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年節(jié)前后也有小賊鬧事，不過多是在擁擠的正街扒人家的錢袋子?！壁w齊態(tài)蹙眉道：“這種半夜?jié)撊爰抑型蹬５模疫€真是第一次聽說?！?/br>
    宋朵朵點著頭表示贊同。

    牛與豬不同，豬敲暈了，兩三人合力還能安置在車上推走；但牛何其龐大？是弄暈抗到車上也好；生拉硬拽也罷，都是要多人合力才行。

    而且劉家的牛已養(yǎng)了多年，早懂的認(rèn)主，冒然被陌生人帶走肯定會叫！何況劉家的牛棚就在窗前，即便昨夜風(fēng)聲鶴唳，可劉農(nóng)戶竟說一點動靜都沒有察覺，實在牽強！

    宋朵朵拎了拎手里的小包袱：“北崖縣有幾位獸醫(yī)？”

    趙齊態(tài)蹙眉想了想：“我知道的有兩位，一個姓孫，就住在附近?！?/br>
    宋朵朵：“另一位呢？”

    趙齊態(tài)：“另一個年級太大又后繼無人，已經(jīng)收山不做了，不過他老人家倒是欠了我一份人情，我如果去請，他應(yīng)該會幫忙?！?/br>
    “倒也不用請他來這么麻煩，”宋朵朵將手里的小包袱遞交到趙齊態(tài)的面前：“只讓他幫忙看看這牛糞有無問題。另外問問他，可有售賣牛rou的途徑？”

    這里的朝廷重農(nóng)，而牛又是提高農(nóng)務(wù)的重要生產(chǎn)力，所以朝廷明文規(guī)定不可以隨意宰殺耕牛。不過如若家中的耕牛意外死亡或是患了疾病，為了減少百姓的損失，農(nóng)戶可以到衙門申請一份宰殺售賣的許可。

    趙齊態(tài)面色平靜，心中卻是一震，宋朵朵看起來不過才十四五歲年級，待事卻如此全面？

    經(jīng)她一提，趙齊態(tài)哪里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于是他鄭重的接過接過小包袱，道：“我騎馬過去，很快就回?！?/br>
    …

    一路打探著，宋朵朵很快尋到了孫獸醫(yī)的住處。

    聽到院子里有家禽叫，孫獸醫(yī)推開窗探了探頭，瞧見一眼生的孩子，不由問道：“你誰家的？有事?。俊?/br>
    宋朵朵笑的甜，一張小嘴抹了蜜似得：“是孫大叔家嗎？我舅舅說事辦妥了，讓我過來叫你到家里喝酒呢！”

    孫獸醫(yī)先是怔了怔，略略一想，一臉恍然之色：“你舅舅劉傳慶？”

    劉傳慶正是劉農(nóng)戶的大名。

    宋朵朵笑的更甜：“是呢。”

    孫獸醫(yī)也瞬間喜笑顏開，一拍大腿道：“我就說這事沒問題，你舅舅還非說不敢做！如今怎么著，成了！”

    他說著，急急忙忙塔拉著鞋就往外走，出了院門竟連大門都不鎖就往奔著劉傳慶家的方向走去。

    宋朵朵一臉擔(dān)憂：“孫大叔您怎么不鎖院門啊？不怕遭賊嗎？”

    孫獸醫(yī)嘖嘖道：“哪有什么賊??？街坊鄰里都在家，小偷不敢來?！?/br>
    宋朵朵乖巧的點點頭。

    孫獸醫(yī)想了想，突然問她：“你舅舅這把不少賺吧？”

    宋朵朵吶吶道：“縣令直接把銀子給舅舅了，具體給了多少，我也不知道?！?/br>
    孫獸醫(yī)：“這不多虧了我？否則以你舅舅那老實性格，哪里敢做這樣的事？”

    宋朵朵傻笑應(yīng)是：“也是縣令大人好說話?！?/br>
    孫獸醫(yī)冷笑一聲：“他那不是好說話，那是讀書讀傻了！被人一忽悠就掏銀子?！彼四值溃骸安贿^這年頭當(dāng)官的沒幾個好人，咱這也叫為民除害了！”

    宋朵朵眸色微沉，不再多言其他。

    天寒，孫獸醫(yī)也加快的步子，誰料剛到了劉傳慶家中院子，忽而閃過兩個人影一把就將他扣住了！

    “你們誰?。繎{什么抓我——大、大、大人？”

