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房中靜默無聲。 秦樞發(fā)抖的身軀,儼然說明了一切。 柳辰陽不覺瞄了眼靜坐在蕭淮北身側(cè)的女子,宋朵朵姿態(tài)淡然;蕭淮北亦是,唯在嘴邊浮出淺淺的笑意,似乎宋朵朵的表現(xiàn)習(xí)以為常一般。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又道:“我無心戳你的傷心事;也不好奇你曾經(jīng)是誰、所犯何罪;秦先生是個聰明人,應(yīng)該知道我找你來所為何事!既然大家目標(biāo)一致,又何必在無意義的事情上多費(fèi)唇舌呢?” 蕭淮北抬了抬手:“莫成,去扶秦先生起身。” 秦樞這次沒有拒絕,起身后,幽深的黑眸第一時間落在了宋朵朵的身上,奈何她帶著帷帽,是何模樣,無從知曉,秦樞不覺有些失望,默然移開視線。 “姑娘想問什么?” “我想知道,小曼姿的真實(shí)身份?!?/br> 第32章 秦樞性情傲慢,嫌少與人深交,奈何落魄到俗世,不得不屈身存活。 因?yàn)檫@張臉,他免去了流刑之苦;可也因?yàn)檫@張臉,讓他失去了尊嚴(yán)。賣身到清風(fēng)院后,這里的一切都讓他作嘔,可相較之前所受之辱,他竟覺得這里也是個不錯的安身之所。 關(guān)于自己的皮相,他有時覺得造化弄人;可有時也會覺得慶幸。 清風(fēng)樓的客人大多粗俗猥瑣,所以他的皮相和性情,顯得那么出塵脫俗。 姑娘們偶爾在客人身上受了氣,就會過來瞧瞧他,瞧瞧他那半邊高冷如月的臉;在瞧瞧他清冷如謫仙的氣韻,如同瞧著畫中仙,讓人身心愉悅。 漸漸地,他在院中過的如魚得水。 他面上平靜如水,內(nèi)心深處卻對這些媚俗的女人不齒,她們和昔日那個折辱他的混蛋沒什么兩樣。左不過就是貪圖他的容貌罷了! 唯有小曼姿不同,身為深陷污俗之中的女子,卻依舊能保持純真高潔,不由讓秦樞對她刮目相看。 漸漸地,兩人相互吸引,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朋友? 宋朵朵微微挑眉,原本心中存疑,但看秦樞自戀到翹腳的樣子,不覺深信不疑。 是啊,如此與眾不同的靈魂,別說舞姬了,怕是連公主他都未必瞧得上! 秦樞繼續(xù)道,小曼姿的真名為孫元微,因家貧,打小被家人賣入了歌舞坊,她資質(zhì)天成,再加上勤學(xué)苦練,很快在一眾女孩中脫穎而出,深得若娘器重。 后因歌舞坊經(jīng)營不善,小曼姿就跟著若娘一路北上,來到了北安的清風(fēng)院。憑借美貌和獨(dú)創(chuàng)的舞蹈,成了清風(fēng)院六大行首之一。 之所以能養(yǎng)出這種性情,很大概率和她這些年一直被特殊對待有關(guān)。 畢竟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嘛。 宋朵朵忍不住喃喃自語,竟被蕭淮北聽了個真切。 他偏頭看她,鳳眼眨了眨后,突然伸手,將手中正打著旋兒的核桃,捏出一個。 宋朵朵不解其意,卻還是攤開手掌,然后,就見蕭淮北將那顆被盤的油光水滑的核桃,鄭重其事的放在了她的掌心:“別人都沒有!” 言外之意: 本官與你,一人一顆,因?yàn)楸竟僖袢裟锲珢坌÷艘粯?,偏愛你?/br> 開不開心?意不意外? 宋朵朵:“……” 大可不必。 再說了,年級輕輕的,喜歡點(diǎn)什么不好!偏喜歡盤核桃? 