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鹿再次出刀。

    她那一刀，一如最初作畫時，殺死五行殺陣金木水火土五個人的那一刀，開畫一刀，一個完美的圓。

    只是這一次，她畫的不是圓，而是一道完美的弧線。

    如果陳重在外面看著這一刀，必然可以叫出這一刀的名字。

    這一刀的名字就是，月下美人。

    今夜月色不錯，顧白鹿是世上少見的冰霜美人。

    人是美人，刀亦是美人。

    作為整個‘霜寂刃’里最不可捉摸的一招，月下美人，沒有實際的具體的出刀軌跡和招法，只講求一個感覺，一個最佳的時機，角度，力度，然后斬出最美的一刀。

    毫無疑問，顧白鹿這一刀極其的美妙。

    在場的所有人都必須承認這一點。

    在那一刻，在月下出刀的顧白鹿，真的美的讓人炫目，甚至讓所有人都產(chǎn)生了一種完全不想殺死的沖動，這樣的美人兒，怎么能死呢？

    以一刀之力，扭轉(zhuǎn)整個山坪上的人的心志，這一刀，已經(jīng)近乎魔幻，也完全足以說明顧白鹿在刀道上的造詣的登峰造極。

    這一刀，本來是該用作收尾的，整幅畫的收尾。

    這一刀，是為那一朵盛開的海棠做最后的收筆，到時候，這一朵海棠必然美艷到極致。

    可惜。

    這一刀遇到了結(jié)先生，遇到了，高山，定海之柱。

    最先從這一刀里醒轉(zhuǎn)的是蘭芳，他看著那月下的美人，再次嘆氣，他愛美人，整個武林城皆知，眼看著顧白鹿這樣的美人在他面前將要橫死，他很心痛。

    世上三恨。

    恨英雄末路。

    恨美人橫死。

    恨身邊無酒。

    今夜三恨，似乎齊了。

    蘭芳再度看向那無可阻擋的高山，結(jié)先生，他的拳頭已經(jīng)到了顧白鹿的面前，那一拳，當真是勢如破竹，勢不可擋，勢……無敵！

    以力破巧，真正的以力破巧，哪怕顧白鹿的刀在美，也擋不住這粗暴的一擊。

    接下來的畫面就是，顧白鹿的刀在這一拳下折斷，她被這一拳徹底轟碎心臟，霜花落滿地。

    蘭芳真是不忍心去看了。

    然而，就在那最后一刻，紅顏將隕的最后一刻。

    忽的，顧白鹿那美到了極致的刀上，亮起了一層極其濃重的霜色，仿佛是天上的月光被吸附到了那刀上，形成的一層銀芒，又像是四周圍的水汽都被顧白鹿這一刀給吸引，自動化作了霜花。

    而蘭芳仔細再看，卻是發(fā)現(xiàn)那些霜色來源于四周圍，四周圍的，那些顧家的高手。

    顧家的，十八個高手！

    有十八條線，從他們的身體里沖出來，聚攏向了顧白鹿手里的刀上，讓那一層銀色的霜花，形成了一道近乎實質(zhì)般的刀芒。

    那刀芒，現(xiàn)在和結(jié)先生的拳頭，終于撞在了一起。

    只聽得“鏘——”的一聲脆響，蘭芳想象中的顧白鹿刀折人亡的場面沒有發(fā)生，反而是顧白鹿的刀居然斬入了結(jié)先生的拳頭里，濃重的霜色一下子籠罩住了結(jié)先生的那條手臂，仿佛要將那一整只手臂給融化在霜色里一樣。

    結(jié)先生痛叫一聲，居然整個人倒飛了出去，顧白鹿當然也不好過，整個人也是朝著另一邊倒飛而去。

    結(jié)果出人意料。

    以至于在場的其他人居然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一直到顧白鹿和結(jié)先生一起落地，才后知后覺。

    “沒想到……”結(jié)先生先開了口。

    “沒想到……”顧白鹿也開了口。

    “這就是令尊給我留下的答案嗎？”結(jié)先生站起身，整體手臂居然都崩裂了開來，肌rou骨骼清晰可見，他卻是好像沒有任何感覺一樣，在盯著顧白鹿。

    “不錯，先父曾說，結(jié)先生的戰(zhàn)法固然可怖，卻也不是無解，結(jié)先生每到最后一擊，必然換上‘以力破巧’之命，那時先生的身軀失去了‘定海神針’的保護，處于最脆弱的狀態(tài)里，哪怕拳頭再強，若是以極其銳利之物對攻，先生也要死?！鳖櫚茁勾跉?，鮮血卻是止不住地從嘴角滲下來，“這十八個死士，每個人都以上品的寒髓玉養(yǎng)了三年，每個人身上的寒毒都足以輕易毒殺一命換命高手，我再以命器‘附魂尺八’引動他們身上的命力和寒毒，在最后一刀里全數(shù)附在刀上用出，先生本應(yīng)該必死的……”

    顧白鹿說到這里，很多人都有些恍然大悟。

    原來之前顧白鹿在草廬里吹尺八也不是閑棋，而是悄然布下了最兇險的一步，一切的一切都是刻意而為，都是為了那最后一刀。

    她早已算到今晚結(jié)先生會來，且是她最大敵手。

    這個女人……

    “可惜……”顧白鹿自己搖頭可惜。

    “可惜……”另一邊的蘭芳也是搖頭可惜。

    “的確可惜。”結(jié)先生自己也說可惜，“若是之前，我當然必死，但是，可惜我已然合命。”

    我已然合命。

    說完這句話，原本整個人略顯委頓蹲在地上的結(jié)先生猛地起身，全身上下散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強大氣息，那是一種令人心安的氣息，比之最開始他出場時還要強大上許多，甚至多出了一種要讓人臣服的味道。

    他，居然已經(jīng)是合命境界的高手了！

    要知道，合命高手，天下間雖然不能說屈指可數(shù)，但是每一個都可稱得上是一方之雄了，命力之強，已經(jīng)快要隱隱引動天地。

    顧西言當年就是靠著合命之境，讓顧家坐穩(wěn)武林第一的位置的。

    “本來我才入合命，境界不穩(wěn)固，兩個命格時而分時而合，我苦思一直找不到解法，倒是小姐這一刀救了我，斬我一臂，教我世間之道，有舍有得?！苯Y(jié)先生這么說著，猛地將自己那條被斬的七零八碎的手臂給扯了下來，扔在了地上，“多謝小姐這一刀了，所以，請小姐放心，今夜小姐只會死在我身上，其他人絕不可能再碰小姐一下?！?/br>
    武者的最高敬意，就是我只會讓你死在我的手下。

    這的確是敬意了，不然以顧白鹿今晚的處境，很難想象她之后會遭遇什么。

    結(jié)先生又踏出一步。

    這一次，這一步，比之之前的時候要強了不知道多少。

    原本還能在結(jié)先生的腳步聲里站穩(wěn)的人，都是難以抵擋，包括想要沖出去擋在顧白鹿身前的寧斷。

    顧白鹿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是認命了。

    因為她已經(jīng)用完了所有手段，她最強的一刀都已經(jīng)無法奈何結(jié)先生。

    她還有什么？

    還有誰，能夠救她？

    然后，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人，終于來了。

    他提著刀一步一步從黑暗里走出來，整個人的影子都仿佛在月色有些扭曲，以及……

    妖異。

    他很妖。

    所以他叫妖刀。