    孫獸醫(yī)掙扎著大叫，誰料，余光瞥見院子里的形式后，臉色驟然大變，連說話都結(jié)巴了。

    蕭淮北背手而立，臉色說不上好看，先看了看早已經(jīng)蔫了的劉傳慶，又看了眼孫獸醫(yī)，最終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你說說你們！有什么難處和本官說??？何必鬧這么一場呢？”

    蕭淮北氣的手抖，分別指了兩人的頭道：“你，還有你，你們也太讓本官失望了！”

    劉傳慶本就是個老實人，得知自己的小九九被人發(fā)現(xiàn)，早已經(jīng)懼怕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孫獸醫(yī)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后，大呼冤枉：“縣令大人，草民不過是路過的，草民什么都不知道?。俊?/br>
    蕭淮北冷哼一聲，橫手指著宋朵朵道：“你來說，告訴他們都干了什么好事？”

    宋朵朵從趙齊態(tài)的手里接過帕子打包的小包袱，解開后直接扔到了孫獸醫(yī)的面前。

    看著滾出來的牛糞，孫獸醫(yī)心中一沉。

    他順勢看向宋朵朵，不由心中生疑，她這是什么意思？

    宋朵朵居高臨下與他對視。

    明明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年紀(jì)，目光卻格外冷冽，孫獸醫(yī)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好的預(yù)感。

    就聽宋朵朵慢條斯理的道：“事情其實不復(fù)雜，劉傳慶家里的牛精神不振，于是找你來診治，你到了劉家，一眼就看出這牛得了重病沒法治了?？赡阋仓?，劉傳慶以務(wù)農(nóng)為生，若是這牛死了，對于劉家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于是你想到了一個妙計——既可以減少劉家的損失，自己也能發(fā)一筆橫財！”

    宋朵朵言此，緩緩蹲在他的面前，凝視他道：“你對劉傳慶說，縣令大人心腸好還體恤百姓，假如這?！畞G了’，大人必然不會袖手旁觀，反倒會自掏腰包填補損失，如此一來，劉傳慶既可以用大人給的銀子購買一頭新牛，又可以得到售賣病牛銀子。不過嘛，劉家媳婦是個膽小的，以免她壞了你們的好事，你還特意叮囑劉傳慶把媳婦送回娘家去住。是也不是啊？”

    孫獸醫(yī)當(dāng)即連連否認(rèn)，并努力奔著蕭淮北的方向使勁，奈何全身被捕快壓著，挪動了半天，也只前進了寸步距離。

    “冤枉啊大人，什么病牛？什么妙計？這些事和這些話都和草民無關(guān)啊，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還請您明鑒啊?！?/br>
    他話音一頓，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怒目圓瞪這宋朵朵道：“草民知道了大人！是她！她是劉傳慶的侄女，她是受了她舅舅的指使，為了給他舅舅洗脫嫌疑，所以就往草民的頭上扣屎盆子！請大人明鑒，草民是無辜的！”

    “你無辜！”

    宋朵朵悠悠又道：“剛剛在路上，你不是還很得意自己出的‘好’主意嗎？甚至還說：‘縣令是讀書讀傻了，而且這年頭當(dāng)官的沒幾個好人，你這么做，也是為民除害’，怎么，轉(zhuǎn)眼間便忘了嗎？”

    此言一出，不止蕭淮北，就連捕快們都紛紛色變！

    蕭大人體恤百姓，從不魚rou鄉(xiāng)里，也從未貪墨過金銀，如此良心的父母官，到了他的口中竟這般不堪？

    實在是豈有此理！

    孫獸醫(yī)掙扎更加厲害：“什么為民除害？你信口雌黃！大人您不要相信她的話，她和劉傳慶都是一伙的大人！”

    蕭淮北狹長的丹鳳眼暗沉沉的，如深夜之中的點點星子，暗而深邃，閃著冷森的光芒。

    “你說她和劉傳慶是一伙的？”

    “是！”

    蕭淮北微微一笑，看著他語氣幽幽暗暗道：“看來孫獸醫(yī)來的晚不知內(nèi)情，其實，她和劉傳慶沒有任何關(guān)系，因為她是——本官花重金請來的小師爺！”