不過人家既然鄭重其事的給了,宋朵朵就算再嫌棄,也不好在人前拒絕,于是面無表情的將核桃攥在手里,并時不時拿指腹摁下著核桃上的凹凸紋理,全當(dāng)手把件玩。 秦樞的話說完了,宋朵朵也對小曼姿的身世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本以為若娘厚待她,是因?yàn)樗奈杓寄転榍屣L(fēng)院帶來收益,如今看來,看似是單純的上下級關(guān)系外,竟還摻雜著師徒情誼。 那么今日若娘身體抱恙,是否和小曼姿的驟然遇害有關(guān)? 太過傷心?還是其他緣由? 宋朵朵拿著筆在小本本上寫寫畫畫,先后將財殺、仇殺、jian殺上面畫上大叉。 唯獨(dú)剩下情殺二字。 “聽聞昨晚是秦先生帶人找到小曼姿的尸身?” 秦樞大方應(yīng)是。 宋朵朵抬頭,視線凝落在他的臉上:“秦先生如何得知她在那里?” 秦樞道:“昨晚無意間聽到她和龜公要燈籠,故而猜到的。” 清風(fēng)院夜來燈光打的很亮,需要提著燈籠照路的地方?jīng)]幾處,其他地方若娘都派人尋過,只有那個小破屋太過偏僻,被人一時忽略也是有的。 對于小曼姿遇害,秦樞神情有難過、有可惜、也有憤慨,唯獨(dú)沒有的,就是痛失所愛時應(yīng)有的悲痛傷心。 宋朵朵又問幾句,大多關(guān)乎小曼姿較為私密之事,秦樞知道與否,回答的干脆利落,不過問的多了,秦樞態(tài)度不由有些不耐煩。 “她喜歡什么胭脂、首飾,秦某怎么會知道?” 宋朵朵凝他神色不似作假,那么兩人之間就不存在小玉想象中的男女情愫,甚至連基本曖昧之情都沒有,單純只是‘知音’而已。 房中氣氛默默了良久。 幾雙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打轉(zhuǎn),還是蕭淮北擺了擺手,命莫成帶秦樞下去。 秦樞神情凝重,以為自己態(tài)度有失,固執(zhí)立在那片刻,確定宋朵朵再無發(fā)問,方才抬步離開了玉蘭閣。 蕭淮北側(cè)身,搭在桌沿的胳膊撐著頭,另一只手撩起宋朵朵的帷帽,見宋朵朵正拿著一枚玉佩發(fā)呆。 “哪里來的?” 宋朵朵將玉佩推到蕭淮北面前,不答反問:“大人看看,價值如何?” 蕭淮北只瞄了一眼,語氣十分隨意:“抵不上本官這套衣服?!?/br> 宋朵朵:“……” “你不信啊?”蕭淮北輕哼一聲:“柳將軍你來說?!?/br> 柳辰陽極給面子,拿在手里仔細(xì)翻看一通,正色道:“這是一塊質(zhì)地普通的岫玉,至于價值……五兩銀子,不能更多了?!?/br> “聽到了吧!”蕭淮北鳳眼圓瞪,一拍胸脯:“本官是不會騙人的,說它不值錢,它就不值錢!” “好好好,”宋朵朵無奈道:“大人說的都對?!?/br> 這個玉佩是宋朵朵在小曼姿的枕頭內(nèi)側(cè)翻出來的,她對玉器并不了解,但見小曼姿將它藏的如此隱秘,才以為這玉價值不菲。 五兩銀子在普通人眼里確實(shí)是筆大錢,但在清風(fēng)院的客人眼中,就是打賞姑娘的一筆小錢。 以小曼姿在清風(fēng)院的地位,想做她的入幕之賓,身份自然是非富即貴,送的禮太過寒酸,怕是連小曼姿的面都見不到。 可小曼姿非但收下了,還當(dāng)成寶貝一樣藏起來。 難道是心愛之人送她的定情之物? 小玉說,她從伺候小曼姿開始,除了秦樞,就沒見過小曼姿與其他男子過從親密;但剛剛秦樞的反應(yīng)極大說明他與小曼姿之間并無男女之愛;那這個玉佩的主人會是誰呢? 