當(dāng)?shù)膹?fù)雜。一方面他驚恐于官家，為何要改為‘五子并封’，另一方面，他也有些竊喜，這下自己也成了皇子，誰知道會不會再開個大獎，讓皇冠砸到自個頭上？

    他們前腳還沒出福寧殿，便已有耳報神將消息火速傳到汝南王府。

    趙宗懿如遭雷擊，趕緊進(jìn)內(nèi)寢稟報父親。

    內(nèi)室里，只有趙允讓和趙宗實(shí)，前者靜靜地躺著，后者坐在床邊，正惴惴的猜度，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變故。

    趙宗懿一經(jīng)稟報，父子倆同時面無人sè，趙允讓一張死灰sè的臉，竟變得cháo紅起來，大張著嘴，有進(jìn)氣沒出氣。

    趙宗懿趕緊給父親順氣，趙宗實(shí)卻紋絲不動的坐在那里，一張俊臉扭曲猙獰，一片鐵青，咬牙切齒說道，“父親大人，你被趙禎耍了！”

    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昨天趙允讓動用種種手段，終于讓趙禎過繼了趙宗實(shí)。但一夜過后、下詔之前，趙禎竟又把另外四個也過繼過來。雖然趙宗實(shí)還是皇子，但論長幼，他只能排第三，已經(jīng)再無特殊xìng可言。

    如何再讓別人認(rèn)定，皇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不用他說，趙允讓也滿心都是遭人愚弄的羞辱感。老王爺只覺得喉頭一涌一涌地，似有烈火噴出，他大張著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眼看著父親一張老臉憋得青紫，兩片嘴唇發(fā)烏。趙宗實(shí)這才慌了神，連忙大聲叫太醫(yī)進(jìn)來。折騰了半天，才讓老王爺咳出一口痰來。

    把脈之后，太醫(yī)把他們兄弟叫到一邊，偷偷道：“這次是真不成了，你們有什么話，趕緊和王爺說……”

    原來趙允讓羞怒之下，一直提著的那口氣，終于散了，頂門中走了七魄，馬上就要?dú)w西了。

    但此時他的神智卻很清楚……這才是真正的回光返照，而不是昨rì里為了逼皇帝就范裝出來的那種。

    看著兒子們一個個面如死灰，就像天塌下來一樣，他緩緩道：“都打起jīng神來。咱們這回是挨了一悶棍，可回頭冷靜想想：咱們吃什么虧了？”

    這是趙宗績、趙宗實(shí)等人不曾想過的。此刻掂量起來，發(fā)現(xiàn)其實(shí)并沒有損失什么，只好似到口的肥rou又掉了，讓人遺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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