    第4章

    蕭淮北這話一出，在場之人均是一愣。

    師爺？

    宋朵朵她才多大？何況還是個女的！

    如果一開始是蕭淮北眼瞎認(rèn)錯了宋朵朵的性別也就罷了，這都接觸多長時間了？再不靈光的眼睛也多少瞧出貓膩了！

    宋朵朵自己也是一怔，她的確是有給蕭淮北打工的打算，但做師爺……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宋朵朵一瞬間覺得自己行了，不但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就連生了凍瘡的小手都往后一背，微微昂首端起了師爺架子：“前有劉傳慶證詞；現(xiàn)有牛糞物證；還有那頭被你悄悄送去林和村老黃牛，大人已經(jīng)派人前去前去查證。咱北崖縣的風(fēng)水雖不養(yǎng)人，但畜生養(yǎng)的倒是極好，尤其是衙門精飼料喂養(yǎng)長大的馬匹，腳程一定不差?！?/br>
    宋朵朵居高臨下冷睨著他：“那么你來猜猜看？那個與你‘交情匪淺’的王屠戶，會不會供出你來？”

    孫獸醫(yī)這下傻眼了，整件事他不過就是掙點中間商的差價，受益最大的只是劉傳慶；現(xiàn)在東窗事發(fā)了，劉傳慶竟反咬他一口？他這辦的是人事嗎？

    還有那個王屠戶，這些年手里的牲口不計其數(shù)，這生死戾事做的多了，心腸自然狠的不行！

    他自然清楚，隨意殺馬牛、售賣牛馬rou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輕則吃板子下大獄；重則流放砍頭。若是為了逃脫責(zé)罰，減少刑罰，肯定會反咬自己一口將功折罪！

    合著到頭來，他一個賺的最少的，獲罪最重？

    憑什么?。?/br>
    念此，孫獸醫(yī)急急回道：“是劉傳慶……是他不甘心牛就這么死了，所以招來草民幫他一個小忙，草民本不想做，不過劉傳慶再三拜托哀求草民，草民也是于心不忍，草民知錯了，草民真的做錯了！”

    劉傳慶也急了：“孫老三你放屁！明明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蠱惑，還說一切萬無一失，俺……俺這才上了你的當(dāng)！”

    “你上當(dāng)？拿銀子的時候怎么不說自己上當(dāng)了？”孫獸醫(yī)看著蕭淮北道：“大人明察，整件事草民不過就掙了一點小錢，草民沒有必要冒著大風(fēng)險??！”

    劉傳慶：“你！你當(dāng)時可不是這么說的！”

    兩人愈演愈烈，吵的不可開交，不僅招來了左鄰右舍，就連東西南街的百姓聽了風(fēng)聲也來湊上了熱鬧。

    蕭淮北只覺得現(xiàn)場越來越呱噪，當(dāng)即呵道：“大膽刁民，為了一己私欲膽敢愚弄本官，真是好大的膽子！來人，他們拉下去各自杖責(zé)五十大板，再壓入地牢！本官倒要看看，有你們做例，往后誰還敢放肆！”

    兩人當(dāng)場大驚失色，五十大板？那不要了他們半條命去？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嗎，草民再也不敢了……”

    蕭淮北哪里肯聽，沉著臉率先一步離開了現(xiàn)場！

    宋朵朵沒有猶豫，馬上化身成了他的小尾巴，緊隨其后。

    黃昏悄無聲息的來了，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蕭淮北走著走著，心中火氣散了稍許，步子也隨之慢了下來。

    宋朵朵松了口氣，實在是蕭淮北的步子太大，她跟久了確實有些吃力。

    “他們實在是太讓本官失望了！”蕭淮北突然說道。

    宋朵朵歪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表情里完全沒有‘失望’該有的樣子。

    更為準(zhǔn)確的說，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極其平淡，仿佛在……沒話找話。

    難道習(xí)慣將心事藏在心里？

    見她不說話，蕭淮北突然停下步子看著她問：“你就不想說點什么，安慰一下本官？”

    “安慰您？”宋朵朵眉心緊蹙，反問：“大人難道不覺得這件事您也有錯？”

    “……”

    “今兒張家丟雞了，您賠銀子；明王家丟鴨了，您還賠銀子？長此以往下去，大家干脆都別干活了！整天算計著怎么‘丟’東西；怎么‘哭’委屈就行了。當(dāng)官親民是好事，但也不能一味的沒有底線、毫無原則！您閑下來仔細(xì)想想，您上任這半年，可有做出過什么成就？”

    “……”

    “不但一件沒有，還助長了百姓的貪婪之風(fēng)！”

    蕭淮北聽的一愣一愣的，更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回過神時臉上竟帶著委屈，抬手指著她結(jié)巴了兩聲：“你、你、你敢教訓(xùn)本官？”

    不然呢？

    宋朵朵一臉迷茫：“難道我該夸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