還有,那個設(shè)計花苞道具的人;與昨晚刺殺小曼姿的兇手,‘他們’之間又存在什么聯(lián)系? 宋朵朵在情殺二字后面緩緩畫出一個問號。 這時,門外有了動靜,小玉細(xì)弱的聲音傳進(jìn)來:“將軍、大人,工匠到了?!?/br> “請他進(jìn)來。” 工匠姓丁,后脊微駝,在北安的后巷口開了家小作坊,幾十年的手藝人了,據(jù)說做活仔細(xì),價格也公道,算是清風(fēng)院的專用匠人。 一輩子踏踏實(shí)實(shí)做人做事,沒想到突然卷進(jìn)了一場命案官司,魂不守舍了一路,默默給自己加油打氣了一路,以為終于鼓足了勇氣,可當(dāng)房門驟然推開之際,心跳加速急劇攀升,霎時感覺身體都沉了千鈞。 頷首進(jìn)了房后,余光瞥見了幾個人影,開始下跪:“草、草民見過大人?!?/br> 蕭淮北:“起來回話吧?!?/br> 莫成接到指示,上前扶他起身,丁工匠內(nèi)心不安,但好歹活了大半輩子,再加上力氣多半壓在了莫成的手上,所以起身并未出什么糗。卻也還是不敢抬頭,規(guī)規(guī)矩矩的頷首站著,等待問話。 這時,面前突然伸過一只小手來:“丁大伯不必不安,招您前來,是想讓您看看這個東西?!?/br> 丁工匠忙道:“姑娘客氣?!彼坪醪簧蒲赞o,趕忙雙手并攏放在宋朵朵的手下,小心翼翼的接住她放下的東西。 只瞧一眼,丁工匠眉心一緊:“這……” 一字脫口后,又止了音,捏著那東西湊到眼前細(xì)看:“這……” 宋朵朵看他神情,便斷出了七八分真相:“這東西是您設(shè)計的,這個卻不是出自您手?” 丁工匠瞅她一眼,連連點(diǎn)頭,并細(xì)細(xì)解釋:“此物是草民專為一個花苞道具設(shè)計的暗鞘,先將鐵皮打的纖薄,后再中間切出切口,切口不能太過,過則容易斷裂;” 他將此物往前湊了湊,指著斷裂的切口到:“這個的切口就留長了,若是花苞中人用力不足,花瓣不易散開,恐怕會影響花瓣散開的效果。由于切口大小計較甚微,所以草民不敢假手于人。草民可用性命擔(dān)保,這個,絕不是出于草民之手?!?/br> 宋朵朵接過重新打量起斷裂的切口,中間斷口倒是斷的整整齊齊。 也許是余巧兒第一次登臺緊張,以免出現(xiàn)疏漏,從而秉持大力出奇跡的原則,重重推開花瓣也未可知。 “丁大伯可收徒了嗎?” 丁工匠先是一愣,后撲騰一聲跪在地上,重重叩頭道:“大人明察,犬子絕做不出此等泯沒良心的事?!?/br> 宋朵朵下意識退了一步,對方怎么也一把年紀(jì)了,她可是承不起這么一拜。后急忙俯身拉他起身:“大伯您不必惶恐,我只是隨便了解一下情況?!?/br> 關(guān)乎自己的兒子,做父親沒有辦法不緊張,聞言,不敢有所反抗,卻也未曾起身,依舊跪道:“草民敢用項上人頭擔(dān)保,犬子絕做不出殘害他人性命之事。不過……不過……那不孝子是個實(shí)心眼的,此物若真出自他的手里,只怕是被……被人利用了。還請大人恕罪啊~” 第33章 夜幕四合,一道白芒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聲劃破長空,‘嘭~’的一聲,墨染的天色綻放出絢爛光芒。 惜念下意識望向天空,朵朵煙花爭先絢麗綻放,將漆黑的天兒晃照的如同白晝。如此美景,宋朵朵竟是看都不看一眼,只顧著前行。 “師爺不喜歡煙花嗎?”惜念忍不住問。 宋朵朵歪頭,見她的瞳孔里有彩色的煙花綻放,不由停下步子:“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